小離跟着炎帝和守月飛往天山的時候都依舊沒怎麼回過神來,因爲那會兒的淳于西顧實在是太溫柔。不似以往那樣的漫不經心,而是從心底指尖慢慢滿溢出來的情意,震得她心口發顫。
炎帝將她用斗篷包了個嚴實按在懷裡,直接與守月一道騰雲駕霧,原先需要兩月的路程不過須臾即到。等落地的時候,小離還是迷迷糊糊的。
“好冷。”守月看着那漫天的雪,抖了抖,立馬變出兩件兔毛披風來,一件給自己裹上,一件再給小離裹上。
炎帝打量了四周,天山之巔白雪覆蓋罕有人煙,他們落下來的地方也離那雪洞不遠,走兩步就到了。
“離兒,我先給你說清楚,若你當真要這孩子,付出的代價必然是極大。能不能走出雪洞,我也不敢保證。”
站在洞口,炎帝微微掙扎了一下,還是這麼恐嚇了一句。
小離回過神來,下巴處裹着一圈兒兔毛,可愛得很:“都已經到這裡來了,我是不會後悔的。炎帝哥哥,進去吧。”
站了一會兒,終究是無奈地搖搖頭。炎帝心想,果真他是太心軟太縱着這丫頭了,導致她半點不懂得體會自己的心情。即便這不是她原本的身子,可是要爲另一個男人懷一個孩子,他看着,也是痛苦的。
守月安靜地跟着他們,識趣地沒有開口說話,彷彿自己就是個影子,無關痛癢。
雪洞裡是天然的冰晶,有一處半融的冰水池子,並一些早已經被凍僵了的石頭和幾百年前人類留下來的炭火和石器。
小離四處看了看,便轉頭問炎帝:“該如何做?”
炎帝掃一眼她的項鍊,道:“取一支羽毛下來,我用炎火融了,放入你體內,你再泡入那寒水潭裡去。”
一句話,簡單而輕巧,做起來卻是難如登天。
先不說炎帝的炎火融掉的羽毛放在肚子裡是該有多熱,就是那冰寒刺骨的寒水潭,也能要了人的命。
“我會死幾次?”小離略微有些擔心地道:“只剩四條命了,炎帝哥哥,我會死幾次?”
若是她捱不過炎火的炙熱該如何?若是她沒有忍住這水的冰寒又該如何?
炎帝深深地看了小離一眼,平靜地道:“我說過了,我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這一切都要你自己想好。”
若是運氣差,便是將這剩下的命都損了也未可知。不過有他在,這種可能性很小。
“能不能讓我剩一條命把孩子生下來?”小離挺悲觀地道。
雪洞裡安靜了一會兒,炎帝深吸了幾口氣,突然有些惱了。
“離兒,他就那麼重要麼?”
濃濃的不滿透露出來,感情之強烈,也算是千年以來炎帝第一次這樣表露。
小離微微一愣,隨即笑了笑:“我說了要還恩……”
“你是想騙我,還是騙你自己?”炎帝沉着臉走過去,抓着她的手腕怒聲道:“僅僅是還恩麼?僅僅是還恩你可以替他去打江山,替他鞍前馬後,死在那一次次黑暗的爭鬥裡。那樣對他的幫助更大,你也還得更快!可是你沒有,離兒,你藉着還他恩情的名義在他身邊呆了這麼久了,難道不是因爲還喜歡着,想呆在他身邊?”
“我……”小離傻了。
炎帝皺着眉看着她,道:“你從前就不是多能忍的性子,我不小心落了太陽砸了你,你不也是哀哀地怨我好幾天?現在倒好,你竟然還會讓守月把你的記憶拿走,寧願裝聾作啞也要留在那人的身邊。離兒,你給我說你只是想還恩?”
“……”怔怔地看着炎帝,小離沒有回過神來。一次說這麼多的話,這真的是半點也不像他啊。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來的麼?”再深吸了一口氣,炎帝平靜了一番,看着小離問。
凰鳥是怎麼來的?小離仔細想了想,小聲地道:“從太陽石裡孕育出來的。”
太陽石是炙熱的,炎帝守日一千年,得此一石,注入法力,化爲凰鳥。凰鳥振振,從此成了炎帝座下的神鳥。侍奉炎帝,爲他派遣這千年的寂寞。
“那麼,你屬於誰?”炎帝又問。
小離歪着頭想了想,太陽石是炎帝的,她是太陽石裡出來的,那麼……“我屬於你。”
“很好。”炎帝點頭,手指一點,一枚火焰一樣的印記印上了小離的額頭。溫熱的,有些灼痛。
“記着,離兒,你是屬於我的,不用欺騙我,也不用瞞着我什麼。”
“現在你是在度情劫,我什麼都可以…原諒。只是你要度,便也好好度,不要折騰自己,更不要折騰我。”
小離一臉迷茫,她哪裡折騰了自己?又怎麼會折騰炎帝哥哥呢?
“這孩子你若要,那我便幫你。若是不要,咱們就回去,別給我說你願意捨命,卻還是想有命陪淳于西顧,那樣聽着,我難受。”炎帝最後說了這麼一句,然後伸手,拂過小離脖子上的項鍊。
“要還是不要?”
小離心裡一熱,也不知道是什麼情緒作祟,眼眶都紅了。只猶豫了一瞬,她卻還是點頭。
“要!”
九百年來,炎帝一直寵着她的,就算是她偶爾闖了禍,炎帝也會一邊沉着臉,一邊幫她解決。他總是捨不得自己的。
只是這麼久了,她從來沒有細想過這感情有什麼不對。直到來了人間,直到現在,聽見他真真切切地說這麼一回,她心裡彷彿才明白了,原來九百年來,她望着人間情愛,有人卻在身邊一直望着她。
來不及理清楚什麼情愫,一個“要”字出口,炎帝便閉上了眼睛,手執炎火,將那項鍊上的一支羽毛扯了下來。
金色的羽毛在炎火之上翻飛,很快地融成了一團小球。小離沒來得及看,身子就已經軟軟地倒在了守月的懷裡。
“上神。”守月抱着小離,心裡有些難受。
“煩請守月仙子替她養身子,讓她能在晚上醒來。”炎帝只說了這麼一句,便原地盤腿而坐,一動不動地盯着炎火上的金球。
守月嘆息一聲,沉默地執行炎帝的話。小離雙頰泛白,靈魂也更加脆弱了一層。她連忙多給她些仙氣,也讓她身子好些。
一支羽毛,是小離一百年的修爲,也就是凡人的一輩子。炎帝看着那翻滾的金球,頓了一會兒,還是拿出一個白玉瓶,裡面裝了淳于西顧的血。
真是與衆不同的繁衍方式啊,守月忍不住低笑。這遊離於三界之外的東西,若是一個怪物,可別把東傲王給嚇死了。
混入鮮血,金球劇烈地掙扎起來。炎帝連忙施術壓住,額上漸漸地也開始有了汗水。
守月一邊照顧小離一邊瞧他,看他那模樣微微有些擔心。畢竟只剩了一半的修爲,這樣大的術法,有些難爲他了。
雪風陣陣,雪洞裡卻因着那炎火而開始漸漸暖和起來,四處的滴水都快了些。只是那千年的寒潭,似乎沒有受什麼影響。
他們來的時候是早上,如今夕陽西落,已經要入夜了。炎帝覺得自己眼前有些花,勉強振作了一下,手裡的東西也總算是融合好了。
血紅色的球,看起來很柔軟,卻熱得嚇人。炎帝側頭看了一眼小離,後者長長的睫毛在抖動,已經是快要醒了的模樣。
略略一沉思,炎帝開口道:“守月仙子,若是我法力不足需要休息,你便將我放在這寒潭邊上就是。”
守月一愣,“怎麼會法力不足?”這法術沒到用盡炎帝一半修爲的地步吧?
炎帝直接用行動回答了她——起身走到雪洞外面,以手插入山下一些的雪中,然後將體現他修爲的炎火,統統釋放進了雪裡。
整座天山似乎都震了震,毫無疑問,山體各處都發生了雪崩,大量的雪往山下滾去,頗爲壯觀。
“炎帝上神!”守月大驚,看着他有些腳步不穩地回到雪洞裡來,着急得忍不住吼:“你這樣做是幹什麼?白損了修爲啊!”
炎帝咬着牙,走到快要醒了的小離身邊,將手裡還炙熱的血色小球以最後的法力移入了她的腹中。
“啊!”
儘管隨着炎帝的法力消散,血球也沒有那麼炙熱了。但是對於小離來說,還是太過刺激,難受得當即就掙扎起來,渾身開始冒汗。
“送她去寒潭。”炎帝半跪在地上,對守月道。
守月紅了雙眼,一咬牙,抱着小離放入了那寒潭。
傻子,當真是傻子,一個比一個傻!想減少那炎火的炙熱,她可以幫忙啊!炎帝卻偏偏選這法子,當真是上神,不心疼法力啊!
可,可她心疼行不行?寧可這會兒臉色蒼白跪在那裡的是自己,上神高高在上,幾時這樣狼狽過!
小離在寒潭裡痛苦地低聲呻吟。體內是火,體外是冰。冰火兩重天的滋味,當真是難受得要命的。才清醒沒一會兒的意識,又要漸漸消散了。
“笨鳥,你給我挺着!”
朦朧之間,好像是誰哭了。
“他都那樣爲你了,你若還是喪命,可對得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