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西顧一愣，十三年前，他纔不過六歲。
六歲的時候發生過什麼？他似乎是差點掉進東海淹死，其他的，倒是不記得了。
“十三年前，東海，您救起過一個小女孩兒，對不對？”小離盯着西顧的眼睛，很認真很認真地道：“她莫名其妙從天上落在了你的船上。”
君王皺眉，隨即瞳孔微微緊縮，張了張嘴：“你……”
她怎麼會知道那件事？
十三年前，東方離不過才兩歲吧？
“如果我說，王您那天救起的是一隻化了人形的仙鳥，您信還是不信？”小離笑笑，眼神卻是萬分真誠，生怕有一點兒走神，西顧就不信她了。
“……”淳于西顧沉默，小六和小七也沉默。
“那天上神炎帝喝醉了酒，在掌管太陽升降的時候，不知怎麼出了差錯。太陽下落一些，恰好砸着他身邊的我。”小離道：“我是炎帝座下的凰鳥，也便是你們傳說中的鳳凰。被太陽砸得落下人間時化成了人形，被你救起了，也就欠了你的恩情。”
“我是即將升爲上神的，因爲已經有九百多年的修爲，差一點就一千年了。”小離笑着道：“可是那天要走上神座的時候，卻被一束光給打了下來。天官說，我欠着人情，要還了債才能重新登上神座。”
“被從神座上打下來是很丟臉的，我也有很多方法可以求情，用神仙的身份來還債，就容易多了。”
“可是，那日東海你救起我，我…我喜歡你的眼睛和懷抱。”小離微微紅了臉：“所以我沒讓炎帝哥哥和西王母娘娘求情，自願剔了仙骨，下了這人間輪迴，尋找一具可以接近你，又即將死亡的身體。”
“然後便在東方離身邊潛伏了十二年，看着她的成長和記憶，在她身邊等着。直到十二年後她跌落荷池去世，我便取而代之。”
“所以，我是真的東方離，我有她所有的記憶，也有她的身體。可是我算不上完全的人類，剔了仙骨的靈魂，是遊離於三界之外的。”
“我要在你身邊，想盡辦法替你做事，還了恩情之後纔可以重新回到天上。這樣說，王您信還是不信？”
小離定定地看着君王，旁邊的兩個人已經傻了，半天沒有反應過來。淳于西顧倒是看了她許久，突然笑了：“所以，你會從地下變出衣服來，能做很多奇怪的事，甚至那披風就是直接用了你自己的翎毛麼？”
這樣說來，倒也是說得通的啊。
小離點頭：“我沒有騙你。”
“你有殘餘的仙法？”淳于西顧挑眉。
“…沒有，很多時候是別人在幫我，因爲我遲早會回去天庭，炎帝哥哥又護着我，所以很多人幫忙而已。”小離聲音弱了些。
淳于西顧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轉過身去看着剛剛掉進去那坑洞，淡淡地道：“要本王信你，總要拿些證據出來。仙鳥落凡這種事，即便是在東傲，也略爲神話了一些。萬一你是什麼妖精冒充，本王該怎麼辦？”
證據？小離呆了，隨即有些焦急地道：“我現在沒有什麼證據在身上，可是…可是回宮就可以了，守月可以證明我的身份，她是天上月宮裡的仙子。”
淳于西顧：“……”
揉揉額角，他還是覺得東方離有些胡扯，月宮裡的仙子不是叫嫦娥麼？還有啊，既然是仙子，跑下凡來當宮女是怎麼回事？
但是，眼角餘光掃了一眼那蠢丫頭，想了想似乎是真話的可能性比較大，他要不要，試着相信一次？
“那麼，便回去再說吧。”西顧擺擺手，心裡竟然輕鬆了不少，“現在離天亮只有一個半時辰左右了吧，抓緊時間去找人。”
小離眼睛一亮，立馬撲到淳于西顧身邊，拉着他的胳膊乖巧地點頭。
小六和小七在王后動作的時候，下意識地將手放在腰間的刀上，隨即又慢慢地鬆開。
主子不急，急死屬下。萬一有個什麼意外，那該怎麼辦？不是信不過王后，只是聽說有的妖精很會騙人啊。
四人繼續往前走，西顧默默地想着事情，開口又問了她一句：“你是不是不會死？”
小離一愣，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項鍊，然後道：“差不多算是不太會死吧，死了還能活，可是……”
“嗖——”
話沒落音，一道光芒破空而來。小離慌忙把淳于西顧推到一邊，自己也跌落在地。小六和小七險險避開。
“哈哈哈，竟然出來了，還真是讓我驚訝。”一個人影站在通道的口子中間，破破爛爛的衣裳隨意掛在身上，臉上髒兮兮的，看不清容顏。
“西顧小子，我已經兩次放過你了，也告訴過你這地方不能進吧？”那人慢慢走過來，竟帶了些殺氣：“你這樣的窩囊小子，實力不夠就想知道仇人報仇，未免是太草包了。我看着也看不下去，不如幫大哥料理了你如何？”
淳于西顧抿脣，以前都是聽見這人的聲音，現在沒想到他自己出來了。
他認得他，父王的拜把子兄弟，當年江湖上的扛把子，古山。只是父王死後，他一併沒了蹤跡，藏在這裡，一藏就是一年多了。
聽着聲音還沒認出來，現在看着，即使五官污穢，西顧也還是認出來，勾着脣角笑了笑，叫了一聲：“古叔叔。”
“誰是你叔叔啊？別亂喊，喊急了老子，可是會一刀封喉喲。”古山微眯着眼走過來，瞧了瞧外面人的架勢，目光落在小離身上，更加不屑：“還敢帶着女人來，真是沒出息，還打算在這裡過夜，寵幸你的小美人？”
“我沒有。”西顧微微皺眉，眼神灼灼地看着他：“古叔叔，恕侄兒兩次三番來打擾，可是侄兒必須知道父王的死因和兇手，侄兒要報仇的。”
古山冷笑兩聲，眼神裡慢慢都是不屑：“上次你來的時候，記得我是怎麼說的麼？”
“…記得。”
“重複一遍。”
“…本事不夠，武功不夠，權勢不夠之前，不用問兇手，知道了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打草驚蛇。”淳于西顧硬着頭皮說完。
小離微微有些驚訝，君王是一貫不聽從管教的人，竟然對面前的男人這樣尊敬？看來前兩次來，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的吧。
“如今你夠了麼？還帶着其他人來，就知道武功沒過關。沒能大張旗鼓帶着士兵來壓平這山谷，就說明權勢沒過關。還會被我攔在這裡，就說明本事不過關。”古山手一翻，一把寒光凜凜的劍便出現在了他手上。
“登基一年，毫無建樹，我還是替大哥收拾了你，免得給淳于家丟人！”
小離一驚，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古山已經衝了過來，淳于西顧也一把將她推開了。
“多謝古叔叔賜教。”君王一點沒慌，迎上古山的招式，化剛爲柔，空手避開那劍，然後擒住古山的手腕，一個推頂破了他的殺招。接着一腳掃向他的下盤，身子在沒放開的手下面一翻，動作很快，打了古山一個措手不及。
小離呆住了，小六和小七倒不是很吃驚。
主子的身手，是每天他們陪着練出來的。很多時候別人以爲他在花天酒地，其實御書房的門一關，裡面發生着什麼，外面都不知道。
“嘖，好小子，倒是我輕敵了。”古山臉上終於有了笑容，丟開劍，赤手空拳地衝上去。
淳于西顧凝神應對，兩人過招二十，他傷十二，古山傷八。再繼續下去，古山爆發力很足，持久力不行，還是抵不上淳于西顧年輕氣盛，最後竟然打成個平手。
“多謝古叔叔。”淳于西顧翻身落地，得了便宜還賣乖地朝古山抱拳。
小離好不容易回了神，看着西顧的眼神裡就加了幾分崇拜。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淳于西顧真正的身手，還以爲他武功也是跟人一樣半吊子，哪裡知道竟然偷偷練成了這個樣子。
“好，算老子看走了眼。”古山喘着粗氣道：“你小子，進步很快，也很會總結，倒有些小時候的機靈勁兒了！”
“多謝誇獎。”西顧笑了笑：“既然如此，古叔叔能否將真相告訴侄兒了？免得侄兒心心念念，力使不着一處。”
古山沉默，鷹一樣的目光盯着淳于西顧，許久許久之後，才嘆了口氣。
“算了，兔崽子，跟老子來！”
君王一喜，連忙擡步跟上去。可是沒走兩步又回頭，皺眉看了看那一瘸一拐的小丫頭，嘴裡嘟囔了一聲什麼，返身過去將人給抱起來。
“本王今天心情好，就不嫌棄你是個累贅了。”西顧道：“給本王老實一點，沒有仙法就不要亂折騰。”
小離點頭，有些貪婪地看着淳于西顧帶着汗水的臉，忍不住伸手捏着袖子，給他擦了擦。
“王很棒。”
“本王說了，換個稱呼。”
“…夫君很棒！”
“乖，回去餵你吃米。”
“…米？”小離一頭霧水，她不愛吃米啊，不是該吃飯麼？
“你不是鳥麼？鳥就該吃米。少廢話，閉嘴跟着本王走！”
“哦…”
前面遠遠的，就是一個樹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