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離愣了愣，看着眼前的人，腦海裡又響起那日西宮之中他說過的話，眸子黯了黯，輕笑着問：“這對您來說，重要麼？”
喜歡與不喜歡，那又如何？初見說得對，誰愛得多誰就輸了。而當已經輸了的時候，便要記得把最後的自尊留給自己。
“本王…只是問問而已。”西顧皺眉，表情有些彆扭。若是仔細看，能看見萬年無賴的王臉紅了一些。可惜，這時候小離已經垂了眼眸，沒再看他。
“只是問問而已，臣妾也就可以不答吧？”小離道。
“你…”君王微惱：“你以前沒有這麼難纏！”
換做以前那樣，一臉天真地回答他一句喜歡，讓他心安一些不行麼？她現在的眼神，越來越讓他覺得不安了，總覺得想再聽一次承諾才能放心。
還喜歡他麼？
小離動了動身子，覺得不是疼得難以忍受，於是便示意採枝：“讓我下車吧。”
“娘娘。”採枝皺眉，小心翼翼地將她扶下來，看她臉色微微發白，也不知是不是扯到了傷口，便有些急了：“您下來做什麼？有話，不能回鳳鳩宮再說？”
“本王現在要聽。”西顧抿脣，走過去將人生硬地接過來，臉色不好看，手上的動作卻很輕。
採枝壓下惱意，也知道自家娘娘定然是有話要和王說了，乾脆讓其他人先把鳳車往前駛一段距離，給他們留一個空間。
“我說過，十三年前你救過我，所以我喜歡你吧？”小離站直了身子，沒看西顧，聲音也是淡淡的。
淳于西顧覺得自己呼吸有點緊，“嗯”了一聲之後，便緊緊地盯着小離的脣，生怕她說出什麼讓他不能接受的話來。在那之前，他一定去捂住她的嘴。
“天庭的日子是很單純的，我常常在炎帝的宮裡看水仙仙女從人間帶回來的小本兒，上面寫着才子佳人，曠世絕戀。”小離想起那段無憂無慮的日子，脣角帶笑：“思凡是每個仙女都會有的，雖然我只是凰鳥，可是我的修爲已經可以讓我化身爲仙，繼而爲神，我思凡，也是正常的。”
“所以當初被你救起的時候，感激的情緒上來，我以爲那是喜歡。甚至還甘願剔仙骨，到人間來找你。”小離搖搖頭，伸手捂着自己心口的位置，道：“我擅長保護自己，這裡不怎麼會疼。可是來人間之後，疼過很多次。現在我終於明白了，這樣的感情不是我想要的那種，我對你，可能也不是真正的喜歡。”
總說愛情是美好的，她卻這樣疼，所以她找到的，肯定不是真正的感情吧。小離想，自己也許沒有那麼喜歡淳于西顧，或者說，只是她修爲太高，已經悟了道，把報恩的情緒錯看成了愛情。
“你要問我還喜歡麼，那我答，不喜歡了吧。”小離擡頭衝旁邊的人一笑：“不喜歡了。”
淳于西顧臉上沒有表情，聽着她說完，竟然連伸手的力氣都沒有。退後一步，過了好一會兒才嘲諷地笑：“不喜歡了？”
“嗯。”小離點點頭：“不喜歡了，可是你不要擔心，我要還你的恩情，所以跟以前一樣，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會替你做的。”
做什麼都替他做，卻不是喜歡了。
淳于西顧悶笑兩聲，終於沒有忍住，大笑起來。
“哈哈哈——不是喜歡，卻可以爲我做任何事。東方離，不，天上的凰鳥，你可真是慈悲爲懷。”笑得有些喘不過氣，君王咳嗽兩聲，又退後了些：“女人果然信不得啊……本王差點，就又要被騙了。”
差點就，又要交心了。
還好，在這裡停下，他不至於重蹈覆轍。真心啊，這種東西其實最不靠譜了，誰知道對方拿出來的心，到底是真是假？
“你還好麼？”小離微微皺眉，看着淳于西顧這模樣，心口有些難受。
“啊，本王很好，沒有哪裡不好的。”臉色漸漸恢復，西顧笑了，又是那桃花少年多情郎，媚眼如絲地看着她：“王后今天給本王上了一課，本王受教了。”
小離一臉迷茫。
“得了，你回去養着吧，既然要報恩，那就好好做事。等報完恩就可以迴天上去成神了不是麼？本王算是你的最後一劫呢！”西顧聳聳肩，轉身就往回走：“不過都說了不喜歡，王后以後就莫要再求本王喜歡你了。王后從來不曾喜歡過本王，同樣，本王也從來未曾對你動過心。”
小離頓了一會兒，繼而很認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宮道很長，她看着西顧離開，那背影很輕鬆，像是終於擺脫了什麼一樣。小離低頭一笑，這樣也好吧，不再談感情，只圖報恩，這樣的話，心口會少疼很多吧。
這樣想着，她也轉身，朝鳳車走去。
“主子，風沙眯了眼睛麼？”小七站在一頭，看着自家主子走過來，輕聲問了這麼一句。
“嗯，起風了。”君王輕聲回答，繼續往前走。
小七沒有再問，安靜地跟着。
那天的天氣不太好，晚上連月亮都沒有出來，風颳得很大。
然而自那一天之後，東傲王開始勵精圖治，沒日沒夜地埋首於御書房，提出許多解決地方問題的方案，又巧設地方督查使，使得民聲可以上達天聽。六位王爺中四位同意削藩，於是約定明年，各藩省劃出三分之二的土地，歸於朝廷直接管轄。
羣臣看東傲王的眼神裡，終於有了些發自內心的尊敬。
座上的君王光芒日盛，然而不知爲何，身上那份灑脫的痞氣，也慢慢地消失乾淨了。他再也不會抱着美貌的宮女調笑，身邊的人，就只剩下了小六小七和周全。偶爾遇上麻煩的事，暴躁的情緒也多了些，有幾個宮嬪伺候不當，甚至被貶去了冷宮。
邢貴妃一直住在龍吟宮，算是如今宮裡離君王最近的人，然而，她每天，也只不過能看見淳于西顧一次，大多時候，他都是睡在御書房的。
“太后要是看見王現在這個樣子，該是很開心的。”
鳳鳩宮裡，採枝還忍不住小聲道：“若是娘娘說一句不喜歡，王會有這樣大的反應，那早該說了。”
小離津津有味地看着炎帝從民間給她帶來的小本兒，聞言只搖頭道：“他這樣子，應該是他最真實的樣子，跟我沒有什麼關係的。”
西顧很聰明，也很有謀略，這是她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哎？奴婢還以爲是上次您的話把王刺激到了呢。”採枝嘆息：“看來果然還是不能指望哪個人能對那主兒有多大的影響。”
小離笑笑，無聊地繼續把玩手裡的香囊。
他這麼認真了一個月，也有一個月沒來這裡了。
“王后從來不曾喜歡過本王，同樣，本王也從來未曾對你動過心。”
是吧，互相都沒有感情的兩個人，在一起做什麼呢。倒不如不見了，她自己找炎帝哥哥問有什麼需要她做的就可以了吧。
小離想，等以後自己重新回了天庭，有了法術，應該能幫他做更多的事情。
“嘖，別不讓本宮進去，這鳳鳩宮都要長蜘蛛網了。”玉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小離愣了愣，好奇地站起來去門口看。
“怎麼回事？”
門口的太監見王后發話，便讓開了道，玉妃腰肢款擺地就進來了。
“瞧瞧，你這錦衣玉食養着的，怎麼比我們冷宮裡活得還難受的模樣？”玉妃笑吟吟地伸手戳了戳小離的腦袋：“無聊了吧？正好我和你莊妃姐姐也無聊，咱們去西宮玩吧。”
“西宮？”小離想起上一次的遭遇，忍不住想笑：“姐姐不會又是要我去聽王的真心的吧？”
“這次不是了。”玉妃擺擺手，又微惱地雙手叉腰：“本宮難不成長了一張媒婆臉？你給我趕緊過來，莊妃還等着呢！”
“好。”小離看着玉妃這活力滿滿的樣子，心情也跟着好了些，提着裙子就跟她一起跨出了鳳鳩宮的門。
採枝有些不放心地跟上。
“聽聞，東宮那位懷孕了是吧？”玉妃走在路上，微眯着眼睛道：“幸好我現在退出了，不然要看着那賤人挺個肚子來我面前炫耀，我可能真的會一腳踹死她。”
小離溫和地笑笑：“那是西顧很珍貴的一個孩子。”
“哼，是啊，孩子都珍貴。”戳痛了傷口，玉妃的神色有些狠戾。不過過了一會兒，也就平靜了：“讓那賤人高興吧，母憑子貴，能貴幾時？王還年輕，以後會有很多的孩子，到時候她那個，還不知道排到哪裡去了。退一萬步來說，即便是立爲了儲君，可這十幾年當中的變化，也是多着的，所以你不用那麼擔心。”
小離聚精會神地聽着，聽到最後一句，嘴角抽了抽：“我沒有擔心。”
玉妃斜她：“你是正宮，威脅你地位的事情，你都不擔心？”
小離搖頭，她又沒打算做一輩子王后。
玉妃停下了步子，皺眉看着她：“你說真的還是假的，難不成你也打算搬來和我們一起住了麼？東方離，這時候你還打算平安度日，等那邊狠起來，你可是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