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安泰踏着黑無常的屍體,一步步走到了祭臺之上,登基爲帝。柏小妍坐在馬車裡,掀起車簾,看着高高在上的陶安泰。從今日起,柏小妍就死了,她姓尹。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着百姓的高呼聲,柏小妍就知道,陶安泰在這亂局之中,開闢出了他的王朝。
柏小妍放下車簾,對着馭車的內侍說道:“回宮。”
車駕暢通無阻的進了皇宮,一路向着頤華宮而去。沒有主人,皇宮就是個華麗些了的大房子,規矩什麼的,柏小妍早已經拋諸腦後。
“主子。”越千三人齊齊地站在頤華宮等着,緊繃的神色在見到柏小妍的一瞬間,放鬆了下來。
“收拾收拾,我們今日就離開盛京。”柏小妍扶着流螢的手下了馬車,慢慢地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就把金銀玉器,琺琅珠寶收拾收拾吧,出門在外,有了錢財,其他的自然就都好說。”
“是。”越千與無憂前後腳進了頤華宮,流螢則扶着柏小妍慢慢地走着。
不知不覺,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大樹下,柏小妍揚手抓住一片飄落的枯葉,捏着葉柄不停地轉着。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流螢,柏小妍拍了拍她的手,將手中的枯葉放在了她的掌心,輕聲說道:“想說什麼,就說吧。”
流螢看着手心的枯葉,支吾着說道:“主子明明喜歡着丞相的,爲什麼要離開呢?”
柏小妍本以爲流螢是擔心她觸景生情,不想卻是在擔心這個。會到這兒來,是因爲柏小妍知道,流螢因爲打暈了她的事,而一直自責着,幾乎沒睡過一個好覺。本是想開解流螢一番的,卻不想原來流螢已經放下了此事。
不過柏小妍不知道的是,流螢的喜怒哀樂全是圍繞着她而生的,既然她已經放下了,那麼流螢也就不會再去在意。
點了點頭,柏小妍看着流螢說道:“會回來的。”
現在的她,還無法與陶安泰並肩而立,也不能全然放下負罪感。避開是最好的選擇,距離是最好的考驗。等再回來的時候,她一定會屹立在衆人之上,堂堂正正地俯瞰這個後宮。
夕陽西下之時,越千架着馬車慢慢地出了皇宮,柏小妍掀起簾子看了眼緩緩合上的宮門,在心裡默默地說道:再見了,羅子元。
“主子,我們要去哪裡?”越千問道,她的手裡握着一個極精緻的馬鞭,不時在空中揮舞着,看得出來,心情極好。
“嗯,或許我們應該先去集市找一個識路的車伕。”柏小妍看着越千這幅半吊子的樣子,當下就有了決斷。“去康寧城吧,既然是尹家人,就該把尹家再建起來。”
“是。”越千說着,馬鞭一揮,駿馬就撒開了蹄子向前跑去。
可還沒跑幾步呢,馬車前就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嚇得越千趕緊勒住了繮繩,“籲——”
當越千張開眼的時候,就看見一個明眸皓齒的男孩兒倒坐在馬背上,與她面對面。男孩兒的眼睛黑白分明且十分清澈,滴溜溜地轉着,在越千開口前,緩緩地說道:“你們可是要去康寧城?”
“你是誰?”之前越千還覺得這是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可現在,越千一下就戒備起來。
“自然是送你們去康寧城的人。”男孩兒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漫不經心地拍了拍馬背,駿馬就開始慢悠悠地走了起來,“放心,是丞相,嗯,皇上讓我來送你們一程的。”
“你叫什麼?”車簾掀起,柏小妍探出頭來看着男孩兒,頗有興趣地問道。男孩兒生的很好看,跟個瓷娃娃似的,但眼神卻冰涼的很。他不似這年紀的孩童扎着兩個小髻子,而是同大人一般梳着髻,戴着玉冠,渾身上下透露着貴氣。
男孩的眼神在柏小妍臉上轉了一圈,歪了歪頭笑着說道:“我叫小五。”
不知道爲什麼,柏小妍在第一眼看到小五的時候,就覺得喜歡極了。大概是有緣吧!柏小妍想着,看着小五錦衣玉冠的,卻做着童稚的表情,不免笑出了聲,“小五幾歲了?”
小五伸出右手,小指與無名指一彎,晃着三根手指說道:“八歲。”
“我十五了,你該叫我一聲姐姐。”柏小妍也歪了歪頭,將一開始就藏在身後的盤子端了出來,盤子裡是裝的滿滿的杏仁花生酥糖,若不是讓越千做了這個,她們早就出了盛京了。“盛京離康寧城挺遠的吧,這是姐姐最喜歡吃的,犒勞你了!”
小五也不客氣,伸出手就抓了一個放進嘴裡,“坐好了,我們要出發了!”
柏小妍點了點頭,從懷裡抽出一塊帕子,包了幾塊酥糖放在了小五手裡,“吃完了就跟姐姐說一聲。”小五看了眼柏小妍,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他想,皇上果然沒有說錯,柏小妍一定會喜歡他,他也一定會喜歡柏小妍。他已經在暗中觀察柏小妍很久了,感覺就像看到了同類。
回到車廂裡,柏小妍看着有些瑟縮的無憂,奇怪極了,剛剛還興奮的很,怎麼突然就縮在角落了。
“流螢,是身體不舒服嗎?”
“沒,奴婢很好,沒有不舒服。”流螢小聲說着,若不是靠的近,柏小妍怕是隻能聽見一陣嘟嘟囔囔的聲音。
這讓柏小妍更覺得奇怪了,流螢的性子,哪怕是心虛,也沒這麼小聲地說過話,“不打算說嗎,你這是怎麼了?”
流螢扭捏了半天說道:“主子那個髒了的荷包,就是他偷的。奴婢方纔就覺得聲音熟悉的很,他說他叫小五的時候,奴婢纔想起來,那個小乞丐就叫小五。”
“那個小乞丐?”柏小妍驚呼道,見流螢點了點頭,忙又探出頭去,衝着小五的背影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怎麼都難以把眼前這個粉雕玉琢的男孩和當初那個邋里邋遢的小乞丐重合在一起。
“小五,我們是不是見過?”柏小妍問的委婉。
以小五的耳力,早就聽見了馬車裡的對話,當柏小妍探出頭來的時候,他整個人就開始僵硬起來。而當柏小妍問出口時,小五就呼了一口氣,垂下了肩膀,聲音虛飄的很,“是。”
見小五這幅頹廢的樣子,柏小妍其實已經確定了,“那你……”
“我聽師傅講起過你,知道你那天出宮,所以就扮成了小乞丐想捉弄你。”小五飛快的講完,脖子僵僵地,怎麼也不回頭。
“你的師傅?是哪位?”柏小妍看得出來,小五的武功不但不差,還好得很。這麼小的年紀,就練出了這麼一身好本領,柏小妍對小五的師傅很是好奇。
“君謙。”
柏小妍怔了怔,乾巴巴地說道:“如雷貫耳!”
“這客棧的豆沙包挺好吃的,無憂,你可有帶上幾個?”
“盤纏可帶夠了?”
柏小妍曾許諾無憂,出宮後給她一個尋親的機會,而這隴業城,就是分開的地方。雖然柏小妍面上表現地毫不在意,但是從昨兒夜裡起,就開始擔心這擔心那的,現在看着揹着包袱的無憂,柏小妍又擰起了眉。此前她出門都是有人打點了好的,是以從不曾知道原來出門在外有這麼多的不便。
今次要不是有小五在,別說到康寧城了,就連能不能到隴業城也是個未知之數。無憂在七八歲的時候,就被牙婆子賣到了原家,此後就一直跟在她和祖母的身邊,現在要一個人孤身上路,柏小妍真的是擔心不已。
“主子,放心吧,不管找沒找到,只一個月,過後奴婢就去康寧城。”無憂寬慰着擔心不已的柏小妍,心中的不安早就被滿滿的感動所取代,眼睛酸澀的很。
“尹姐姐,無憂可不是你,你就別擔心啦。”小五吞下一個熱騰騰的豆沙包後,甩着手說道。
半個月的時間,小五雖然還是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但與柏小妍的關係倒是好了很多,一口一個尹姐姐的叫着。而柏小妍也不止一次地覺得,小五說話的水平真真是承襲的君謙,甚至是青出於藍勝於藍。
柏小妍拿下巴指了指小五沾了些紅豆沙的手指,抽出一條幹淨的帕子扔了過去,“若是無憂跟你似的,我才真的要擔心!”
不管怎麼說,小五的話還是成功地驅散了離別在即的傷感,幾個人笑着,在客棧前作別,向着兩個方向離開。馬車緩緩前行,柏小妍聽着後面的馬蹄聲漸漸遠去,嘆了口氣。
“越千,昨兒的話本唸到哪裡了,從頭開始唸吧,我不大記得了。”柏小妍說道,她的記性向來很好,哪裡是不記得,是根本就沒有心思聽。
“是。”越千拿起放在小櫃子上的話本柔聲唸了起來。
柏小妍聽得正着迷,馬車猛地停了下來,溫熱的茶水就灑在了柏小妍的手上。越千坐穩後,忙打開櫃子,拿出乾淨的帕子來,正要開口問上一句,就被柏小妍抓住了手腕。
搖了搖頭,柏小妍示意越千不要說話,而流螢早在馬車停下時就擺出了戒備的姿勢,側着耳朵仔細聽着,一手放在腰間,抓着軟劍的劍柄。
“這幾位大爺,你們這是想做什麼?”小五童稚的聲音緩緩響起,一副想要扮豬吃老虎的樣子,聽得流螢一個哆嗦。小五雖然年紀小,但是心思狠毒的很,也記仇的很,這半個月裡儘管她小心防範,還是中了招。流螢想着,若不是小五顧忌着主子,她怕是早就沒命了。
“大爺我還是第一次看見讓一個奶娃娃趕車的,穿的倒還挺好,快,把頭上的玉冠給本大爺拿過來!”聲音很是粗獷,還帶着些匪氣,說完後就有不少人鬨笑起來。柏小妍心裡一緊,看來是遇到匪類了,而且聽聲音,他們應該是把馬車圍住了。
“你,你們,你們是強盜!”小五尖叫起來,嚇得往後一縮,擋在了車簾前。
小五這害怕的樣子顯然是取悅了這羣強盜,所有人都大笑了起來,那個領頭的人繼續說道:“哈哈哈,你這奶娃娃竟然還知道什麼是強盜!既然知道,那還不快點把值錢的東西都交出來!啊!”
“交出來,交出來!”其他強盜都附和着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