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期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柏小妍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過那一段渾渾噩噩的日子的,只知道,她生出了爲親生父母報仇的心。不管是仇怨頗深的原依雅,還是曾經最最喜歡的父親原衍,亦或者是一見鍾情的玉珩,她就像失去了理智一般,幾乎所有與她過去有關的人,都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
尤其是白夢。
爲了一己私慾,眼睜睜的看着她的嫡姐被殺害;爲了一己私慾,明知原衍的真面目卻還是嫁給了他;爲了一己私慾,裝作一無所知地將百里往絕路上推。最後還是因爲一己私慾,將這個隱藏了十幾年的秘密告訴了柏小妍,直把柏小妍的心炸的鮮血淋漓,千瘡百孔。
所以啊,只要是人,就會有私心。故而在羅子元處置原家的時候,柏小妍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妾身只一個願望,便是把那白夢的項上人頭掛在妾身母親的墳上。”
再後來,所有的事情都如她所想的一般發生了,可唯一的意外就是羅子元。
直到那時柏小妍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中,她也因爲一己私慾,而毀了那麼多人。
陶安泰登基的那一天,柏小妍看着祭臺之上器宇軒昂、俊美無儔的男人,不禁想起祖母的話。祖母說,後宮就是這天下的縮影,顯赫的家世必將給你高位,而能否守住這高位,除了智謀心計,端看皇帝心中那桿秤。一旦你身後的家族危及到了他,哪怕只是懷疑,你之前所依仗的便是你今後累贅的。
的確,她一朝爲嬪,一朝昭儀,皆不過是因着她那手握重兵的父親。
而如今,成王敗寇,能在這亂局之中贏得天下的人自是不俗。只不過原家已經敗落,陶安泰也明知她沒有顯赫的家世,爲何還要說出那般讓人心動的話,又爲何要將她留在身邊?
柏小妍想不明白這個,卻知道在她有生之年,這皇位是斷不會再易主了,那麼,何不放手一搏。以後位來完結她的人生,最是美麗不過。
所以這一回,柏小妍又有了明確的目標。她默唸着曾經總掛在嘴邊的話,驅散腦中的焦躁,哪怕被人發現了她的心思,又如何?趙初菡就彷彿當頭的一盆涼水,讓柏小妍收起自負的心,這宮裡,多的是高手。
當柏小妍收拾了心情,走回的寢殿的時候,發現門口竟圍了不少人。
柏小妍豁然笑了起來,看吧,這纔是後宮,之前的日子過的太順心、太安逸了,竟讓她忘了,一入宮門深似海,“要麼屹立不倒,要麼屍骨無存。”
柏小妍悄悄走近,示意門口的宮人都莫要做聲,這才慢悠悠地看着安然握着手腕,一臉淚痕的對着羅姑姑哭訴的樣子。
“羅姑姑。”安然的聲音暗啞的很,看着羅姑姑的眼神就猶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嘴脣微顫,卻半天講不出一個字來。
“安姑娘爲何要在這大呼小叫?”羅姑姑的臉色難看的很,據說羅姑姑尚待字閨中之時,便是以爲人守禮、做事有分寸出了名的,如今喜歡的也是謙遜又乖巧懂事的人。故而對安然的狂妄自大,羅姑姑自然是看不入眼的。餘芊就是知道這一點,這才故意捧殺的安然,柏小妍看着羅姑姑這幅油鹽不進的模樣,不禁爲安然感到難堪。
“小女,小女委屈。”說着,豆大的淚珠就從眼眶中滾落了出來。
看來自己來的正是時候,柏小妍想着。然後就瞧見羅姑姑眉頭緊鎖,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對着安然厲聲喝道:“安姑娘請注意自己的儀態,記得昨日,我才同安姑娘說過,只要入了這皇宮,即便是有委屈,你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若是不想受委屈,就要咬碎了牙往上爬。那麼,安姑娘,可否說說都發生了什麼?”
安然早就準備好的說辭一下被堵了回去,她早知道這羅姑姑是個古板的,卻沒想到是這麼死板。嗚咽了一聲,安然紅着眼眶委屈兮兮地將眼淚憋了回去,小着聲音說道:“尹姑姑她打了小女,還將小女鎖在這寢殿裡。”
說着,安然就鬆開了一直握得緊緊的手腕,露出兩條腫的老高的紅痕來,讓看見的人都不禁倒吸了幾口涼氣。
“安姑娘的意思是,我打了你?”在聽完殿中人的話後,柏小妍笑着說道,頷首低眉地走進了殿中。“羅姑姑。”
“想來尹姑姑已經知道發生了何事,既然安姑娘找到了我,要討個說法,那麼我也不會偏頗,還請尹姑姑說說,可有此事。”羅姑姑也頷首回禮,餘光看着自柏小妍出現後,便瑟縮着低下了頭,逃避目光的安然。看起來,到真像是受了欺負,不過安然的性子她可是知道的,不去欺負別人就不錯了,哪會硬生生承下別人的欺負。
“謝羅姑姑。”柏小妍感謝地說道,這才轉過頭看向安然,一副很是心寒的模樣,“安姑娘,我自問一視同仁,倒是安姑娘一開始便冷嘲熱諷,惡語相向。既然安姑娘說是我傷了你,可否說出,這傷是何時所受?”
安然大概是知道,這幅可憐的模樣與她一貫給人的印象不符,聽見柏小妍的問話後,鼓了鼓氣,瞪大了眼說道:“姑姑自己做的事,怎麼倒來問小女!小女只是看不過姑姑頤指氣使的模樣,這才說了兩句不中聽的,哪知姑姑一生氣,就打了小女。”
似乎是被安然這顛倒黑白的話給氣着了,柏小妍握緊了拳頭,“那安姑娘可否說說,我是用何物打了你?”
“便是那筆。”安然嚥了口口水,像是被嚇到了一般,顫抖着手指指了指桌上還沾着墨的毛筆,“姑姑不僅打了小女,也打了她們,只是她們不敢得罪姑姑,這纔沒說罷了。”安然越說越有理,一把拉過了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兩個官家女,扯起她們的衣袖,只見兩截白玉似的皓腕上交錯着佈滿了紅痕,遠比安然手腕上的要來的嚴重。
“安姑娘!”柏小妍沉着聲音說道,她是真的生氣了,“安姑娘怕是不知道我的出生吧,尹家的醫術獨步天下,哪怕尹家敗落了,這醫術還是好好地傳了下來。是以,不要那傷痕這種東西在我面前作假。還有,我離開這寢殿,就是爲了避開不必要的爭端,不想卻是沾染上了更大的麻煩。”
嘆息着,柏小妍彎腰對着羅姑姑說道:“羅姑姑,趙姑娘因爲有事情要同我說,故而一早便等在了寢殿外,若是有這種事情發生,以趙姑娘的性子,又怎麼可能不出手阻止?”
羅姑姑沉吟了一會兒,示意宮人去喚趙初菡,然後就滿含深意地各看了安然與柏小妍一眼,說道:“茲事體大,過後,我便會將此事稟報給皇后娘娘。”
趙初菡是覺得柏小妍這是在承認自己的私心,要同她站在同一條船上了吧。只不過,趙初菡沒有想到的是,柏小妍的心思變得太快了些。
之前柏小妍怎麼都不肯承認,是因爲她想隱藏自己,積蓄力量。可趙初菡的一番刺激,讓柏小妍明白,她這是高看了自己,現在的她根本就沒有這個本事。這種做法不僅不能達到她預期的結果,反而會使她處於不利之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若是想贏,就只能身入虎穴。
柏小妍此舉並不是因爲被安然逼的沒有了辦法,而是在確定了目標後,主動走進這一場紛爭中。
“羅姑姑好,衆位姑姑好。”趙初菡極爲有禮地行了禮,然後在羅姑姑滿意的眼神中站直了身體,說道:“小女已聽聞了此事。小女可以證明,在尹姑姑離開前,並未發生安姑娘口中的那些事情。而在那之後,小女便一直在同尹姑姑說話,這一點,有不少來往的宮人都看到了。”
以趙初菡的出生,沒有人會去懷疑她所說的話。柏小妍也沒有上趕着繼續爲自己解釋,她略帶感激地看了一眼趙初菡後,便將目光投在了安然的身上,裡面滿是刺骨的寒意。
看見局勢因一句話就急轉直下,安然急了,忿然地說道:“尹姑姑自己也說了,趙姑娘是有事來尋她的,我們怎知趙姑娘是不是因爲有事相求,這才包庇的尹姑姑!”
先不管安然這一句話,遭來多少人的鄙視,就說趙初菡,她的眼神一下子就凜冽起來,“小女以趙家的名譽起誓,方纔所言,無一爲假。”
什麼是趙家的名譽?有些見識的都聽說過,這也就是爲什麼有這麼多人對安然鄙視的原因。
趙家有一條出了名的祖訓,就是“孝親敬師,盡忠知恥,壽星仗義。”而這仗義,便是唯義是取。趙家的先祖曾說過,小人見利,即忘其義,看似得到了小利,但說到底卻是吃了虧的。是以,趙家人不管說話做事,都不會違背道義二字,而這道義,便是道德與正義。
安然說趙初菡會包庇柏小妍,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果然是商家女,沒有什麼眼見。
“趙姑娘言重了。”羅姑姑說着,言下之意便是她是相信趙初菡,也相信柏小妍並未做出虐打安然三人的事情的,“安姑娘可還有話說?”
“羅姑姑,小女敬您是這些教引女官中的泰山北斗,這才找了您來訴說心中的委屈。可是,您怎麼可以就憑趙初菡的一面之詞,就認定了此事!”安然大聲地嚷了起來。她不是沒看到周圍人的臉色,只是她想不通,爲何那些人都這般相信趙初菡的話,就好像無論趙初菡講什麼,都是對的一般。這一點對她來說可不利的很,更別說,羅姑姑還要講此事稟報給皇后了,所以無論如何,她都不能承認。
“安姑娘!”羅姑姑突然就喊了安然的名字,再次重複道:“請注意自己的儀態!此事事關重大,既然安姑娘與趙姑娘各執一詞,我這便將此事稟報皇后娘娘!幾位,請隨我前往景賢宮。”
說罷,羅姑姑便率先走出了寢殿,圍觀的宮人們見狀忙紛紛退散了。柏小妍刻意走在最後,安撫地看了餘芊一眼,示意她不用擔心,餘光瞧見安然正怒視着另兩位官家女,似乎是在威脅她們不要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