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時,並沒有正眼看一次花驚容。一股酸意不由從花驚容心底升了出來。但此時她卻明白,無論多麼生氣,也不能表現出來,反而還要表現得很懂事,於是上前對陶安泰道:“王爺,時間不早了,您趕快去吧。路上要小心些。”
陶安泰看了她一眼,道:“謝謝提醒。我會的。嗯,等我回來,還有些事情要找你。待會見。”
說罷,他便領着鐵冷棠匆匆離開正廳,到門前牽馬。來到門前,陶安泰見四周無人,便問鐵冷棠道:“鐵先生,你真的沒有帶任何東西回來?”
鐵冷棠道:“卑職其實帶了東西回來,只是和他們的比起來,顯得不合適,所以沒有拿給王爺看。等有時間了,卑職自會給王爺過目。”
陶安泰點頭道:“原來如此。可是那東西究竟是什麼,你能不能先告訴我?”
鐵冷棠臉上顯出少有的尷尬。
“這——是個小孩子用的肚兜。若是將它拿出來,恐怕大家都會覺得很怪吧!”
陶安泰驚愕地眉毛一挑,隨即笑起來:“小孩子用的肚兜?你既然知道會很奇怪,爲什麼還要帶回來?拿來我看看。”
鐵冷棠從懷中拿出一隻包裹得很好的綢布卷,遞到陶安泰手上。陶安泰見周圍沒有人,便將它打開。他反覆看了看小肚兜,嘴角向上微微一翹。
“這是她給你的?”
鐵冷棠點點頭:“只要是丁姑娘送的就可以,這不就是王爺的意思嗎?”
陶安泰盯了他一眼,將肚兜重新疊好放進自己懷中,嘴角微微一翹:“鐵先生什麼時候變得竟然通人情了?真令我刮目相看。我先進宮,回來再問你詳細情況。”
陶安泰快馬加鞭,來到了皇宮。
皇宮裡一派熱鬧景象。這是西陵國正泰皇帝登基五年來,生的第一個皇子,皇宮中各個人自然都喜形於色。
大臣們朝賀已畢,那些誥命夫人和其他有名位的女子,都湊到內院,爲小皇子祝滿月安康。
陶安泰是小皇子唯一的舅舅,自然受了天恩,也能到內院去見見自己的姐姐和小外甥,只是時間卻不能太久。
王太妃正和自己的女兒,正宮皇后潘語嫣說着家常。
潘語嫣剛從月子裡起來,還沒有正式下地活動,此刻正圍着明黃色的陶紗衾,靠着一隻大袱枕斜倚着,旁邊放着奶孃剛抱過來的小皇子。
“母親你看看,這孩子像誰呢?”皇后微微笑着,因爲產後保養的很好,所以起色看起來很不錯。
王太妃逗着孩子的小臉,笑道:“臉盤和眉眼像皇上,嘴角有點像你。這小皇子一生下來,皇上對你可就該更寵愛了。”
皇后溫柔地望着小寶寶,點頭道:“母以子貴,子以母貴,我這皇后比別的妃嬪早誕下皇子,也是極幸運的事。”她頓了頓又道:“這樣的話,咱們家又要增添些榮華了。”
說完這話,皇后便戛然而止。王太妃聞言略略顯得驚訝,覺得女兒不會只說這麼句沒頭沒尾的話,於是說道:“娘娘想說什麼,只管說出來,若是有道理,我不會聽不進去。”
皇后道:“母親,女兒的意思是,想讓您囑咐陶安泰,不要因爲咱們家現在勢頭正勁,就做事張狂。他雖在咱們面前是極聽話的,可是對別人就不是那麼回事了。可是哪裡有長久的富貴?別人和他交好,也都是看着權勢罷了。一旦失了勢,誰還會和他交往啊!”
王太妃聞言嘆了一口氣,不住點頭道:“娘娘說得是。今天他快到進宮了纔回來,還讓我稟報皇上,說要遲一些。這不是張狂是什麼?我這回去就要好好敲打敲打他!”
正說話間,小皇子哇哇地哭起來。皇后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哄了一陣也哄不好,忙讓自己的陪嫁宮女儀姝將候在外面的奶孃叫了進來。
儀姝走到門外,正巧看見陶安泰笑嘻嘻地站在門口,向一個小太監問着話,看樣子剛來不久。
儀姝先讓奶孃進去,然後跟陶安泰請了安,笑道:“王爺現在纔過來。王太妃和皇后娘娘都等急了,正念叨你呢!”
陶安泰道:“我這不是來了?你給我通報一聲,看我現在能進去嗎?”
儀姝答應着進去問話,不一會兒便出來答道:“皇后娘娘說,讓您趕緊進去呢。”
皇后似笑非笑道:“你見過皇上了?他怎麼說,有沒有怪你?”
陶安泰剛說了一句“見過了”,便聽小內監報道:“皇上駕到。”當下除了皇后外,大家全都起身恭迎,口中稱頌道:“恭迎萬歲聖駕。”
西陵國皇帝乃是沈姓,當今這位則姓沈名君儒,年紀二十五六歲,也是生的儀表堂堂,是個風流俊雅之人。因爲出身於皇家,眉宇神色間又多了些皇家特有的威儀和雍容。
他眉眼間笑意盈盈地走進寢室,滿面春風道:“快請平身。一個是朕的岳母,一個是朕的國舅,都是自家人,此刻又沒有外人,何必那麼拘禮?”
王太妃和陶安泰這才站起身來,待皇上坐下後落座,聽他對陶安泰說道:“朕剛剛從湯餅會上下來,竟還沒有逍遙王到這兒來得早!”
陶安泰微微一笑,道:“小王怎能和皇上相比,皇上日理萬機不說,就是這樣的宴會,也要和衆位臣子同樂盡興才能抽身。自然會晚一點過來。不過無論皇后還是小皇子,每日都能陪在皇上身邊,這就是陛下的天倫之樂了。”
皇上聽完笑了起來,道:“說什麼逍遙王不能和朕相比,是朕不能和你相比才是。聽說你是逃婚離開的,到現在纔回來,連自己的小外甥過滿月都不肯提前些?”
陶安泰聽了忙起身下跪,謝罪道:“陛下這話折煞小王了。小王怎敢因私事耽誤小皇子的好日子,真是路上出了些意外,一時沒有趕回來。萬望陛下恕罪。”
皇后也忙讓儀姝扶着下了牀,跪下道:“皇上,我這弟弟一向嬌生慣養,也是任性慣了,所以纔有今天的失禮之處。剛剛臣妾還和母親教訓他。皇上還是原諒他些,別生他的氣纔是。”
這沈君儒和自己的皇后感情一向很好,如今見自己的皇后還沒大愈便下地給自己的兄弟求情,自是心疼,忙攙起來親自扶她到牀上躺好,柔聲道:“你看你,朕又沒生氣,怎麼就給嚇成這樣?你放心,都是自家人,又是有情可原,朕怎麼會怪罪呢?”
皇后這才鬆了口氣,微笑道:“臣妾這不是覺得有愧於陛下的寵愛嗎,況且我這弟弟也確實做得不對。”
皇上笑道:“不礙的,不礙的。逍遙王雖然年輕,聽聞也有些脾氣,但是在大事上卻從不會出錯。朕又豈是那種計較小節之人?對了,不知道逍遙王給小皇子帶了什麼禮物?”
陶安泰便從桌上拿起那隻裝着金鑲玉小老虎的錦盒,打開來,笑道:“也沒什麼稀罕玩意兒,就是這麼個小東西。盼着小皇子能像這隻小虎一樣,健康壯實,長大後能雄威蓋世。”說完,便將小虎塞進了奶孃抱着的小皇子的小抱被裡。
陶安泰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一直帶着一層淡淡的紅暈,雖然說得很流利,但怎麼聽都像是提前背下來的,聽得皇后不由笑出了聲。陶安泰聽了臉一紅,看了姐姐一眼,不好意思地一笑。
皇上也不由一笑,道:“逍遙王從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合,當然會不好意思。若是朕也像他一樣,還不知道會有多靦腆呢!好了,你們孃兒幾個說會兒話吧,朕先出去看看外頭怎麼樣了。”
皇上一走,三人都不由鬆了口氣。雖然皇上口口聲聲說這是一家人,但誰不知道天子無情,除了支持和反對之外,在他們心裡再無其他關係存在。因此,有他在場,他們有很多話都不能說出來。
如今皇上離開,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緩和了不少,皇后便先說道:“阿彌陀佛,還好皇上沒有怪罪你!謝天謝地吧!”
王太妃也道:“是啊,剛纔還和你姐姐說,你脾氣得改改,不能再這麼胡鬧了。現在大家都在看着你,雖然現在有些人不敢把你怎樣,但若累積久了,可就難說了。”
陶安泰平素最討厭聽他母親對他這些說教,因爲他知道,母親雖然說的是“有些人”,但這個“有些人”指的其實就是花驚容之父花隆平。
花隆平和逍遙王府之間的交情其實不淺,表面上要好得很,否則花驚容在逍遙王府裡也不會像在自己家中那樣如魚得水。但是實際上,宰相和逍遙王之間卻也是暗中爭鬥,所爭之事無非就是權力。不過現在又出了一件令花隆平不滿的事情,便是陶安泰和花驚容的婚事。
本來說好在今年就辦的婚事,結果還沒到婚禮那天,只在訂婚之日,便被陶安泰逃掉了。
這做法不論放在誰家,都會引起女方深深的不滿,何況還是堂堂宰相家裡。
陶安泰不是不明白,所以一聽母親暗示,便馬上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母親,就別當着姐姐說這事了吧,姐姐身體畢竟還沒康復呢。讓她少爲這種事操心吧?”陶安泰略帶不滿地說道。
皇后坐了起來,道:“兄弟,你不必爲我擔心,我調養得好着呢。倒是你,歲數也不小了,和驚容到底要怎麼樣?”
陶安泰深深吸了一口氣,默然坐了片刻,忽然站起身來,拱手告辭道:“娘娘,母妃,陶安泰還要到前面去應酬一番,先告退了。”說完,也不聽母親和姐姐在後面叫他,便自己離開了皇后的寢室。
他心裡憋着一口悶氣,走出皇后所居的懿蘭宮。
“成婚,成婚!”他心中暗自怨道,“我偏不要娶她!”
他只顧着往前走,沒看見一根樹枝從旁邊橫斜過來,蹭到他臉上。他滿心的悶氣正沒處撒,於是一把折斷那樹枝,將上面的葉子全都捋了下來。
他剛將那根光禿禿的樹枝扔在地上,忽然聽見不遠處一個公鴨嗓的聲音傳了過來:“喲,這不是逍遙王嗎,怎麼這麼大脾氣,難道有誰惹您生氣了不成?”
陶安泰心裡一陣煩悶,看看面前的岔路,問劉公公道:“邢國夫人倒沒有先來看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