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燕姝鬆了口,凌四胸中幾近熄滅的怒焰不由再度燃燒起來,一進門便大馬金刀的坐到了椅子上,一雙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盯着燕姝,待房門關上,燕姝落座,便幽幽開了口,沉鬱的聲音裡怎麼聽怎麼帶着一股控訴的味道,“說吧,爲什麼騙爺?”
燕姝不緊不慢的倒了杯茶,直視凌四的眼眸,不躲不閃,“我從沒說過自己是男人。”
凌四眸光一滯,仔細想了想,她的確沒從頭到尾也沒說過自己是男人,但問題是,這小子……不對,這小丫頭也沒澄清過啊!
凌四瞪了瞪眼珠子,“這麼說倒是爺的不是了?”
燕姝搖了搖頭,如珠似玉的聲音前所未有的誠懇,“我那時遇到山匪,隨行的人都死了,身無分文,凌將軍那個時候伸出援手,可謂是爲我解了燃眉之急,我很感謝,如果不是凌將軍,我恐怕不會如此順利的回到京城。”
她一向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凌四對她的好,她自然不會忘。
聽到燕姝如此說,凌四隻覺無比熨帖,胸中的怒火自然是燒不下去了,所有的心思,反而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彼時,他當燕姝是男子,以爲他是僱人同行,現在聽來,才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凌四不由蹙眉道,“當時什麼情況?給爺說清楚點,你到底是誰?”
燕姝自是沒有隱瞞,實話實說道,“在下穆顏姝,乃是左相穆士鴻的嫡女,十年前離京,在穀道鎮的莊子上養病,將軍見我那日,恰逢我返程回京。”
“你居然是穆士鴻那個老龜蛋的閨女?!”
凌四聞言,真心是驚訝的無以復加,他實在沒想到,那個沒骨頭的老龜蛋,也能生出如此風骨的女兒,這老天爺的眼珠子是瞎的嗎?!
驚訝過後,凌四面具下的眉頭幾乎打成了死結,“據爺所知,這些日子,穀道鎮一點動靜都沒有,照理說,你身邊的人都死絕了,你又不見了蹤影,那個老龜……爺是說左相,怎麼着也得通知當地的官府,派人找找你吧?”
燕姝放下茶杯,無波無瀾的淡聲道,“我都離開左相府十年了,被人忘了也是正常。”
“麻蛋的正常,自家閨女沒了蹤影,身邊的人也死絕了,不動用一切力量尋找,哪兒正常了?”
凌四聞言,莫名覺得心臟抽痛,忍不住憤慨出聲,話音出口,才驚覺自己貌似戳了燕姝的痛腳。
他煩躁的握了握拳頭,乾脆大手一揮道,“爺不管左相府啥情況,反正你是爺……你是爺的軍醫,這點誰也改變不了,等回了京城,要是有什麼問題,儘管來找爺。”
感受到凌四對自己的迴護,燕姝心下一暖,聲線多了幾分溫熱,“多謝凌將軍。”
那絲從沒有過的熱度,讓凌四耳朵都是癢癢的。
“燕……不用謝。”他輕咳了幾聲,伸手抓了抓耳朵,總覺得自從知曉燕姝女子的身份之後,自己貌似有點反常的說。
難得凌四這邊消停下來,燕姝將目光轉到了妘泆泊的身上,“妘世子找我所爲何事?”
妘泆泊答非所問,溫潤輕笑,“燕大夫不問問小王是如何發現的嗎?”
燕姝答得肯定,“傅老醫術高超,如果我猜的沒錯,他應該身懷某些觀骨之法,這才猜到了十之八九,要不然妘世子之前也不會提及落霞峰,出言試探了。”
妘泆泊拱了拱手,一副甘拜下風的模樣,“燕大夫心思縝密,妘某佩服,當時小王出言試探,也不過是出於好奇,還望燕大夫見諒。”
“無妨。”
妘泆泊如此身份,自然不可能輕信於人,對於剛認識的人,出言試探,實屬正常,燕姝絲毫沒有放在心上,伸了伸手道,“妘世子想要說什麼直言便可。”
妘泆泊點了個頭,手上捻動佛珠的動作不自覺停了下來,“好,那我就不兜圈子了,這次過來,主要是有些事,想跟燕大夫交代一聲。”
“在下洗耳恭聽。”
“再過三日,也就是咱們回京那日,左相穆士鴻會爲其嫡次女穆妍華,舉行及笄禮,並且廣邀京城各大名門世家,左相府於兩天前,便把帖子送到了各大世家,小王遠在京外,今日才收到妘王府傳過來的消息。”妘泆泊一邊說,一邊留意着燕姝的反應。
事實上,燕姝對此沒什麼反應,倒是凌四,先忍不了了。
“燕小……自家嫡長女生死未卜,那個老龜……左相給嫡次女弄及笄禮就算了,還搞這麼大,倒真是有閒心的很!”凌四的聲音滿是嘲諷,冰寒刺骨,手下的桌面被捏的咯吱作響,要不是考慮到這是燕姝的房間,那張桌子早就四分五裂了。
妘泆泊難得跟凌四觀念一致,等那位爺諷刺完了,這才繼續道,“我琢磨着,燕大夫若是那日回家,也該有所準備纔是,所以纔想着過來跟你說一聲。”
燕姝微微頜首,緩聲道,“多謝妘世子好意,我知道了。”
這時,就聽凌四不容置疑的冷笑道,“那天爺跟你一道兒回去,這麼長時間沒回京,爺也想瞧瞧,所謂的及笄禮,是個什麼玩意兒。”
燕姝眸光一緩,隨即吐出了一個字,“好。”
這是來自凌四的好意,於自己又百利而無一害,她自是不會拒絕。
妘泆泊見此,指尖不由頓了頓:之前燕姝名義上是男子,他可以與他隨意相處,可現下她是女子,他多少生出了些避嫌的心思,事實上,他手握邀請函,本來是比凌四更有資格說剛剛那番話的,可他猶豫了,反倒是落了人後。
妘泆泊思量間,就聽燕姝開口道,“妘世子想說的應該不止這一件事吧。”
妘泆泊當即收斂了心神,點頭輕笑,“是,還有一件事,我想提醒燕大夫一聲。”
“妘世子請講。”
“燕大夫可還記得白雲飛?”
眼見燕姝點頭,妘泆泊這才繼續道,“此人乃是長樂侯府的一名庶子,照理說,地位不算多高,只是白家這一代只得了兩男,一個乃是嫡長子白振豪,另外一個便是庶子白雲飛了,白雲飛雖是庶子,卻頗得長樂侯的青眼,侯府的老太太也對其喜愛有加,地位比之嫡子也差不了多少,那白雲飛現在傷了臉,必然對你心懷怨恨,你在京城看到白家人,定要小心一些。”
這次,凌四對妘泆泊的話,也罕有的給與了肯定,“這尊玉佛倒是說的不錯,白家可沒什麼好東西,你要是碰見了,是該當心着點。”
他之前將燕姝當成男子,將其納入自己的羽翼,對他的安全自然是無比的自信,可燕姝若真是左相府嫡女,等她回了相府,這深宅後院,他就難免鞭長莫及了。
看來等回了京城,自己要好好地準備一番,最起碼得給小丫頭塞幾個人進去。
凌四正琢磨着,就聽燕姝淡定自若道,“若是白雲飛不來惹我,大家自然相安無事,若是白家人來了,正巧,我手上剛配了幾瓶藥,正好可以試試藥效如何,也好再行改進。”
凌四:“……”
妘泆泊:“……”
不知道爲什麼,他們總覺得自己剛剛的擔心貌似有些多餘了,或許,該擔心的是白家人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