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青青和穆妍華見侍衛前來,本來還面露喜色,可眼見這些侍衛居然將她們包圍起來,囚困在原地,心中不約而同生出了不妙的預感。
穆妍華身爲貴女,到底比盧青青多了許多底氣,登時冷聲質問道,“你們是什麼人,難道不是來保護我們的嗎,爲什麼把我們困在這兒,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命令你們馬上護送我們回祭壇那裡!”
那些侍衛聞言,卻是不言不語,面冷如鐵,分毫未動。
盧青青頓感心下焦灼,不由附和道,“你們都是聾子嗎,說話啊!”
穆妍華心中的不安亦是逐漸擴大,出言威脅道,“我是左相府的二小姐,長樂侯府的孫媳,不管你們要幹什麼,最好想想後果!”
盧青青的聲音則是多了幾分急促,“我是威遠侯府的恩人,在府中等同小姐,你們若是敢對我們二人不利,等裴世子來了……”
下一秒,就聽一個冷肅低沉的聲音驀然傳了過來。
“我來了怎樣?”
穆妍華和盧青青皆是聞聲側目,就見裴雪燼從幽暗的密林中,帶着幾名侍衛,一步步走了過來。
他的周身彷彿染了霜雪,所過之處,一片刺骨冰寒。
“裴世子!”
“裴大哥!”
看到他的到來,二人皆是一驚。
盧青青隨即面露喜色,張口便道,“裴世子,你可來了,你看看這些侍衛,居然敢將我們圍困在這裡,分明是圖謀不軌!”
倒是穆妍華,留意到了那些圍困她們的侍衛,竟是在向裴雪燼躬身行禮,瞳孔驟然緊縮,趕忙滿面憂慮道,“裴大哥,我們倒是不要緊,可是月英恐怕危險了!”
盧青青也不傻,一聽這話,登時被提醒了神經,心中暗恨穆妍華搶了先,緊隨其後的焦聲道,“是啊是啊,裴世子,您趕緊去救救月英吧!”
裴雪燼眸光愈發沉冷了幾分,聲音低啞道,“月英?她怎麼了?”
他平日便滿身寒峭,冷若雪峰,穆妍華一門心思將自己摘出來,一時間,倒也沒發現裴雪燼的不同,眼眶微紅道,“先前,我們遇上了黑衣人的圍殺,慌不擇路之下,我們三個人跑散了,我跟盧青青也是後來才碰上的,我們正準備去找人尋救月英,就被這些侍衛圍困了,我心裡慌得很,也不知道月英現在怎麼樣了。”
盧青青倒是有心想表現幾句,可又怕說出什麼紕漏,一時倒是沒有接話,不過臉上的焦慮倒是展露了個十成十。
將兩人的表現盡收眼底,裴雪燼愈發覺得自己以前眼盲心瞎。
“怎麼樣了?”
他眸光成冰,已然是漫出了血色的殺意,一字一句道,“不是你們將月英推倒,用她拖住那些黑衣人,以方便逃跑嗎,她會怎麼樣,你們不知道嗎?”
剎那,穆妍華和盧青青血色盡退,如遭雷擊。
說來,她們之所以敢如此信口開河,肆無忌憚,就是因爲她們篤定裴月英被抓住,遭受蹂躪之後,必定被殺人滅口。
一個死人又怎麼能開口說話呢?
可穆妍華和盧青青怎麼都沒想到,裴雪燼居然知道她們做了什麼。
是誰告訴他的?
難道……裴月英沒死?!
這個認知,讓穆妍華二人滿心恐懼。
這次,盧青青的反應快了一步。
她一把跪倒在地,伸手抓住了裴雪燼的衣角。
“世子,世子,不是的!不是這樣的!我沒有推月英,我只是想要月英拉我一把,誰知道腳下一滑,這才讓月英沒站穩。”
說到這兒,盧青青猛然指向了穆妍華,一臉悔愧道,“是她!是她推了月英,都是她乾的,我怕您遷怒於我,這纔不得不出聲附和,一切都是她的錯!”
眼見盧青青第一時間將髒水潑到了自己身上,穆妍華不禁怒火中燒,“你這個賤人!你……”
只是,她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一聲淒厲的慘叫打斷了。
“啊!”
穆妍華看着地上的斷手,渾身戰慄。
就在剛剛的一瞬,裴雪燼竟是陡然抽刀,斬斷了盧青青那隻拉着他衣角的右手!
盧青青疼的眼珠凸起,眼淚唾液橫流,哪怕抓着地上滿是血跡的斷手,也難以相信這個事實:一向君子端方的裴雪燼居然砍了她的手!
裴雪燼卻是完全沒有理會二人的反應,將刀刃朝下,任由血跡滑落,一字一句道,“把當時的情況,照實說一遍,如果跟我知道的,有半分差錯,我就砍斷你的左手,記住了嗎?”
盧青青強忍恐懼和錐心的痛意道,“世……世子,我說的是實話,我……啊!”
裴雪燼根本沒給她狡辯的機會,直接再次抽刀。
刀光如冬日照冰,落下間,卻是滿眼血色。
“啊!”
盧青青的左手,應聲而斷,整個人瞬間失衡,倒地不起,宛若一尊破碎的木偶,在滿地鮮血中,渾身抽搐。
裴雪燼沒有任何停頓,將目光轉到了穆妍華的身上,吐出了三個冰寒的字眼兒,“你來說。”
穆妍華已然是嚇傻了。
記憶中的裴雪燼雖然一身寒峭,像極了冷酷的冰凌花,可他卻是個難得的君子,進退有度,面冷心熱。
可眼前的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個魔鬼!
穆妍華驀地意識到了什麼,強忍驚懼的顫抖道,“裴雪燼,你這是幹什麼?你已經知道了對不對?”
眼見裴雪燼不言不語,提着染血的刀鋒,一步步逼近,穆妍華頭皮發麻,聲音都有些結巴,“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我是穆士鴻的女兒,是長樂侯府的孫媳,是……是穆顏姝的妹妹,更是你曾經的未婚妻,你不能殺我,不能殺我!”
聽到穆顏姝和未婚妻六個字,裴雪燼纔算是停下了腳步,聲音沉冷刺骨,“月英待你赤誠,你卻這般害她,穆妍華,我這輩子做過很多錯事,最後悔的,就是曾經忽視了威遠侯府對懷安郡主的承諾,承認你這個未婚妻。”
許是知道自己在劫難逃,加之這句話,着實刺中了穆妍華心底最深的痛點,她不禁歇斯底里道,“後悔?裴雪燼,你有什麼資格說後悔,是你給了我希望,是你讓我泥足深陷,一切都是你的錯!是你……啊!”
此刻,裴雪燼已然是將刀鋒刺入了穆妍華的小腹,位置與裴月華的傷處分毫不差,眸光染血道,“所以,我現在要糾正這個錯誤。”
隨着這句話出口,裴雪燼將利刃橫向一拉。
“啊!”
穆妍華再次發生了一聲慘叫,整個人幾乎被腰斬!
她沒想到裴雪燼居然說動手就動手,連聽她多說一句都不願意。
她雖然有野心,愛權勢,可這輩子,她唯一動過心,喜歡過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男人了。
可穆妍華怎麼都沒想到,她會死在裴雪燼的手裡,還是如此慘烈的死法。
她想要奪走穆顏姝的一切,反而聲名盡喪,她想要設計穆顏姝,卻自食惡果,她受盡屈辱,終於重整旗鼓想要報仇了,卻死在了唯一動心的男人手裡。
她這一生,簡直是一個笑話,天大的笑話!
裴雪燼居高臨下的眼看着穆妍華嚥氣,除了身上血色愈重,面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至於你……”
眼見裴雪燼的目光掃過來,低聲哀嚎的盧青青趕忙息聲,甚至不顧雙臂的劇痛,匍匐在地,聲嘶力竭道,“不要殺我,不要殺我!世子,你忘了嗎,我……曾經救過……月英小姐的,我是她的……她的救命恩人啊!”
裴雪燼想到穆顏姝的話,不禁咬緊了牙關,聲音像是從喉嚨裡吞吐而出,“可今日,你將她推進了深淵。”
盧青青驀地一滯,血淚驚惶而下。
驀地,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道,“看在我……父親的份兒上,裴世子,看在我父親的份兒上……”
裴雪燼點了點頭,盧青青一怔,還以爲有所轉機,就聽他繼續道,“看在你父親的份兒上,我送你們一家團聚。”
下一秒,刀刃如體。
事實上,連斷兩掌,盧青青本身已經是強弩之末,只不過求生的執念,一直支撐着她,現在中刀之下,盧青青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悶哼一聲,便徹底斷了氣。
看着血泊中的兩人,裴雪燼心中的沸騰的黑暗,卻沒有平緩多少。
若是他能早些硬下心腸,早些看清這些人的真面目,甚至早些斬草除根,說不定就會絕了今日的後患。
好在,今後不會了!
這樣的悲劇,一次就夠了!
裴雪燼將眼底的血色慢慢收斂,藏進了深不見底的暗黑當中,側目吩咐道,“僞裝一下,拿去喂狼。”
站在他身後的侍衛,怔了怔,這才抱拳領命道,“是。”
其實,自家世子爺的命令也很好理解,僞裝,就是造成盧青青和穆妍華是被黑衣人殺掉的假象,如此混亂之下,對於命婦貴女之死,自然不會詳細查證。
至於拿去喂狼,則是爲了掩蓋她們身上的傷痕。
可問題是,要是換了以前,就算是對待敵寇,他們世子爺也會選擇把人埋了,絕不會用這種毀屍滅跡的方法。
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他們世子爺有些不一樣了。
裴雪燼匆匆趕回去的時候,手術仍在繼續。
感受到他身上的血氣,凌四側目了一瞬。
裴雪燼聲音微沉道,“戰王殿下,怎麼樣了,可有變故?”
凌四冷哼一聲,“有爺守着,外面自然沒事兒,裡邊兒有顏丫頭在,就更沒事兒了。”
裴雪燼點了點頭,“還要多久?”
凌四攤了攤手,“這個爺就不清楚了。”
兩人正說着,就見馬車的門簾掀開,穆顏姝輕靈的跳下了馬車。
裴雪燼登時上前,脣角稍顯緊繃,“懷安,月英怎麼樣?”
“已經沒事兒了,現在她已經陷入深度麻醉,我在她身上留了銀針,回程的時候小心一點,到了府中拔掉銀針,半個時辰之後,她自會轉醒,到時候,我會派人送上一副藥方,早晚各一劑,按時服用,三天換一次藥,休整月餘,傷口便能痊癒了。”
穆顏姝說到這兒,微微頓了頓,意有所指道,“至於其他,就要慢慢調養了。”
如此大的創傷,就算養好了,身體也會頗爲虛弱,更何況,其中的痛苦,不光是身體上的,更多是心靈上的。
對於這個時代的女子,無法孕育兒女,無異於毀滅性的打擊,裴月英想要度過這道坎兒,恐怕要費些時日了。
裴雪燼自是聽懂了其中的言外之意,登時點了點頭。
“我明白。”
他直視穆顏姝的雙眸,眼底暗雲翻涌,由衷抱拳道,“懷安郡主,今日多虧你幫我指路,還幫我醫治月英,不然後果不堪設想,多謝。”
“這聲謝,我收下了。”穆顏姝提醒道,“裴世子還是抓緊時間爲好。”
至於抓緊時間做什麼?
自然是送裴月英下山了。
雖然她現在做完了手術,可不代表能一直在山上吹風的說。
“好,等安頓好了月英,我自會親自登門致謝。”
裴雪燼擔心裴月英的傷勢,自然不敢耽擱,衝着二人再度抱了抱拳,“懷安郡主,戰王殿下,恕在下先行一步。”
說完,裴雪燼便乾淨利落的轉身上了馬車。
“登門致謝?誰同意了,走的倒是快。”看着馬車遠去,凌四不滿的哼哼了一句,隨即笑容燦燦道,“顏丫頭,時間不早了,山頂那邊應該也準備回程了,咱們回去吧。”
“好。”
正如凌四爺預料的那般,山頂衆人已然是準備返程了。
來的時候,大家談笑風生,走的時候,卻是哀聲一片。
承帝那邊還好,除了凌寶姝斷了一隻手掌,凌文昊受傷較重之外,其他人都沒什麼事兒,可那些命婦千金,甚至是世家公子,卻是出現了不小的損傷。
有些人甚至失蹤了,沒有找到。
大家總不可能因爲幾個人,一直留在山頂吹風,這些人也只能靠着留下的兵將,繼續尋找。
沒人想到,好好的一個祭天盛典,會變成那般滿眼血腥的模樣,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