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翠玉軒內。
“鈺兒啊,今天在壽宴上,你出了這麼大的風頭,會不會讓景泰苑和風華園那邊有什麼不滿呢?”桑竹捏着帕子,面上略帶憂心。
相比較於她的緊張,穆妍鈺則是倚在榻上,小口小口喝着香茗,姿態嬌嬈,“不滿是肯定的,不過不會有事,我送的這份壽禮,既不能展現才華,也沒有多貴重,頂多就是靈光乍現的巧思罷了,還不足以讓她們放在心上。”
桑竹聞言,卻是有些不明所以,“鈺兒,咱們忍了這麼久,你怎麼突然間這麼冒險了呢?”
穆妍鈺放下茶杯,不答反問,“娘,我讓你打聽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桑竹朝外邊瞧了瞧,“這個……應該就快回來了吧。”
穆妍鈺蹙了蹙眉,“娘也該好好培養一下身邊的人了。”
桑竹聞言,多少有些訕訕,“我知道,我知道。”
她話音剛落下,身邊的大丫鬟便打了門簾,走了進來。
桑竹登時道,“打探到了嗎?”
那名丫鬟俯了俯身,“回桑姨娘,二少爺現下正在文景軒,應該是早就回去了,至於挽婷閣,沒什麼動靜,跟平日一半無二。”
桑竹揮了揮手,讓人下去了之後,這纔開口,“鈺兒,你聽到了,你到底怎麼想的?”
“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
穆妍鈺勾了勾脣角,媚意流轉,“現在科考在即,二哥是夫人的眼中釘,大姐是二姐的肉中刺,依我推測,這次的壽宴,她們必定會對付其中一人,現在很明顯,兩個人都安然無恙,這就說明夫人和二姐失敗了,說不定還得了父親的警告,這個時候,她們必然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我偶爾冒頭,她們也分不出多少心思注意我,等我攢夠了名聲,夫人和二姐也壓抑夠了,等她們出手了,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兩敗俱傷,不管是哪一種,兩方都會元氣大傷,這個時候,我之前攢的那些名聲,便能派上用場了。”
桑竹聞言,琢磨片刻,不由眼珠子一亮,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果然,還是孃的鈺兒最聰明瞭。”
此刻,已然是天色將晚,月上柳梢了,各院也都差不多落鎖了。
沒人注意,就在這個時候,穆士鴻的馬車卻是悄然離開了相府,來到了鬆嬤嬤所在的宅院。
這次,穆士鴻到的時候,鬆嬤嬤已然是等在前廳了。
“左相大人,請上座。”
“鬆嬤嬤客氣了。”
鬆嬤嬤眼見穆士鴻落座,這才親自拿出了一隻玉盒,送到了他的面前,“今日是貴府老夫人的壽宴,這是我們夫人特別爲老夫人準備的壽禮,左相大人收下吧。”
“這……未免太貴重了,不過既然是夫人送的,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穆士鴻似是受寵若驚,當下站起身來,雙手接過,順勢笑道,“不知道夫人她現在何處,我記得嬤嬤之前說過,夫人不日將會來京,若是方便,還請嬤嬤幫我傳個話,讓我見上夫人一面,當面致謝。”
鬆嬤嬤給穆士鴻倒了杯茶,“夫人前幾天的確是來了這盛京城,不過現下已經離開了,不是老婆子不給大人行這個方便,實在是夫人不想多留。”
穆士鴻接過茶杯的手頓了頓,“我記得鬆嬤嬤之前提到過,說是神醫谷研製出了一種新藥,夫人慾將這種金瘡藥推薦給皇室,莫非事情已經談妥了?”
鬆嬤嬤坐回到主位上,露出了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這就是老婆子找左相大人過來的用意了。”
穆士鴻蹙了蹙眉,“嬤嬤的意思是……”
鬆嬤嬤也沒賣官司,眼底劃過了一抹冷色。
“夫人的確是把金瘡藥拿給了承帝,只不過,承帝手上竟是有了一種新藥,夫人看過,不管是藥效還是藥材,都跟我們的金瘡藥相差無幾,夫人那裡不可能走漏風聲,只有一種可能,承帝正在找人秘密煉藥。”
鬆嬤嬤朝着穆士鴻鄭重道,“夫人已經交代下來了,希望左相大人能徹查此事,看看是誰在暗中幫承帝煉藥。”
“竟然還有此事?”
穆士鴻登時一驚,沒想到承帝手中還有如此能人,似是想到什麼,驀然蹙眉道,“這麼說……聖上拒絕了夫人?”
鬆嬤嬤冷笑出聲,“承帝現下站穩了腳跟,這心自然就大了,不過,他想要擺脫我們神醫谷的掣肘,可不那麼容易,夫人此去湘南,便會讓他知道,我們神醫谷到底有多少分量!”
穆士鴻瞬間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
“湘南?夫人去了湘南?”他想到那位夫人往日的手段,不由打了個寒顫,有所猜測道,“最近南蠻蠢蠢欲動,夫人去那裡莫非是……”
鬆嬤嬤掀了掀眼皮,聲音帶上了幾絲警告,“這個左相大人就不用操心了,夫人的心思豈是你我能揣度的,有夫人出馬,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左相大人只需要做好夫人交代的事,到時候,朝堂上,自有你說話的地方,左相大人耐心等待便是。”
穆士鴻聞言,心下也算是有了譜,登時抱拳垂首,掩下了眼底的心思,“嬤嬤說的是。”
接下來的兩天,整個相府平靜無波,燕姝也宅在挽婷閣安安心心修養身體。
雖然在她的調理下,這具身體已然是強壯了不少,但是這種天氣落水,連常人估計都要受寒,更何她還患有心疾了。
起初,燕姝以爲自己想養好身體,沒個十來天是不成了,可兩天過去了,她的身體卻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除了心臟不時還有些絞痛之外,身上的寒氣,已然是蕩然無存了。
燕姝不禁想到了這兩日的蹊蹺:她一向是淺眠的很,但這兩日卻睡得格外的沉。
不但睡得沉,身上還暖烘烘的,尤其是後背,像是貼了一尊暖爐,源源不斷的爲她輸送着熱力,只是等她早上醒過來,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瑞珠和大丫也是一問三不知。
儘管如此,燕姝依然相信自己的直覺,那樣的熱度,她只在一個人身上感受過,而且,剛剛纔感受了不久。
燕姝正琢磨着,就見瑞珠進來稟告道,“小姐,二公子來了,正在院門口候着。”
許是得了上次的教訓,她相當守規矩,完全沒有提議讓人進來的意思,甚至連院門都沒開。
倒是燕姝,留意到傍晚格外寒涼的天氣,淡淡開了口,“讓他進來吧。”
好不容易把人救回來,因爲這點小事,再出了什麼閃失,就不好了。
事實上,穆冠卿恢復的比燕姝想象的還要好,他的氣色已然是恢復了大半,昳麗的眉宇隱約還有些倦意,整個人透着一種慵懶,竟是莫名有些旖旎。
“顏姐。”看到倚靠在軟塌上的燕姝,穆冠卿當即輕喚了一聲,面上盪開了春山般的笑顏。
眼見燕姝擡手,他這才挑了一個靠近燕姝的位置,優雅落座,“我之前還想着,自己什麼時候能再次踏進這座院子,沒想到這一天居然來的這麼快。”
燕姝放了下手中的醫書,面無表情的擡眼,“嫌快的話,你站在外面說也一樣。”
穆冠卿的嘴角登時抽了抽。
“顏姐,我這是高興的。”他好脾氣的解釋了一句,隨即目露關切,“顏姐,你身體怎麼樣了,還好嗎?”
燕姝實話實說,“身體沒有大礙,只是後續的麻煩,恐怕不少。”
昨天的事情發生的太急,她事後想想,還是有些疏忽的地方,蘇怡情等人若是真要查,恐怕還是能查到她頭上的。
穆冠卿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由面露愧色,“都怪我連累了顏姐。”
燕姝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
穆冠卿嘴角又抽了抽,似是怕再次被懟,趕忙真心實意的保證道,“顏姐放心,科舉將至,屆時我一定送對方一份大禮,讓其無暇他顧,以後不管顏姐有任何事,只要用得着冠卿,冠卿定然全力以赴。”
眼見他如此,燕姝聲音稍緩,“我只是看不得人死在我跟前,還是這種窩囊死法,要是你換種死法,死遠一點,我就不會管了。”
穆冠卿這次連額角都抽抽了,無奈的輕笑道,“不管原因如何,顏姐都是冠卿的救命恩人,冠卿說出的話,不會改變。”
燕姝攤了攤手,“你高興就好。”
穆冠卿:“……”
燕姝沒心思理會穆冠卿的反應,她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說說吧,你睡了多長時間,醒來感覺怎麼樣?”
穆冠卿還以爲燕姝關心他的身體,心下隱隱有些振奮,仔仔細細道,“我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昨天晚上才醒過來,起來之後,渾身乏力,實在是下不來牀,要不然,我定然早些過來,探望顏姐。”
“這是激發潛能的後遺症,我給你扎的那幾針,相當於透支了你的生命力,你自然要虛弱一段時間,能這麼快恢復,已經很不錯了。”燕姝解釋了一番,側目道,“瑞珠。”
瑞珠登時心領神會,將筆墨紙硯快速的備齊了。
燕姝起身落筆,一蹴而就,“我給你一副藥方,每天一次,按時服用,便能把虧空補回來一些,壽數也不過是折損一年半載罷了。”
穆冠卿不由雙手接過單方,就見上面的字跡,算不得多精妙,但卻自成風骨,韻致十足,就像是她的人一樣,脊背永遠挺得筆直,彷彿天壓不折,風雨不催。
“多謝顏姐。”
“不用。”燕姝搖了搖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時間不早了,我要用飯了。”
眼見她沒有一星半點要留下自己用飯的意思,穆冠卿也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當下起身笑道,“那冠卿就先告辭了。”
燕姝微微頜首,“慢走。”
穆冠卿在瑞珠引路之下,出了挽婷閣,感受到身後的大門漸漸閉合,他不由停下腳步,回身看了看,擡手落在了自己的胸口處,那裡正存放着一張單方。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搖頭笑了笑,這才轉身離開,背影一如既往的風光霽月,似雨後嵐山,如詩如畫。
又是一天轉瞬即逝,今日正是林黛蓉跟燕姝約定的日子。
聽說燕姝要去定文侯府拜訪,穆士鴻自然是全力支持,燕姝順順當當的出了左相府,便直奔定文侯府了。
她到的時候,林黛蓉已經等在門口了,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一身青衣的男子。
那男子看上去跟林黛蓉有四分相似,說不上極致的俊朗,但五官卻讓人十分舒服,如春風化雨,潤物無聲,令人倍感親切。
眼見燕姝走下轎子,林黛蓉登時迎了上去。
“懷安,你來了。”她笑的親熱,挽住了燕姝的手臂。
燕姝看了看她的面色,溫聲道,“蓉兒,等很久了嗎?”
林黛蓉也沒有隱瞞,點了點頭,“嗯,等了有一會兒。”
燕姝認認真真道,“下次我會早一些。”
“你沒遲到,是我想出來等你。”林黛蓉被燕姝那副乖乖巧巧的樣子戳中了萌點,不由笑出聲來,笑過之後,纔想到了自家老哥,“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兄長,林秋實。”
林秋實早就在一邊待命了,聽到這話,不由上前兩步,笑容令人如沐春風,“久聞懷安郡主大名,歡迎,歡迎至極。”
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林秋實並沒有提及燕姝對定文侯的救命之恩,也沒有說什麼感謝的話,但他熱情的態度,已然是說明了一切。
燕姝微微頜首,“林公子有禮。”
林秋實笑了笑,“不用不用,行了,咱們別在外面站着了,母親在裡邊估計都等急了。”
正如林秋實所言,謝芷蘭早就在等着了,眼見燕姝三人進來,登時起身迎接道,“懷安郡主啊,快進來。”
燕姝行了一禮,“林夫人。”
謝芷蘭甩了下帕子,“不用多禮,快坐下,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多謝林夫人。”燕姝落座飲茶之後,直接從懷中掏出了一隻玉瓶,送到了謝芷蘭跟前,“初來貴府,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林夫人喜歡。”
謝芷蘭不由好奇道,“這是……”
燕姝認認真真道,“九花玉露膏,能美容養顏,抗皺增白,滋養肌膚。”
說來,謝芷蘭是不想收小輩兒送的東西的,尤其是燕姝的東西。
嚴格算下來,他們林家還欠着人家呢,怎麼好意思收東西呢。
可燕姝送的這玩意吸引力太大了,她的醫術被老侯爺說得天上有地下無,想必這配出來的養顏膏也是不同凡響,哪怕是謝芷蘭那般沉穩的心性,都心頭火熱。
最重要的是,整個林家現下都將燕姝當成了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送的東西,謝芷蘭心理建設之後,倒也把自己說服了。
“懷安郡主,你也太客氣了,不過既然是你的心意,那我就厚顏收下了。”
燕姝溫聲道,“夫人叫我懷安就好。”
謝芷蘭點頭笑道,“好,那我就叫你懷安,也好親切一點。”
眼見自家母親接了九花玉露膏,林黛蓉一向溫雅的面上,竟是有了幾分眼巴巴的趕腳,“懷安,你光給母親準備了嗎?”
燕姝側目道,“你的待會兒給你。”
林黛蓉聽了這話,這才溢出了笑容,“嗯。”
謝芷蘭不由扶額,“你這個丫頭,什麼時候這麼厚臉皮了?”
自己要了人家的東西,閨女也要人家的東西,這算怎麼回事啊!
林黛蓉笑了笑,“懷安不在意這些的。”
雖然相處的時日不算長,但她對燕姝卻有種一見如故的感覺,從她的行事風格就能看得出來,比起委婉客套,她更喜歡直來直往。
眼見燕姝贊同點了點頭,謝芷蘭真心爲自家女兒多了個朋友而高興,對燕姝愈發親切了幾分,“懷安啊,本來我家老爺也想當面謝謝你的,可惜,朝上有些事,他正好要出門,就先走了,不過,老侯爺可是等了你許久了,你趕緊過去瞧瞧吧。”
拜別了謝芷蘭,林黛蓉和林秋實二人便帶着燕姝來到了林文淵的院子。
他們到的時候,定文侯正在書房,伏案翻看着什麼。
因爲他事先吩咐過了,燕姝三人直接被下人迎了進去,林黛蓉當先出聲道,“祖父,您看誰來了。”
定文侯這才擡頭,接觸到燕姝的身影,登時一喜,“穆丫頭,你來了,快過來。”
燕姝行了個禮,“老侯爺。”
走得近了,三人自然是看到了定文侯桌案上的東西。
林黛蓉蹙了蹙眉,“祖父,母親還說您一直等着懷安,蓉兒看您這分明是在做事啊。”
定文侯笑了笑,“這是你師兄送過來的成果,反正等着也是等着,老夫就琢磨着先看看,結果這一看,就忘了時間了,穆丫頭勿怪啊。”
燕姝看了那些圖紙幾眼,搖頭道,“老侯爺研究的是利國利民的好事,是應該的。”
定文侯聞言,微微一怔,略顯猶疑,“利國利民?穆丫頭,這圖紙,你看得懂?”
燕姝點了點頭,“這圖紙上畫的,應該是在高原坡地種植良田的方法,這種方法,可以蓄水保土增產,如果能投入使用,定能解決目前的旱澇災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