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顏姝這一趟在奇巧閣停留了許久,選完了東西,正值晌午,妘泆泊便留了她用飯。
剛剛接受了妘王世子的友情價,朋友相邀,東西都擺上了,穆顏姝自然不會拒絕。
下午,妘泆泊又給穆顏姝展示了幾個奇巧閣最新研究出來的成品。
其中有一個居然是地動儀的模型,只不過稍顯粗陋了一些。
妘泆泊直言,皇上的壽誕將近,想要將一隻精工細作的模型,作爲壽禮,獻於承帝。
地動儀乃是利國利民的好東西,穆顏姝既然看到了,自是針對其中的疏漏,提點了幾句。
妘泆泊聞言,不由茅塞頓開,舉一反三,兩人討論之下,一來二去,就到了傍晚。
眼見夕陽西下,穆顏姝都出來一天了,妘泆泊一向進退得宜,雖然意猶未盡,各種不捨,倒是沒有逾越,繼續留穆顏姝用晚飯。
儘管如此,穆顏姝回到挽婷閣的時候,天色也陷入濃暗了。
用了晚飯,穆顏姝看了會兒醫書,洗漱過後,便讓常月娥去了外間休息,上了牀。
只不過,她剛剛躺下,便敏銳的察覺到了氣息的波動。
穆顏姝起身側目,就見凌四爺穿着一身暗黑色的蟒袍,正從窗口那邊大步流星的走過來,顯然是剛剛破窗而入。
只不過,凌四爺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便透過屏風,看到了睡在外間的常月娥。
凌四爺那雙眼珠子登時燒起來了,一雙逆天大長腿三步並作兩步,就到了常月娥軟塌邊上。
眼見人翻身欲醒,直接一個手刀下去,毫不憐香惜玉的將人給劈暈了。
就算劈暈了,凌四爺仍舊是滿心滿眼的不樂意,“顏丫頭,這人怎麼睡這兒了,你這院裡這麼多屋子,她怎麼偏偏就睡這兒了?”
穆顏姝下了牀,聲音微涼,“我還沒問四爺大半夜不請自來,四爺倒先問起我來了,月娥是我的大丫鬟,睡在外間有什麼問題?”
當然有問題了!
他都沒能登堂入室,沒能在距離顏丫頭這麼近的地方睡上一覺,這個丫鬟憑什麼,憑什麼?!
凌四爺心裡各種抗議,面上倒是笑的燦爛,“有人在,爺以後來着難免不方便不是。”
穆顏姝面無表情,“那不來便是。”
凌四一噎,本能的反駁道,“那可不成,爺這不是想見你嘛。”
說完這話,這位爺未免被噎,緊隨其後道,“除了這個最重要的原因,還有一件事兒,爺想告訴你。”
“四爺請講。”穆顏姝坐在了圓桌邊,眼見凌四爺搬着繡墩往她跟前挪了又挪,不由蹙了蹙眉,“坐遠點講。”
凌四爺這才稍顯哀怨的停了下來,消停了。
“爺查到那些黑衣人的身份了。”凌四說到這茬兒,面上的殷勤燦爛一掃而光,頃刻間煞氣滾滾,殺意騰騰,冷笑出聲道,“他們是神醫谷的人,爺查到神醫谷在盛京城有一座隱秘的據點,外表看不過是一座尋常宅子,這座宅子先前跟懸壺醫館的人聯繫緊密,只不過,爺還是晚了一步,現在那座宅子已經人去樓空了。”
穆顏姝聞言,點了點頭,“多謝四爺告知,四爺有心了。”
凌四長眉上揚,“顏丫頭,看來你並不意外,你已經知道了?”
穆顏姝糾正道,“是已經猜到了。”
凌四爺登時身體前傾,“這麼說,想要殺你之人,的確是神醫谷的人,可爲什麼?你什麼時候跟神醫谷有的過節?”
穆顏姝不想找藉口,實實在在道,“我暫時不想說。”
凌四也沒有那麼強的求知慾,擺了擺手,“行行行,你不想說爺就不問。”
他的確想知道她的一切,但要建立在她自願的基礎上,更何況——
“原因並不重要,爺只要知道神醫谷是你的仇人,那就是爺的仇人,神醫谷敢殺你,他日爺便要覆滅神醫谷,爺說到做到!”
感受到這位爺聲若金石,殺意滔天,宛若誓言,穆顏姝眸光放緩了幾分,柔聲道,“這是我的事,我希望四爺不要插手。”
凌四爺白牙燦燦的咧了咧嘴角,“放心,你殺人,爺遞刀,你衝鋒,爺開道,最後的那一下還是你來,爺就負責殺人放火的粗活。”
穆顏姝的聲音罕有的婉轉了一分,“不論如何,有些事兒,還不甚明瞭,我希望四爺暫時不要動手。”
眼見穆顏姝沒有上來便拒絕,凌四頓覺心滿意足,連連點頭道,“行行行,反正爺聽你的,你往東,爺絕不往西,這總成了吧。”
對上這位爺炭火般的眼神兒,穆顏姝終是移開了視線,朱脣輕啓,吐出了兩個字,“隨你。”
凌四爺脣角愈發上揚了幾分,“既然隨我,顏丫頭,這個你就要收下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懷中取出了一物,遞到了穆顏姝手中。
“這是腰帶?”
看着面前用華光蜀錦繡成的腰帶,穆顏姝本能出口,入手之後,卻是眸光一訝,“不對,這是軟劍!”
穆顏姝抓住接口處的一截金剛石手柄,往下一按。
下一秒,腰帶陡然彈開,穆顏姝單手一抽,伴隨着一陣清靈之聲,一道宛若白練的長劍,順着腰帶抽出!
剎那,劍光如水,整個房間的溫度,似乎都被劍身所染,下降了幾分。
穆顏姝眼底不由浮上了幾絲感嘆,由衷道,“劍身如水,薄若蟬翼,當真是稀世奇珍。”
凌四聞言,趕忙溫柔小意的補充道,“不光如此,別看這是軟劍,卻削鐵如泥,別說那些個凡鐵,就是寶劍,也觸之即斷。”
如此寶劍,斷金碎玉不在話下,穆顏姝自是不會懷疑,側目道,“這劍可有名諱?”
凌四爺笑道,“此劍名爲絕塵,如果你不喜歡,改了便是。”
穆顏姝點了點頭,“一劍絕塵,是好名字,我喜歡。”
凌四眼底烈日燦燦,“這麼說,顏丫頭你這是收下了?”
穆顏姝很是乾脆道,“對,多謝四爺。”
凌四爺登時受寵若驚,脣角眉梢都透出了濃烈的喜氣兒,“爺送禮還沒送的這麼順當過,這心情就是不一樣,怎麼樣,爺這軟劍,比你白天在奇巧閣訂的那些玩意,應該要強吧。”
穆顏姝將絕塵插入腰帶,側目道,“看來四爺對我的行蹤很是熟悉。”
凌四爺聞言,立馬擺了擺手,“你這丫頭可別誤會,爺可沒派人跟蹤你,是刀二白天剛好去奇巧閣替府裡訂東西,正好看見那個戴掌櫃差人往裡邊送飯菜,這才留了心,打探了幾句。”
解釋完了,見自家顏丫頭沒有噎人的意思,凌四爺這才放了心,放心之後,這酸水又忍不住冒出來了。
“聽說你跟那玉佛待了一整天,爺這一晚上就沒個好時候,心裡難受的要命,連飯都沒吃好。”凌四爺說的甕聲翁氣。
那麼高大的一個人,氣哼哼的窩在桌面上,倒是莫名讓人覺得委屈極了。
穆顏姝心下又是一軟,又是好笑,脣角劃過了一絲弧度,“桌面兒上有點心,可要用一些?”
說來也巧,晚上穆顏姝吃的不多,所以瑞珠特別做了幾樣精緻的小點心,還是帶肉餡的,倒是正對了凌四的喜好。
當然了,只要是穆顏姝這兒的點心,別說對了他的喜好,就是不對,於凌四爺來說,也堪比美味佳餚,更何況,這還是穆顏姝親自出言邀請的。
“當然要用,當然要用。”凌四爺被穆顏姝脣角的弧度晃了眼,迷了心,抓起點心就往嘴裡送,只覺得那點心又香又甜,一直甜到了心窩裡,“你這兒的點心,就是比爺那兒的香,顏丫頭,你還沒回答爺呢,這絕塵劍比你從那尊玉佛那兒定來的東西,要強吧?”
穆顏姝無奈:這位爺嘴裡吃着,還不忘了這茬兒。
“這兩者一用在明,一用在暗,不可相提並論,若非要相比,絕塵劍的材質設計都要更勝一籌。”
她說的自然是實話,哪怕加上她的提議,那些暗器,也不過就是取了一些巧思,腰上軟劍同樣出其不備,尤其是凌四爺送來的這把,從材質到做工,簡直無可挑剔,的確比那些奇巧閣的暗器強上一些。
凌四爺聞言,只覺通體舒坦,“聽到這句話,爺就舒坦了,爺吃好了,怎麼樣,要不要試試劍?”
片刻的功夫,這位爺已然是橫掃了幾盤點心,站起身來。
穆顏姝聞言,倒也有些手癢,不由道,“好。”
事實上,穆顏姝對於軟劍的掌握,遠不及暗器深厚,不過軟劍講求的就是出其不意。
隨着好字出口,她的軟劍已然出鞘,直逼凌四爺面門。
凌四閃身躲開,直抓穆顏姝的手腕,穆顏姝鬆手,軟劍正好掉在另一隻手上,向上斜挑,直逼凌四肩胛處。
因爲知道凌四爺武功精深,可萬人敵,千人斬,所以,穆顏姝並未留手,凌四倒是沒有用上內功和力道,兩人比拼招式,打的酣暢淋漓。
就在兩人翻過桌面的時候,凌四眼見身後正是穆顏姝的牀榻,登時心中一動,面對穆顏姝當胸而來的軟劍,明明能躲過去,整個人卻是驀地收住了腳步,空門大開!
穆顏姝一驚,不由甩手棄劍,用另一手向前隔檔。
儘管她反應迅速,劍尖仍舊劃破了凌四爺胸前的衣袍,帶出了一道細微的血痕。
緊接着,因着慣性,穆顏姝剛剛好將凌四撲倒在牀上,踏踏實實的嵌入了凌四的懷中。
凌四爺只覺香軟滿懷,本能雙臂收緊,像是抱住了整個世界!
兩人一落牀,穆顏姝便撐着凌四爺的胸膛,翻身坐下,眸光似有晃動,“四爺剛剛爲何收手,難道你就篤定我會收劍?”
凌四爺感受着懷中殘留的餘香,只覺魂都飄了,咧嘴笑道,“當然不,爺從沒算計過你的態度和做法,爺只琢磨自己的,爺不怕冒險,只要有任何靠近你的機會,爺都不會放過,必定全力以赴。”
許是凌四的眼神太熱烈,許是話中的文字太執着,穆顏姝只覺堅如磐石的心臟像是生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跳躍之間,前所未有的波動。
那種感覺太過陌生,陌生到穆顏姝驀地站起身來,“可我卻不想失手傷人。”
眼見她聲音微冷,凌四爺趕忙坐起身來,扒開胸口道,“你瞧瞧,就一道小小的劃痕,這都不叫傷,哪兒談得上傷人啊,顏丫頭,你剛剛完全沒有失手,完全沒有。”
穆顏姝仔細瞧了兩眼,眼見那處蜜色肌理雖然有一道血痕,卻極爲淺淡,如今除了幾個血珠,連血都不怎麼出了,這才收回目光,面無表情道,“既然無事,戰王殿下,也該起身了吧。”
凌四爺聞言,卻是重新仰躺回去,整個人呈大字型攤開手臂,甚至蹭了蹭,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氣,滿目陶醉,“讓爺再躺會兒吧,顏丫頭,你這牀真香,爺再躺會兒,沾點你的仙氣兒,回去也能睡個好覺。” wωw¸ ttk an¸ c○
穆顏姝只覺面前這個在她牀上賴着不起來,甚至又蹭又嗅,甚至想滾兩下的某位爺,像極了某種撒嬌耍賴的大型長毛生物,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本能的伸腳踹了凌四爺兩下。
凌四爺卻是愈發愜意了幾分,“真舒服,顏丫頭,趕緊的,再踹兩下!”
穆顏姝:“……”
不知道爲什麼,凌四爺莫名覺得穆顏姝對自己的態度,有些不一樣了,所以,回府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飄的。
等在門口的刀二卻是第一時間發生了凌四爺胸前被劃開的衣料,其上還有若隱若現的血痕,不禁凝重上前,抱拳躬身道,“戰王殿下,您怎麼受傷了,不會是遭到襲擊了吧?”
“什麼襲擊!”
凌四爺一聽這話,登時不樂意了,瞪着眼珠子,指着胸前的劃痕,很是有些炫耀道,“看清楚了,這叫幸福。”
刀二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方了,半天沒回過神來。
眼見刀二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凌四爺頓覺嫌棄,“爺跟你說不明白,起開。”
“是。”
看着他們爺一邊護着胸前,一邊大步流星遠去的身影,刀二心裡由衷的想要吶喊:這是傷到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