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穆顏姝和裴月英說話之間,懸壺醫館門口的情勢,愈發緊張了幾分。
“爲什麼要燒屍,人是你們懸壺醫館治死的,你們要將人厚葬!”
“對,將人厚葬,厚葬!”
“憑什麼隔離我們,我們又不是犯人,別以爲我們喝了你們懸壺醫館的幾碗粥,就要聽你們的,你們今日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對,對,給我們一個交代!”
……
這時,一名五十來歲,相貌沉穩的男子,越過醫館衆人,走了出來。
這人穿了一身寶藍色的衣衫,跟醫館的大夫明顯有些不同。
“各位,我乃盛京城懸壺醫館分館的館主,名爲傅洪,各位想跟我們懸壺醫館要一個交代,我就給各位一個交代。”
這位名爲傅洪的館主,態度頗爲強硬,聲音凝重道,“經我等反覆查證,那四名災民之所以身死,是因爲來之前就染上了瘟疫,大多瘟疫發病之初,往往跟風寒無甚區別,我承認,是醫館的大夫一時不察,這纔有所疏忽,但這些人的死因,絕不是我們造成的!”
隨着傅洪話音落下,周圍的商戶瞬間陷入了激動。
“什麼?瘟疫?”
“那些災民居然有瘟疫?”
“那你們懸壺醫館還在等什麼,趕緊將他們隔離啊!”
“這些災民都是你們懸壺醫館招來的,要是我們也染上瘟疫,那就是你們的錯!”
……
說來,傅洪剛剛之所以和盤托出,就是覺得依着懸壺醫館這些年在盛京城的名聲和地位,周圍人對其不說鼎力相助,也差不了多少,到時候一起施壓,那些災民必然心生怯意,投鼠忌器之下,也只能乖乖被隔離了。
傅洪的算盤打得響,可他算漏了一件事。
這些日子,他們在盛京城刷足了名聲,可也在東城街失了人心。
那些人早就心生怨懟,聽到災民得了瘟疫,他們第一時間就怪上了懸壺醫館。
要不是他們一味的刷名聲,吸引了這麼多災民過來,也不會帶來瘟疫。
現在死人了,卻想讓他們幫着出頭,憑什麼?!
這邊的一衆商戶沒按傅洪的劇本走,另一邊的災民們,亦是陷入了恐慌和恨意之中。
“瘟疫?居然是瘟疫!”
“他們怎麼會得瘟疫的,我跟他們說過一句話,那我豈不是……”
“懸壺醫館明明給他們診治過了,說沒問題的,還開了藥,結果人死了才說是瘟疫,你們這根本是草菅人命!”
“對,一切都是你們懸壺醫館的錯!”
……
傅洪沒想到,他的一席話,非但沒有解決問題,反而火上澆油了,眼見人羣越發混亂,傅洪面色愈沉,當即擡手高聲道,“大家安靜一下,我承認這裡面有我們醫館的疏忽,所以,我等現在要全力補救,將各位隔離,從而找到解決瘟疫之法,還望各位鄉民能夠……”
只可惜,這次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羣情激奮的災民打斷了。
“懸壺醫館不是號稱無病不醫,醫道之源嗎,既然你們什麼病都能治,怎麼能還沒找到解決之法,還要將我們隔離呢?”
“就是啊,你們既然那麼有本事,隔離幹什麼,趕緊給我們治病啊!”
……
傅洪還算沉穩,當即做出了反應,解釋並且承諾道,“瘟疫不同於一般的病症,複雜多變,這次的瘟疫快速兇猛,不同以往,我等現在也無良策,希望各位能配合一下,給我等充足的時間,我們懸壺醫館承諾一月之內,絕對能夠拿出解決之法!”
說來,懸壺醫館雖然相比其他醫館,大夫學識深厚,見識廣博,可瘟疫不同於其他的病症,鮮少出現,每次又不盡相同,在神醫谷百年脈案之上,都沒記錄過幾次。
沒了經驗這一先天優勢,再加上這次的瘟疫又快又猛,前期跟風寒無異,後期爆發極快,不同以往,傅洪心裡無甚把握之下,自然不敢將時間定的太短。
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也不算長了。
可對於那些徘徊在生死邊緣的災民來說,可就是長的不能再長了!
“一個月?一個月以後,估計我們都要死光了!”
“對對,我們等不了那麼久!”
“懸壺醫館還說什麼無病不醫,簡直浪得虛名!”
“浪得虛名!浪得虛名!”
……
“住口!”
伴隨着一聲厲喝,一箇中年男子再次越衆而出。
這人正是懸壺醫館的副館主葉炳成!
相比傅洪,葉炳成矮了不少,氣勢卻是比葉炳成大得多,或者說,囂張的多,“我們懸壺醫館乃是天下醫道之師,救人無數,功德無量,這次的瘟疫前所未有,一月之期已經最好的結果,你們若是不識好歹,就自己去找法子治病好了!”
“你們……你們這是不想管我們了?”
“懸壺醫館簡直欺人太甚!”
……
畢竟事關自己的性命,衆人心中自然有所顧忌,雖然憤恨不已,可聲音卻不自覺小了許多,也少了許多。
葉炳成見此,冷哼一聲,施捨一般高傲十足道,“哼,我只是想讓你們明白一個道理,現在只有懸壺醫館能救你們的性命,你們沒有選擇,只能乖乖聽話,盛京城醫館倒是多得是,不然你們就去問問,還有誰能夠解決這次的瘟疫,除了我們懸壺醫館,還有誰?”
下一秒,就聽兩個宛若珠玉落盤的字眼,清清冷冷的傳了過來,沒入衆人的耳底。
“我能。”
這兩個字眼,像是帶着莫可名狀的力量,讓衆人激動的情緒一滯,不自覺讓開了一條道路。
穆顏姝帶着裴月英,還有陶然,常月娥幾人不緊不慢的穿過人羣,直至懸壺醫館的大門。
跟在穆顏姝身後的裴月英,看着自動自發散開的人羣,也不知道爲什麼,莫名心潮澎湃,愈發挺直了腰桿。
傅洪並沒有見過穆顏姝,乍然見到如此絕色如仙的女子,本能因爲驚豔怔了怔。
倒是葉炳成,眼底一緊,劃過了一抹暗芒。
此刻,傅洪已然是開了口,“你是何人?”
穆顏姝將二人的眼神盡收眼底,心下了然,淡聲道,“對面那家醫館的主人。”
這時,先前來過醫館的那位青年男子附到了傅洪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傅洪這才恍然明瞭的點了點頭。
“原來是懷安郡主,在下有禮。”他抱了抱拳,隨即蹙眉道,“如果我剛剛沒聽錯的話,郡主似乎是說,自己能夠醫治這次的瘟疫?”
穆顏姝點了點頭,明明白白道,“我就是這個意思。”
傅洪聞言,眉頭蹙的更深了幾分,只是還不等他開口,就聽葉炳成不屑的冷哼出聲道,“懷安郡主,雖然你是承帝親封的郡主,可也不能信口開河,這是瘟疫,不是軍隊裡那些刀傷劍傷,此地雜亂,懷安郡主還是早些離開爲好,省的鬧出什麼笑話。”
穆顏姝眸光冰冷無波的反問道,“這就是神醫谷的醫道嗎,自己不會治,還不讓別人治,你們懂得醫治瘟疫就是理所當然,別人說知道,就是信口開河,寧可枉顧人命,也要對他人一言否決,這樣的醫道,纔是真正的笑話。”
葉炳成登時被氣了個半死,眼中劃過了一抹狠意,陰測測的咬牙道,“懷安郡主!你不要忘了這裡是哪裡?”
穆顏姝理所當然道,“我當然知道這裡是哪裡,這是西凌的土地,周圍都是西凌的子民,而我是皇上親封的懷安郡主,你們見到我,應該行大禮,顯然,忘了這是哪兒的,不是我,是你們。”
“你!”葉炳成被氣得倒仰。
多少年了!
因爲神醫谷地位特殊,多少年他都沒跟人行過禮了。
這個穆顏姝,她怎麼敢!
葉炳成還想再說,卻是被傅洪擡手攔了下來,聲音肅然道,“懷安郡主,你的事蹟,我也聽過一些,你當真有方法醫治這些災民?”
穆顏姝認認真真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了,你們不能,我能。”
傅洪沉吟道,“好,那你需要多久?”
穆顏姝回答的十分乾脆,“兩天即可。”
傅洪不由怔了怔,“兩天?”
這也太短了!
傅洪對穆顏姝瞭解不多,一直以來,又背靠神醫谷,高高在上慣了,他們懸壺醫館一個月都無法研究出解藥,穆顏姝卻說兩天,他自然是心生懷疑的。
而葉炳成直接將這種懷疑,甚至是質疑說了出來,不屑的冷哼道,“那若是兩天治不好呢?懷安郡主要怎麼謝罪?”
穆顏姝看葉炳成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你們把人隔離一個月,任由別人生死,都沒說要謝罪,我熱心助人,拿出良方,爲什麼要謝罪,神醫谷的邏輯,真是令人堪憂。”
“你!”葉炳成也發現自己剛剛說的的確不妥,登時被噎了個半死,無言以對。
穆顏姝卻是不再管他,回身朝着衆災民道,“一會兒都過來排隊,被我留下的,一天三遍過來喝藥,連續兩天即可。”
不得不說,穆顏姝如今這副仙顏,配上天塌不驚的風骨,一言一行,都帶着莫可名狀的力量,加之,剛剛她挺身而出,衆災民對她自然心生好感,聽了這話,本能的便想要遵從。
只是,還不等他們動作,就聽葉炳成高聲挑唆道,“誰知道你給這些人喝得什麼東西,若真是出了問題,誰負責?懷安郡主如何保證,你一定能治好這些人,你說兩天就兩天,你問問這些災民,他們相信嗎?”
那些災民本來都要照辦了,可聽到這話,又遲疑了。
事關自己的性命,他們自然不敢輕忽大意,難免左搖右擺。
穆顏姝早就料到不會這麼容易,正欲開口,就聽一個磁性狂野的聲音響徹全場,“爺來負責!”
衆人不禁回頭,循着聲源看去,就見長街遠處,兩個身影並列策馬而來。
只見右邊一人,一身月白色長袍,身着披風,眉目宛若四月的春山盛景,昳麗如畫,策馬之間,霽月風光,端的是公子如玉,絕世無雙。
至於右邊一人,則是身着夜色般的濃黑,高大的身形,狂野不羈的端坐於泛着雷電光澤的戰馬之上,一頭墨發四散飛揚,明明只有一人一馬,卻似力能擎蒼,橫掃萬軍,光芒燦燦的驕陽甚至都淪爲了他的陪襯。
來人正是穆冠卿和凌四爺。
毫無疑問,剛剛那話,正是凌四爺說的!
眼見這兩人由遠及近,堵在外圍的災民,皆是面露崇敬,自動自發的讓開了一條道路。
留意到這一幕,葉炳成心下頓感不妙。
凌四和穆冠卿倒是顧不上他人了,兩個人直奔穆顏姝所在的地方,一前一後翻身下馬。
“顏丫頭,爺回來了!”
“姐,我回來了!”
說來,不管是凌四,還是穆冠卿,自打看見了穆顏姝,眼睛裡就沒別人了,直到話音出口,他們才發現了對方跟自己做了一樣的事兒。
兩人登時相看兩厭的對視了一眼,最大限度的給對方甩了幾個眼刀兒。
穆顏姝看着風塵僕僕,明顯第一時間趕到自己面前的兩個男人,脣角劃過了一閃而逝的笑意。
“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