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酒不用倒出來也問得出正是雲記的果酒,而且還是唐雲瑾那專程拿出來的有十年份以上的葡萄酒,哪怕酒壺蓋着蓋,也能從壺嘴中聞到飄散而出的濃郁酒香。
唐雲瑾掃視了一下週圍那些給客人準備的桌子,發現距離首座最近的左右兩排大約各十桌桌上都有和他們桌上一樣的兩個酒壺,裡面放的應該都是她釀的葡萄酒,而再往外的桌上則各有一壺,後面還有更次座,第二排則又是別的看上去和他們的酒壺不一樣的酒壺,想來裡面放的就是原來準備要招待客人用的御用貢酒吧。
“這是雲瑾釀的酒嗎?聞起來味道真香!”凌毅聞着身側宮女給他倒的酒,讚賞地說道。
唐雲瑾這邊也有玉袖和另一個宮女替他們各自倒好了酒,之前本來只有嗅覺格外敏銳的唐雲瑾和秦梟聞得見的酒香立刻擴散到周圍,讓凌毅眼前爲之一亮,就連玉袖以及凌毅身邊的宮女太監也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面露陶醉之色。
這兩天雖然雲霄殿裡新弄好的酒窖裡也陸續放入了不少酒,玉袖包括去找炎火的小喜子都聞到過雲記果酒的酒香,更是被雲霄一人賜了一罈子葡萄酒也嘗過味道,但那些味道卻並不如此時他們聞到的香醇濃郁,也不是說他們喝過的雲霄給的就不好喝,而是唐雲瑾從福安總管那邊得了消息以後送過去的酒是專程挑選過的比一般葡萄酒費了更多心思,也融進了更多空間溪水的,所以相對來說更加令人沉醉。
“大殿下若是喜歡,以後可以經常去找阿霄討要,雲霄殿的酒窖裡如今可是存着不少好酒呢。”唐雲瑾笑着說道。
凌毅舉起酒杯在鼻前聞了聞,面含期待地嚐了一口,面上立刻露出驚喜之色,忍不住一口接着一口直接把一整杯酒都幹了,然後抿了抿脣感嘆道:“果然是好酒!難怪父皇要用此酒來招待朝臣和使者,這酒的確不比貢酒的滋味差分毫。”凌毅沒說此酒比貢酒好喝多了,但同時也肯定了雲記果酒的好,也算是兩邊不得罪,宮裡人說話總是如此,不會隨便給人落下話柄。
唐雲瑾笑笑道:“我給阿霄酒窖裡填了不少比這還好的酒,以後大殿下儘管可以多嚐嚐,若是不夠,可以讓阿霄給往裡填。”
凌毅笑着拍拍雲霄的肩膀,“這可好得很,就怕皇弟捨不得。”
雲霄道:“皇兄想喝酒,儘管去我那裡取就是。”本來他弄那麼一酒窖的酒也不是爲了自己喝的,身爲雲記掌櫃,他可從來不缺酒喝,雲記的酒雲瑾也從不會說不允許隨便喝,反而早就說過隨他喝,就連鋪子裡的夥計們每個月拿工錢的同時都能作爲福利一人得到兩罈子酒,逢年過節也有兩壇,業績出色還會根據情況給予兩壇到六壇,基本上平均每個夥計總能每月拿到至少四五壇,對鋪子裡的夥計來說,這些福利可比拿到工錢更讓他們歡喜。因爲若是他們花錢買,哪怕內部人員有折扣可以享受,也要把他們小半工錢都花掉,如今雲記果酒的價錢和最初洛水鎮第一家鋪子開張時可完全不一樣了。
有點扯遠了,回到正題,唐雲瑾這一邊兩桌人各自品嚐着美味的酒水,間或也吃着點心彼此說着些閒話等待壽宴的開始,而其他原本空着的桌前也逐漸有人坐下,奉天殿內的人也越來越多,這些比他們晚來的人當中百分之八十都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他們這邊,主要也是因爲他們的位置最靠前,又有一個最好認的凌毅在,能坐在他旁邊不遠處位置的是誰,以最近的傳聞猜也猜到了,再看雲霄那哪怕已經長大仍然有過去影子的模樣,大部分人都立刻認出了他是三皇子凌霄,少部分初時沒注意到的人在其他人的提醒下也認了出來,然後和最初把他們圍住的那羣老臣一樣面露激動或驚喜或複雜的神色,從這些人不同的表情變化,也能多少判斷出他們對三皇子凌霄的重新現身保持着怎樣的態度和想法,以及……他們是否擁戴這位失蹤已久卻曾經被受皇寵的皇子。
不過顯然,這些人當中比起最初圍住他們的那些老臣,真正真心爲雲霄的歸來感到歡喜的,在唐雲瑾看來並不多,倒不是這些人的態度明顯地表現出了對雲霄出現的排斥,而是……哪怕他們面上對着笑容,也有一部分來到雲霄和凌毅面前行禮,順便關切而緊張地問候雲霄,可不少藏不住的惡意卻被唐雲瑾和秦梟同時察覺到了。只是唐雲瑾始終保持着微笑,秦梟確實面色更加冷峻疏離,哪怕有一位大臣不知出於何種心理在問候過雲霄以後冷不防地問了秦梟一句‘這位莫非就是阿蚩部落流落在本國的秦梟王子?’時也絲毫不給面子的沉默以待,令這位大臣面露尷尬和些許被人無視的惱意。
還是凌毅察覺到什麼,開口緩解了大臣的窘況,順便三言兩語把人打發走了,之後本來也想湊過來的一些人發現秦梟面色冷淡,而云霄對他們的態度也不甚熱絡,加之此時也有一些其他需要他們巴結逢迎的人出現,才悻悻地離開了。
至於秦梟,也不怪他懶得理會,誰讓問他話的那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大人不但身上散發出對雲霄的惡意,就連問秦梟話的時候,也給人一種不懷好意的感覺,對於可能在心裡算計自己或打算算計自己的人,秦梟怎麼可能給他好臉色看?
等這些陌生人不再湊過來了,唐雲瑾才嘆道:“壽宴還沒開始就如此熱鬧,真是令人有些招架不住。”她還算好的,大多數人都是衝着凌毅……主要還是雲霄而來,只偶爾如剛纔那人問秦梟一樣,也會問道她,或說些感激她救了雲霄的話,她也不過一笑而過。
先不說這些人是不是真心感激雲霄能平安回來,感激她救下了雲霄,就說他們根本不是雲霄的血緣親人,要感謝也還輪不到他們感謝,更別說這些人嘴上說感謝的同時說不準心裡正罵着她多此一舉,失蹤的人就讓她繼續失蹤好了,還回來幹什麼。
能夠感覺出明顯惡意的這羣人,唐雲瑾也不多猜測,八成都是擁戴二皇子凌楚,或者說是麗妃一脈的人,而很快,她這個猜測也得到了證實,因爲,麗妃和凌楚已經出現了,而之前過來和他們打招呼的人裡有一半以上都迎了上去,面上露出擺明比面對他們時更加真誠發自肺腑的逢迎諂媚,看着令人倒進胃口。
唐雲瑾更是注意到,那些圍繞着麗妃和凌楚的人當中,就有戶部侍郎胡德,已經工部侍郎趙大人,也就是那個趙靈的父親,這還是憑藉着她過人的耳力從其他人的言談間得知的,這二人顯然也是維護那母子倆的其中一員,果然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啊。
倒是身爲胡德頂頭上司的戶部尚書周元,也就是周洺的父親沒有去迎麗妃等人,不過也沒過來和雲霄打招呼,只是老遠地看見的時候恭敬地微微頷首示意,然後走到他自己的位置,然後與身側的同僚說話,看起來應該是個頗爲嚴謹的人。
麗妃母子出現後,雲霄擡了擡眼皮,扯扯脣移開視線繼續和凌毅說話,只當做沒看見他們。
也巧的很,就在這時,之前去叫炎火的小喜子也在這時候回來了,炎火更是在見到雲霄以後不用小喜子繼續帶,直接飛快地跑到了雲霄身邊。也幸虧此時守在他們身後的侍衛們認得炎火就是最近幾天宮裡傳得厲害的他們的三殿下帶回宮的寵物,否則,看見這麼一隻一看就非常具有威脅性的野獸猛然衝向三皇子,臨近的還有大皇子,他們不拔劍纔怪。
哪怕是已經認出來了,出於本能他們都已經握住了腰側的劍柄,好在沒拔出來,今天可是皇上壽宴,大好的日子,什麼意外都沒發生隨便拔劍相向可晦氣的很。
雲霄也很安定地摸着炎火的後背,或摸摸它的耳朵安撫,讓它臥在自己身邊,甚至還把桌上的一些炎火喜歡的味道比較清淡的點心拿下來喂到它嘴邊,而炎火也很溫順地張嘴吃下,後面的侍衛看見炎火張大嘴露出裡面的獠牙,都無意識地繃緊了身體,深怕這隻野獸會不小心咬傷了他們尊貴的三殿下。不過,炎火怎麼可能犯那種低級錯誤,只是用舌頭捲起點心放入嘴裡,就算只是被動地被雲霄餵食,也只是在吞嚥過後用舌頭輕輕舔舔雲霄的手心,鋒利的牙齒最多也就是在雲霄的掌心摸一摸,一點咬下去的意思都沒有。
直到炎火連着吃了幾塊點心吃得差不多了雲霄停下投喂的動作,炎火也滿足地舔舔嘴角合上嘴,那些繃緊身體的侍衛才徒然放鬆下來,然後默默地擦擦已經冒出虛汗的額頭。
相比之下,凌毅倒是一開始就沒怕過炎火的靠近,哪怕他只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大傢伙,這可以說是他膽子大,當更多的其實還是處於對雲霄的信任,既然他讓炎火過來,也沒提醒自己需要防備,那麼必然就是表示炎火對自己不會造成威脅,所以凌毅在最初的驚訝後面上更多的還是驚喜。
“之前我剛回宮就聽人說起你帶了只野獸回來,就是它嗎,長得可真好,看起來也很威猛!”凌毅發自內心地誇讚,炎火也聽懂了他在誇自己,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
之前雖然凌毅和雲霄,唐雲瑾等人是一塊兒過來的,但實際上並不是從雲霄殿過來,而是本來雲霄他們就是打算來奉天殿,只是剛出了雲霄殿沒多久就碰上了本來想來找雲霄的凌毅,因此,當時凌毅纔沒能看見被留在雲霄殿的炎火。
“邊外有個部落的族長身邊也養着一隻兇猛的狼,那隻狼在部落有戰事的時候也會和他的主人一塊兒征戰,很是驍勇,我們邊關處駐守的軍隊裡的人也碰上過,都說那隻狼很厲害。”凌毅目光帶着探尋和期待,“就不知道你這隻黑豹若是對上那隻狼孰勝孰弱。”
唐雲瑾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來,關於那個身邊有隻狼的什麼族長的事情他以前也聽說過,此時再聽凌毅提起,能被堂堂皇子記住,果然那隻狼真的很有本事嗎?她倒是也好奇若是真對上了,炎火和那隻狼誰比較厲害了,雖然她對炎火的戰鬥力很有自信,那那隻狼估計跟着他的主人蔘加過不少戰事,見過很多血,比起炎火來實戰經驗豐富太多,炎火怕是稍顯稚嫩,若是把炎火換成黑焰,估計會更有看頭,贏面也很大。
但是,她忽然又想起,比起黑焰,可能還有更合適對上那隻厲害的狼的好對手,比如……同樣伸出軍營,雖然目前可能還沒有戰事只駐守的自家小弟身邊的另一隻‘戰寵’天嘯。
同樣是狼,天嘯還已經擁有了自己的狼羣,離家這麼久以來想必也是添了很多經驗,而且同樣算是深處軍營,這兩隻狼要是哪一天真能對上,才更有看頭吧。
就在唐雲瑾出神時,秦梟碰了碰她的手臂,低聲道:“麗妃和凌楚過來了。”
唐雲瑾立刻回過神來,原本圍繞着炎火的話題說話的雲霄凌毅兄弟倆也聽見了秦梟的話,同時止住話語看向麗妃那邊,果然看見原本被不少大臣圍着的母子倆依然走近了他們,只有不到十米的距離,並且面帶着得體的笑容。
不論是穿着還是笑容,麗妃都是一如既往地給人豔麗的印象,而凌楚則一改那日的狼狽穿着一身和雲霄凌毅相似的皇子服昂首闊步,盡顯傲然,只不過一隻手臂稍顯僵硬顯然是傷勢未愈不易活動幅度太大。
之前面對衆大臣的恭維逢迎,母子倆顯然都找回了在這兩日因雲霄而狼狽之前的意氣風發如魚得水,看見凌毅和雲霄時也想趁機當着衆人的面表現出他們的落落大方,順便打壓一下雲霄或者凌毅的風頭,畢竟,他們出面的時候已經發現雲霄等人的桌前很是冷靜,根本沒人靠近,所以他們便也先入爲主地以爲雲霄失蹤太久,哪怕回來了也沒多少人會如從前那般擁戴他,最多隻是觀望。
也因保持着這樣的想法,母子倆都是暗算爲自己那一日因爲炎火而狼狽不堪的局面出一口氣的,雖然麗妃的位置是在對面妃子們坐的地方,可卻仍然是帶着後面一羣宮女太監浩浩蕩蕩地隨凌楚一塊兒過來給他壓陣,並且在距離雲霄僅有那麼一兩步距離的時候站定,張嘴就要說什麼。
可就在此時,原本假寐的炎火忽然站了起來,本來被桌子擋住的身影也出現在了麗妃和凌楚的面前,而麗妃剛要出口的話也瞬間憋了回去,施了上好的脂粉面色紅潤神色得意的麗妃瞬間嚇得花容失色,無法剋制地驚呼一聲,本能地後退了兩步。
更誇張的還是凌楚,麗妃當日最多也只是受了驚嚇並沒有被炎火咬到,可凌楚卻是真真切切地被之前讓侍衛們忌憚的炎火的鋒利獠牙在胳膊上不留情地狠咬了一口,幾乎把那一塊兒肉都咬掉!哪怕他再想從雲霄身上扳回一城,想保住自己的面子,此時再見到炎火也徹底失了冷靜,驚叫出聲,“別過來,來人!快把它弄走!快弄走!”
因爲麗妃和凌楚的大反應,後面的宮女太監們也嚇了一跳,待發現源頭以後那天同樣目睹炎火如何傷人,如何咬凌楚的一部分人也大叫出聲,一下子亂作一團。
這邊的騷動很快被離得近的人注意到,紛紛看了過來,雲霄附近的侍衛們看着麗妃和凌楚都面露古怪之色,但卻沒有人動彈,也沒人依照他們的吩咐一般真的把炎火弄走,他們雖然不見得見過炎火發飆,但聽其他人描述可是說了不少,他們可不敢去觸它的眉頭,別看它現在很‘溫順’沒有半點攻擊意圖,要是他們真的動了,它還會如此溫順嗎?到時候他們豈不是也要步那些受了傷的兄弟的後塵?想起方纔近距離看見的炎火的獠牙,所有人都選擇當聾子,裝作沒聽見麗妃和凌楚的命令。
雖然都是皇子,但是……大皇子和三皇子是兩個人,二皇子只有一個,所以,二對一,他們選擇聽從三殿下這邊的吩咐,顯然,雲霄不可能讓人把特意叫過來專門給麗妃和凌楚添堵的炎火弄走。
這也就導致了在場的只有麗妃和凌楚這邊的人‘亢奮’着,而云霄唐雲瑾這邊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淡定地該喝酒的喝酒,吃點心的吃點心,只讓麗妃和凌楚再演猴戲。他們願意丟人給周圍的人看,也不關別人的事不是嗎?反正今天是皇帝壽宴,本來就是爲了慶賀,圖樂子,既然有人願意提供樂子,何樂而不爲啊!
周圍看見麗妃和凌楚失態的大臣們也露出怪異的神色,其中有些雲霄抱有善意的大臣們看着他們直皺眉頭,也有些露出嘲諷不悅之色,而之前對麗妃凌楚逢迎諂媚的那一羣人,則面露尷尬和焦急,又似和其他人一樣對看戲看興趣,但因爲自己的立場而不敢真得看熱鬧,那種糾結的表情也着實引人發笑。
好在,麗妃這邊也不是所有人都嚇得失了理智,麗妃身邊的大宮女就是最先回過神來的,也立刻發現了周圍人的目光,還有並沒有如那天一般做出攻擊架勢的炎火,心裡暗暗叫遭的同時立刻扶住仍然不停地推着後面宮女們想後退的麗妃,忙道:“娘娘,您別急,那隻畜……那是豹子並沒有動,您別急。”然後緊接着又對同樣如驚弓之鳥一般的凌楚小聲提醒道:“殿下,這裡是奉天殿,還有很多大人們看着呢。”
之後大宮女趕緊給其他宮女太監們使眼色,其他人也慢慢回過神來,想起此時的地點,也連忙各自扶着主子小聲安撫地安撫,提醒的提醒,不消片刻,麗妃和凌楚也逐漸冷靜了下來,待感覺到周遭的視線後,再也沒了之前的意氣風發,反而有了種和那天面對炎火時相似的狼狽之感。
本來還想用實際他們掌握的人脈對剛回宮沒有任何人脈的雲霄打壓一番的母子倆此時面色都很是難看,幾乎維持不住哪怕是表面上的和氣,其中尤其以向來在宮裡身份無人能及,能力最出色,卻被一隻畜生咬傷的凌楚的表現最明顯,那憤恨的目光幾乎毫無掩飾地瞪向了面無表情喝着酒的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