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布

辰溪可不知錢掌櫃跟着她,現在她一心牽掛着自己手裡的這些面料。

辰溪與穀雨下了驢車,剛走進店裡,便聽到夥計熱情的上來招呼:“不知小娘子要看什麼面料?”

辰溪笑問:“請問你們掌櫃在嗎?”

夥計有些驚訝地打量了一下辰溪,說道:“掌櫃在後院看賬目,請問有何事找他?”

辰溪把穀雨手中的盒子接過來,遞給夥計,道:“我是想來和掌櫃談點生意的,煩請你將此物交給他。”那盒子裡裝的自然是辰溪染好的成布小樣。

夥計雙手接過,說道:“請稍等一下。”然後便雙手捧着盒子,往後院去了。

沒多久,便見那富態的李掌櫃迎了出來,笑呵呵的把辰溪請進了內院。

門外的錢掌櫃看了好一會,都不見人出來,有些悶悶的走了。

內院裡,李掌櫃命人上了好茶,他笑呵呵的問辰溪道:“小娘子面生,以前不是在這裡染布的吧?”

辰溪喝了一口茶,說道:“是,我是前不久才隨夫君回鄉居住的。”

“難怪,這一帶的染布手藝人我都知道,這盒子裡的面料都是小娘子染的嗎?”

辰溪點點頭,李掌櫃讚歎道:“小娘子好手藝,很多顏色都十分優美,就是這些小樣都太小了,看不出全貌,十分可惜。”

辰溪道:“倒不用可惜,我的婢女正在樓下看着這些成品,李掌櫃要是想看,大可以叫夥計搬進來看。”

她既然有心想來談生意,自然不可能只讓人家看小樣,大不了生意談不成的話,再把那些面料拉回去就是了。

李掌櫃點點頭,立刻叫了夥計去辦。

他回來和辰溪繼續聊天:“不知小娘子以前是在哪裡染布?”

辰溪淡淡道:“一向是染來自用的,我對這些很有興趣,便自學了一些。”

這下李掌櫃是真的震驚了,以辰溪對顏色的精準把控,他原以爲應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手,待看到辰溪後,他又以爲是出身染布世家,耳濡目染之下才會小小年紀就有這份能耐。

沒想辰溪居然是自學的,要知道,在古代幾乎所有的手藝都很講究傳承,而且很多都是傳男不傳女,且傳授方法一般也是依靠口耳相傳,外人不可得知。

像辰溪這樣自學成才的可不多見,他不由重新審視辰溪。

“李掌櫃要不要試下那些小樣的色牢度?”辰溪不欲多說,便轉移了話題。

李掌櫃心中一動,歷來染布人都很排斥別人試色牢度的,都是他們這些商家決定要入手了,才肯配合着驗一下,現在辰溪自己就提了出來,莫非她在固色方面有獨特的地方?

三十幾匹布料很快就搬了進來,這次穀雨也一起上來了。

李掌櫃拿過盒中小樣,細細比對過,確認是從這些成布中剪下的,這才把小樣交給一名夥計,讓他拿去測試色牢度。

他又招來兩名夥計負責展開面料。

如果說看小樣時他是欣賞辰溪的手藝,那此刻便是徹底的驚豔了。

六種顏色,每種都與布料極其適配、相得益彰,尤其是那幾匹云溪紗,在陽光下居然可以折射出幾種深淺不一的紅色來,流光溢彩、燦若雲霞、如夢似幻。

李掌櫃摸着一匹云溪紗,喃喃自語道:“這不該叫云溪紗了,該改名叫雲暮紗,這顏色,恐怕就是暮色中的雲彩染成的吧。”

任何人聽到別人讚自己,都會很高興,辰溪也不例外,她笑道:“李掌櫃過譽了。”

李掌櫃又轉眼去看別的布料,越看越是歡喜,他已經可以想象這些面料會在他店裡掀起多大的熱潮了。

可是越看他又越驚疑,這面料......怎麼看着有些熟悉?

他試探的問辰溪:“日前我店裡賣出過一批褪色處理的面料,很多圖案織法與小娘子這批十分相像,不知小娘子是否也是從我們靜棠樓買的。”

辰溪笑着頷首:“正是李掌櫃所說的那批面料。”

李掌櫃驚駭地問:“小娘子居然懂得面料重染之法?難道這也是小娘子自學的嗎?”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驚才絕豔之人。

辰溪這才發現自己剛纔說錯了話,這裡不同於前世,有網絡這個大平臺,人們想學點東西,可以上網搜索,很多信息都是公開的,書本、資料、網課一大堆,人們甚至可以足不出戶就學到一門技藝。

她要是想在大周這樣的環境下自學一門手藝,缺乏相關書籍,加上她又是個女子,出門學藝多有不便,僅憑藉自己觀察摸索,就能成才,這樣的話說出來她自己也不信。

她不想被人當做那種萬里挑一的天才神童,因爲前世娛樂圈很多事件告訴她,立人設死得快,尤其是這種高端精英學霸人設,君不見不知知網大博士,建築拿獎女明星,名頭一個比一個響亮,糊得也一個比一個快。

辰溪唯有自打嘴巴,她輕咳一聲說道:“其實不是完全自學的,我以前曾救助過一名老乞丐,他見我有些染色的基礎,便教了我很多知識,重染面料之法也是他教的,只是他不准我拜師,也不許我告訴別人他教過我的事實,如今我不提他老人家的名諱與去向,便也不算破誓吧。”

李掌櫃聽得唏噓不已,這番話雖然也很離奇,但總比天縱奇才、無師自通要靠譜一些,尤其是江湖藏龍臥虎,奇人衆多。

像前朝時,就有一些江南織造司屬下染坊裡的染色好手,受織造司上峰貪墨所累,被抄家流放了一大批,他們有的是家學淵源,有的是師門傳承深厚,沒準辰溪遇到的就是這樣的人,從而得了一份大機緣呢。

李掌櫃重新打量起辰溪帶來的面料,越看越是驚歎,之前他不知這些面料原是他店裡賣出的時候,只覺得染色與布料相得益彰。

現在再看,以前的面料顏色有一些他也還記得,與辰溪這些簡直雲泥之別。

以前的面料有的是面料的特性很年輕,但是染色卻很老氣,如這匹云溪紗,他記得以前是沉悶的墨綠,但是云溪紗本身是柔軟顯身段的質地,應該是更適合妙齡女子的,配合沉悶的墨綠,便有些風牛馬不相及的意思了。

辰溪現在只是巧妙的轉換了一個顏色,就讓這匹云溪紗重新活了過來,她把少女的活潑及柔美都注入了這個新的面料中,這纔是最讓人驚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