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請問您貴姓?”魯道夫張了張嘴。
這是從進來到現在,魯道夫第一次問顏九成名字,在這之前,他不過覺得合作交易,不必知道對方的名字,畢竟知道得越多,日後如果查起來,對自己越不利。
你讓我查信息,我對你使用我的軌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按照周寸光說的,到時候他們會把他綁起來,甚至打暈,營造出一副他渾然不知且差點被害的假象。
私帶外人進入,是要被割去頭顱的,魯道夫不怕死,如果他怕死,他就不會來這裡,他怕的是如果自己死了,手裡頭明明可以攻克的項目,怎麼辦呢?他才三十幾歲,他爲這個社會貢獻自己能力的時候纔剛剛仰頭呢。
所以,在這之前,魯道夫壓根沒有想過要問他們姓名,別說姓名了,什麼都不問,知道得越少越好。可此刻的魯道夫卻顧不得那麼多了,他查不到,查不到!
雖然心裡早已有了疑慮,可疑慮僅僅是疑慮,真正證實的時候,魯道夫接受不了,他怎麼能接受?!
助理說了,慕名而來,這麼多證件這麼多獎項,還有報紙,雜誌……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名字不重要。”顏九成的聲音淡淡的,如果你細細去聽的話,他的聲音是刻意地放淡。魯道夫的目光太令人心疼了,顏九成真的覺得於心不忍。
可是……
任務要緊,自己這邊的科學家要緊,得穩住,得用魯道夫的資源借一座逃生的橋,順利營救。
“那……我……”魯道夫的手一會兒揪頭髮,一會兒摸了摸自己的屁u股,一會兒又在自己衣角蹭蹭,手足無措:“你能……你能……”
“可以。”沒等魯道夫說完,顏九成給了他肯定的答覆。
“真的?!那……那太好了,我……”魯道夫立刻轉身看向宣林。
“但是,你也知道,要突破三國的網絡阻攔,很危險,搞不好我們會暴露。”顏九成將雙手插入口袋,不讓魯道夫看到他因爲同情又不得已而爲之而握緊的拳頭。
說到這,顏九成停了下來。
魯道夫呆呆地看着顏九成,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在別墅區近十年,除了科研,他再也沒有接觸過社會,那些話中有話的城府,早已離他遠去,一時竟然以爲顏九成是緩口氣,歇會兒會繼續說,於是等了幾十秒,可幾十秒後,見顏九成還是一言不坑,一時懵了。
“嗯?暴露?”他像個孩子一樣,眨了眨眼睛。
顏九成依舊不說話,他心中有數,要讓這位黑科真正跟他合作,而且是絕對不會背叛地合作,得他自己明白這合作的主動權在自己的手裡,而不是他的手裡。
否則,他拿到了自己要的資源,撂挑子怎麼辦?
足足靜默了一分鐘後,魯道夫怯怯地問道:“要不,你們需要我配合什麼,我就配合什麼,這樣來交換,可以嗎?”
果然,這位身心被科研全部佔據科學家,很好被人牽着鼻子走。
“那……你要考慮好。”顏九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沒問題,沒問題。”魯道夫連連點頭。
“我們要使用一下你的別墅,因爲搞不好我們要躲裡頭,可以嗎?”顏九成問道。
“可以。”魯道夫脫口而出,他鬆了一口氣:“周寸光跟我說了,你們躲我別墅沒問題的,反正我就假裝不知道。”
這句話說出口後,魯道夫立刻覺得有些不好,他連忙討好地笑了笑,糾正道:“不不不,如果你們需要我掩護,也是可以的,也是可以的,也是可以的。”
連說三個‘也是可以的’,一臉討好的苦澀笑容,刺痛了顏九成的心。
“那就最好,我們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突破三國的網絡防守,如果能突破,那最好不過,如果不能,那……”顏九成藏起自己的同情,露出了爲難的神色。
“那?那什麼?”魯道夫怔了怔,過了幾秒後才反應過來:“你放心,如果突破不過去,我們說好的,讓你們用這條軌道,我會遵守承諾。”
其實,顏九成根本就不怕魯道夫不遵守承諾,因爲他既然讓人進來了,那就是一條船上的螞蚱,魯道夫的軟肋早已暴露出來:他不敢讓別墅區的人知道他帶人進來了。顏九成之所以一步步放餌,無非是要爲自己的隊伍,爲自己要營救的科學家爭取更多的可能性。
牢牢抓住魯道夫的心理防線,並步步佔據,這是作爲一名營救人員應該做的。雖然他同情魯道夫,可同情也只能是同情。
正如要營救的科學家,他們有東方大國作爲依靠,就等於有親爸親媽護着,魯道夫在放棄了自己國家前往這兒的時候,就放棄掉了可以依靠的強大的國家,沒有了國家的庇佑,他便如同無父無母的孤兒。
本想着,別墅區能庇佑他,如今卻發現一切都不是他自己所想,便如同無根的藤蔓一般,只能自己攀附他枝。
“謝謝,謝謝,謝謝。”魯道夫雙手合十,連連感謝。
宣林一直將目光看向別處,他不敢看魯道夫,怕自己流露出的神情讓他懷疑,聽到這句後立刻坐到了座位上,開始敲擊鍵盤。
本就對他來說很容易做到的事,他只用了短短的一分鐘就攻破了,看了顏九成一眼,見顏九成依舊輕輕地搖了搖頭,只好咬着牙又裝模作樣地繼續敲擊鍵盤。
“是不是很難?”魯道夫搬了條椅子坐到了旁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
“哦……”過了會兒,魯道夫起身走向飲水處,麻溜地倒了兩杯涼水,一路快走,一杯遞給顏九成,另一杯極小心地輕輕地放到宣林的旁邊,生怕聲音太大,打擾了他。
放下後,他一拍腦袋:“我記得東方大國的人喜歡喝熱水,可是我只有涼水。”
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最終,顏九成和宣林都沒有喝這杯水,一來,爲了確保萬一,他們不能喝過別人手的水;二來,喝不下這水,心裡難受。
魯道夫是個善良的人,終然這滿牆的人頭,顏九成都相信,一個癡心於科研的人,一個把科研當作信仰,而且是人生唯一信仰的人,他不會兇殘到哪裡去。他眼裡的純粹,執着,還有現在的誠惶誠恐,都讓顏九成足以判斷出,眼前這個男人是個善良的人,是個純粹的人。
“我會盡力的。”宣林忍不住開口。
三分鐘過後,顏九成將身體微微側了側,宣林立刻說道:“搞定了。”
魯道夫幾乎是撲過來,他的眼裡除了屏幕,整個世界都消失了,以至於他自己都忘記自己到底是半彎着腰站着搜索,還是坐在椅子上搜索的。
他只記得,當他看到久違了近十年的科研網站的頁面的時候,他一時恍惚,十年,這個世界發展得太快了,改版太多,頁面上居然浮動了一個科學家關於自己的成果展示邀請函,魯道夫沒有見過這個,好奇地盯了一兩秒,隨後立刻在頁面找生物技術領域的分頁。
一點進去,他呆住了。
生物技術分頁,首封那是一條最近幾個月最有名的一篇論文,署名爲盧克,標題也很明晰:腦部圖譜,來源於蒙特利爾神經疾病研究所。
“怎麼……”魯道夫歪了歪頭,快速地點開了頁面,喃喃道:“brainmapping?盧克去年做的研究並不是在蒙特利爾神經疾病研究所,怎麼……怎麼今年……他不是早就在幾年前拿到了圖譜,開始重點突破人腦類器官方向嗎?”
brainmapping,也就是鼎鼎大名的腦部圖譜。
這項研究,在魯道夫來戰區之前,他就知道,畢竟這是同一個領域的技術,當時他來戰區前,有一次還去了人類基因研究組去學習過,算下來,這項技術到如今已經努力了二十幾年了。
“2014年,完成了對人體2.5萬個基因的30億個鹼基對的測序。”魯道夫念着,聲音顫抖着。
2014年,盧克不是在mrc幹細胞研究所嗎?怎麼會在蒙特利爾?而且2014年,他研究的不應該是關於自己做出的研究而衍生的藥物嗎?怎麼會在這做腦部圖譜呢?
一點開,裡面詳細介紹了腦部圖譜的內容,人類基因組耗時20年,終於在2014年首次將人類大腦的整體圖像整合成3d結構並且精度超越1毫米的一次嘗試,如今2018年,盧克的這篇論文寫的是從2014年到2018年,這四年來,在這大腦圖譜的基礎上,神經影像學朝着3d成像以及高級度成像發展的突破情況。
都是研究大腦,人腦類器官和大腦圖譜的研究者會相互交流成果,並從對方的成果中提取養分,讓自己的研究更進一步。可雖然都是研究大腦,這兩個分支卻是截然不同的分支,一個是三維圖譜,一個卻是生物細胞培養。
而盧克,是研究藥物的專家,這兩個方向他都有涉略,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魯道夫得到的盧克的信息則是,他進行的是對於自己研究成果而研發了相對應的藥物。
有證書,有報紙報道甚至還有盧克的一封親筆感謝信。
還有他前年來的那位助理,口中所說的‘對您的研究成果萬分感慨,慕名而來’。
魯道夫只覺得腦袋裡嗡嗡作響,他甚至有些看不清屏幕上的字,甩了甩頭,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於是選擇先不看這一篇,看看其他的。
而回到生物技術類的頁面後,他都不用一篇篇點開,光看標題就能發現人腦類器官的技術跟他掌握的技術落後太多。
“不對啊,我來這兒,我之所以來這兒,就是因爲這裡有大量的物料可以研究。”魯道夫把那一顆顆人頭稱之爲‘物料’,他看到一具具運送進來的屍體,無論大人還是小孩,都稱之爲‘物料’。
正如顧覓清,把對手稱之爲‘目標’一般。
魯道夫的眼裡其實並沒有對生命的惋惜,他毫不猶豫且滿心歡喜地切下任何一個人的頭顱。他明白,他並非冷血,他深信自己付出的這一切,對得起這些頭顱,他看似對生命沒有敬畏,恰恰是因爲他對生命充滿了敬畏,他想靠着自己的努力,爲人類的生物技術做出點貢獻。
而如今,他做出的貢獻呢?
魯道夫找不到,他在把整個專業網站翻了個底朝天,都找不到他的研究,不但找不到他的研究,其他人的研究遠遠落後於他的水平。
可以說,按照當前這網站顯示的信息,他當之無愧全球人腦類器官研究第一人,而且是遙遙領先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