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小,剛滿二十。
在沒有出任務的時候,天天訓練,對出任務憧憬不已。男兒本色,本就不懼,更何況被選來培訓的男兒,本就有着尋常人沒有的一身硬骨。
在訓練的時候,小鬼就覺得顧教官十分強悍,無論是搏擊還是槍擊,都令男兒自愧不如,可訓練終究是訓練,缺少了真實感。
如今,跟在顧覓清身後的小鬼身處真實的殺戮中,才頓然發現顧教官何止是令男兒自愧不如,她是魂,是行動的魂。
跟在一個女人的身後,會讓男人覺得有些彆扭。
可跟在顧覓清的身後,卻讓男人覺得十分安心。
小鬼的腦海裡浮現出剛剛的顧覓清一擡手便割破他人喉管的情形,當下,他的腿是抖了一下的,雖然訓練中模擬過很多次,可真的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的血飆出來。
不是流出來,不是淌出來。
而是如同小時候玩水槍一樣,直接滋啦一下飆出來。
一秒,也就一秒,命亡。
顧覓清的手一擡,再往下一落,當時她是背對着小鬼的手起刀落,隨後血一飆,那人身體一軟,顧覓清拖着他快速後退,退到小鬼的前面這纔回眸。
比起小鬼抖了一下腿和緊張的臉,顧覓清顯得異常淡定,淡定到在這個瞬間會忘記她的性別,這種淡定若是在對手的身上便令人徒生畏懼,可在自己頭兒的身上便彌生安全。
小鬼在顧覓清的身後掏出槍指,見衝在前面的顧覓清左手拿着匕首,在任何一個拐彎處都充滿了自信,彷彿這棟樓裡呆着的不是數百恐i怖i分i子,而是一羣廢物。
正快速往上,到了三層的時候顧覓清突然止步,半蹲,手在身後作出了暫停的手勢。
眼前浮現出的地形是她分析過的經典地形:一條長廊,左右兩邊有房間,長廊的末端是一間房。這種布袋型的地形一旦深入,極其危險。
可要上到四樓,必須通過這個‘布袋’。
顧覓清的眼陰了陰,她伸出手指了指窗戶。
這樣的地形是死局,任何一個有經驗的特工都知道避開這樣的地形,從窗戶往外翻,雖然暴露的可能性很大,但也比深入這種地形要安全。
在人數少的情況下,遠離布袋地形,這是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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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修轉過頭。
滋地一聲。
一個人在他的眼前倒了下去。
他原本往前衝向顏九成的腳步陡然停住,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突如其來的情形讓米修頓時慌了。
他的上司死了。
黑色的帽子掉落在地上。
整顆頭顱只連着皮,手法兇殘,熟練,只有訓練極其有素的人員才能在黑燈瞎火的情況下,手法如此精準。
而這麼精準的手法卻並非出自顏九成。
哈哈哈哈哈,似人非人極其不正常的笑聲,來自瘋子,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揚手又在黑帽子身上補了幾刀。
刀刀要害,力度極大,只露刀柄。
瘋子拿着的匕首有些鈍,所以掛血,血滴答滴答,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一舔,身子激動地抖了抖,彷彿酷暑難耐時吃了一口冰激凌,滿臉的陶醉。
身邊的顏九成露出笑容,伸出手做了一個制止的動作。
瘋子立刻聽話地收住聲音。
顏九成又指了指米修。
瘋子眼裡再一次露出兇殘,擺出了專業格鬥的姿勢,左右扭動了一下脖子,只聽得關節咯吱咯吱響。
米修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
顏九成與瘋子左右夾擊,一人一匕首,瘋子剛那一出手告訴了米修,這是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單打獨鬥都不好惹,更別說有武器,而且兩個人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而以爲勝券在握的黃雀卻不知,身後跟着鷹。
米修快速往後退了兩步,背靠着牆壁。
怎麼會?他想,可想也想不通。
怎麼不會呢?顏九成笑了笑,他緊緊拿着匕首。
跟東方人玩計?爺爺我們的文化上下幾千年都是從計中闖蕩出來的,別說孫子兵法還是三十六計了,都無需用。
老祖宗的好東西太多了,只需旁門別枝一計即可:將計就計,送你上西天!
誠然,當顏九成第一次發現米修的破綻的時候,內心是狂喜的,他走動的時候左右手的擺動等於在他的臉色寫上了“我是特工”四個字。
起初,有一絲懷疑,這個人怎麼會這麼不注意隱藏自己的特徵呢?可轉念一想,自己接受的是頂級反間諜訓練,對方可能不是頂級的間諜,這麼一想也可以理解。
可接下來米修的行爲則讓顏九成越來越看不懂了。
這麼一個危險的布袋地形,米修居然能進進出出那麼多次,這不是白癡嗎?
米修的誘敵太過刻意,讓原本中計的顏九成發現了破綻,發現破綻後,他當即下到三樓,當時的瘋子正在三樓被人取笑玩樂,衆人只看到顏九成也逗得瘋子爬來爬去,卻沒注意到他伸出手拍了拍瘋子的肩膀的時候,手往下,在他的袖口拂過的瞬間塞進去了一張紙條。
立刻潛伏入偏門,等候伏擊。
讓一個瘋子做自己背後的眼睛,聽上去很瘋狂,可當時的顏九成沒有其他的辦法,他只能將計就計搏一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再說了,他相信一個在得知自己的國家拋棄了自己之後精神奔潰地瘋了的間諜,是由着無上的忠誠的,對國家的忠誠才讓他瘋了,讓自己通過瘋了來遺忘背叛。
這樣的人,在接到命令後一定會全力以赴。
不用擔心瘋子的能力,這個在東方大國辦了那麼多大案卻依舊逃脫了的頂級間諜,必然是經歷了最高級別的培訓,其業務能力遠在顏九成之上。
十天後,就會有人在廁所那頂替你,你就自由了,顏九成給予的這個消息是瘋子如今的全部的信念,而知曉藤子名字以及其中細節的顏九成,早已獲得了瘋子的全部信任。
夜深人靜之時,他看似瘋瘋癲癲,卻目光銳利地盯着米修,等米修回了房間後,他全程盯着偏門那,一個瘋子盯着一個地方是不會有人懷疑的,他經常盯着一個地方傻笑。
而顏九成卻不能。
顧覓清的眼睛是顏九成,而瘋子成了顏九成的眼睛。瘋子沒瘋的時候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某一天居然會成爲對手國家的幫手。
瘋子從洗浴所的地板下拿出早年藏好的匕首,放入腰間,隨後眼睛一動不動盯着偏門,只等到黑帽子進入偏門後,隨後潛入。
幾乎是前後腳,可他依舊做到了悄無聲息,展現了R國頂級間諜的專業能力。
說來也悲涼,被自己的國家利用之後,瘋了,隨後又被對手國家的人利用。可這是他的命運,當他成爲間諜的時候就註定了難逃的棋子命運。但瘋子不覺得悲涼,反而充滿了激動和期待,在地獄之門五年了。
國家終於記起了他,再一次給他派發了任務,多麼榮上。
這種榮上讓瘋子的腎上腺飆升,也讓他的潛能最大可能地激發,在偏門的側房裡,他展現了他絕佳的能力:用極好的聽力,聽着黑帽子的一舉一動,他不需要眼睛,用耳朵就知道黑帽子就在斜對門的房間裡,是半蹲着的。
之後便是米修進入房間,顏九成步入房間,瘋子激動地反覆拿捏着匕首,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目光從一點點門縫中透出來。
不看顏九成,死死地盯着黑帽子躲藏的房間。
在黑帽子衝出來的瞬間,瘋子撲了過去,揮起了匕首。
R國頂級間諜接受的訓練讓任何國家都聞風喪膽,他們的殺戮超越了人類的兇殘,所以瘋子下刀的精準幾乎不需要他瞄準,而是本能。
他用這種刀法,解決了顏九成祖國的四個優秀的反間諜人員和兩位科學家。
只是到底是瘋了,手起刀落,頭顱只剩下皮跟身體連接的時候,瘋子還是失控地笑了起來,那笑聲與正常人類不同,讓人毛骨悚然。
米修轉過身,驚愕地看着這一幕。
看到這一幕地瞬間,他明白,自己中計了且在劫難逃。
單打獨鬥,他能打過顏九成,卻肯定打不過瘋子加顏九成。
“識相的,不要抵抗,全部招了。”顏九成瞪了瘋子一眼,瘋子連忙不再狂笑而是配合顏九成左右夾擊,顏九成看着米修,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招了,也不能活。”米修咬了咬牙,臉上一陣絕望之後是拼盡全力一搏。
“是,你不能活,但是你的家人可以。”顏九成的白眼在昏暗的月光之下閃爍。
米修怔了怔。
“你一個特工,連左右手擺動的習慣都沒有被糾正就派來地獄之門,可見不是訓練有素的間諜,不是間諜那極有可能是*,很明顯,你被*挾持了。”顏九成緩緩說着,言辭肯定。
傳聞,在多年前的東方戰場上,R國士兵在衝刺的時候毫不畏懼,不全是因爲他們勇敢,而是因爲他們的背後有一排機槍手,若你後退,便掃射你。
進,還有可能活;退,只有死。這種死亡挾持造就了戰場上的勇敢。
人,只有被挾持的時候,纔會拼勁全力。
恐ii怖ii分i子挾持特工的家人,讓特工爲自己的服務,這在國際社會中是常態。
米修卻咬了咬牙。
他知道,若完不成任務,沒有人能救他的家人。能救他家人只有一條路:殺了顏九成,見到喬治。哪怕見不到喬治,殺了顏九成,家人也能有一絲活路。
顏九成活着,家人不可能活。
“九眼,你中計了。”米修突然詭異一笑,他的目光看向了後面。
身後一陣腳步傳來,來人頗多,隨後一個雄厚的聲音傳了過來: “九眼,你果然不是地獄之門的罪犯,在喬治的地盤上玩幺蛾子,你怕是活膩了。還有瘋子,你也是活膩了。”
噠地一聲。
只聽到身後有槍,子彈上膛的聲音。
整個地獄之門,只有喬治的人,纔會有槍。
噠噠噠,一陣燈響起的聲音,所有的燈都亮了,顏九成一回頭,見身後站着十幾個人,將出去的路堵得嚴嚴實實,爲首的一人身高約莫兩米,手裡拿着槍,另一隻手摸了摸鬍子。
顧覓清的資料上有這個人:喬治的左右手,人稱人骨,殺人無數,以槍法奇準聞名,只要他瞄準的對象,從來沒有過活口,無論是飛禽還是走獸,更不用說人類了。
顏九成的臉色一變,他知道自己中計了。
計中計,他太過自信了。
顯然,米修在地獄之門的線人遠超自己,*在地獄之門的線人遠超自己的團隊。
進入布袋地形是大忌,米修又怎會不知道顏九成會看出這破綻?
他就是要顏九成看出這破綻,從而引他帶着他的人進來剿滅自己,然後一網打盡。
“你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在這個領域,真假難辨,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切不可大意,絕大多數新人都死在太過自信上。”顧覓清的話,顏九成終究還是沒有深刻地領會到。
原本以爲自己是身後的鷹,卻沒想到鷹後面還有握着獵槍的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