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idi被分配到洗車房的時候,她驚呆了。
這裡的洗車房跟她在外面的洗車房截然不同。
燈光明亮,空氣清新,甚至連油污都看不到,而且還開着空調,以至於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管事的是一個高高瘦瘦的女生,皮膚極好,幾乎看不到任何斑點和痘痘,穿着一身淡紫色的a字裙,筆挺筆挺的,朝着Heidi走了過來。
Heidi本能地連忙地低下頭,彎下腰,緊張了起來。
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她太想能留在這裡了,哪怕只留這些記者們呆的這幾天,也好。
要知道,雖然同樣是工作人員,一牆之隔卻天差地別。外面的Heidi別說隨時有可能被玷污了,連命都在風雨裡搖搖欲墜。可這裡頭就不一樣,雖然在進門的時候差點被玷污,可是那是一大早,而且自己並非編制內的員工。
如果像眼前這個穿着淡紫色a字裙的女人一樣,是別墅區正兒八經編制內工作人員,別說生命有保障,一般人也不能像對待畜生一樣,想怎樣就怎樣。
Heidi深知自己很難成爲這編制內的人,可是卻期待這幾天呆在這裡,清洗這一方領域,如果能遠遠地看一眼救過自己的那個記者,就完美了。
紫衣女子見 Heidi雙手搓到一起,很和善地笑了笑,伸出手輕輕地放到 Heidi的肩膀上:“你不用緊張,我是這個區域的領頭,你叫我丹妮就可以。”
“是,丹妮姐。” Heidi依舊低着頭,畢恭畢敬。
“我教你用這幾個打掃的工具,你的任務很重啊,這一片都得在天亮之前打掃出來。”丹妮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機器,柔聲說道:“你跟我來,我跟你說一下這個掃地機怎麼用。”
Heidi小心翼翼地擡起頭,跟在了她的身後。
這個人好美啊,身上香香的,手也好好看。 Heidi心想,偷偷地看向了丹妮的手,目光一下子就盯着她的手指甲。
隨後,Heidi的眼裡全是羨慕,那種深深的羨慕讓她立刻握緊拳頭,藏起了自己的手指甲。
都說,人對自己的外貌哪裡最自卑,就會看別人的同樣的部位。
Heidi對自己的手最不滿意,她的手雖然修長,可是滿是油污,洗也似乎洗不掉的油污,最要命的是,指甲縫也是黑乎乎的,洗也洗不掉的黑。
洗也洗不掉的最底層人的顏色。
而這個丹妮的手指甲白淨的,一看就是長時間沒有幹粗活的手。
“還有兩個小時,從這裡,到哪裡,還有所有的玻璃你都要擦一遍,擦玻璃的機器這樣使用……”丹妮的聲音一直很輕柔。
轟……
遠處傳來一聲悶響,是爆炸聲。
Heidi在這個瞬間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她的腿不可控制地抖了起來。這是這麼多年在戰區活下來了後,留在心裡不可磨滅的陰影:只要有爆炸,就有死亡。
這種陰影讓她形成了條件反射,只要有槍聲,爆炸聲,她的腿就抖,站不穩的那種。
丹妮的眼裡閃過一絲悲涼,可隨後她便淡定了下來,她已經三十幾歲了,來別墅區裡面已經近八年,別墅區內部的絕對安全和漫長的時間撫平了她的恐慌,她看着緊緊閉着眼睛,瞬間就冒了一身汗的Heidi,不由地心疼地皺了皺眉頭。
她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人,知道那種恐懼。
“不要緊張,這裡很安全。”丹妮伸出手輕輕地摸了摸Heidi的後背,嘆了口氣後看了看時間,隨後走到旁邊一個機器人,說道:“033號。”
“到。”機器人發出聲音。
Heidi的眼睛瞪的大大的,有生以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每過半小時提醒下工作時間。”
“是。”
丹妮轉過身,指了指身邊的機器人:“如果你有哪些不知道的,可以問他,只需要說033號,就啓動他了,他是機器人,能回答你大部分的關於別墅區工作的問題。”
“好。”
“對了,你不允許離開這片區域,這是違規的,知道嗎?”丹妮強調道。
Heidi點了點頭,隨後,她鼓起勇氣直視丹妮,這是 Heidi第一次這麼直視丹妮,讓丹妮感覺到有些吃驚。
只見 Heidi的目光裡滿滿地都是堅定和渴望,全然沒有方纔的膽怯。
“丹妮姐,記者們住的地方,離我們遠嗎?”她問道,眼裡全是渴望和害怕,似乎渴望聽到答案,又怕聽到答案。
“記者們住的地方……”丹妮愈發覺得吃驚,這 Heidi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她伸出手指了指南邊:“遠得很。”
Heidi的臉上瀰漫上一絲失望,她垂下眼簾,偷偷地看向自己放在一旁的破破爛爛的包。
裡面放着的紅色圍巾,還沒有送出去呢,她想。
突然, Heidi的臉上又瀰漫上一層希望,彷彿烏雲密佈的天空突破而下的一絲陽光,她動了動脣,又問道:“那……他們會經過這裡嗎?哪怕是……哪怕是開着車路過。”
丹妮愈發奇怪,她微微歪了歪頭看着Heidi,一身髒兮兮的洗糞車少女怎麼會對科學家這麼感興趣呢?這可是兩個世界的人啊,又怎麼可能有交集?
“你有事嗎?”丹妮問道。
“我……”Heidi只吐出了一個字後,隨後便緊緊閉上嘴巴,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只是聽說會來記者,比較好奇,想看看記者長什麼樣子。”
她的腦海裡想起了顏九成的那句話:噓,不要告訴任何人。
也想起了當她問顏九成名字的時候,顏九成不回答她。聰明的Heidi知道,不回答肯定是要保密,是死也不能說的。
“路過不路過,那就不清楚,這不是我能打聽到的範圍了。”丹妮說道。
話音未落,只見Heidi低着頭,耳朵都紅了,似乎憋住不讓自己哭出來,這讓丹妮有些於心不忍,於是她想了想,朝着Heidi走了一步,靠近她。
“嘿,你看那。”Heidi指了指這棟樓的一角。
Heidi看了過去,只見偌大的洗車房的三樓那,白白的牆壁一片,並沒有其他東西。
“在那裡,搭一個梯子,爬到頂樑那,你找找,有一塊地方是鬆動的,能露出個這麼大小的縫隙,看到遠處。”丹妮伸出手比劃一下,約莫雞蛋大小的位置。
“我剛來這裡面的時候,就清洗車庫,也跟你一樣,很想看看除了車庫外的地方是什麼樣子,有一天無意中發現那一塊有一片鬆動,正好,可以看到離記者們居住的別墅那邊的一條道路。”丹妮笑了起來。
“真的?!”Heidi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彷彿突破烏雲的陽光,耀眼無比。
“嗯,但是看不到別墅,別墅周圍都被擋住了,這裡安防很嚴格的,但是能看到不遠處的一處健身場地的一角。”丹妮拍了拍她的肩膀,微微笑了笑,隨後看了看時間,她還得安排其他人的其他工作。
“對了,記得洗個澡,換上新制服。”丹妮扭過頭,提醒道。
沒時間了,還有兩個小時天就亮了,於是坐上一輛一個座位的有輪子的機器,機器如同有眼睛一般,載着她出去了。
Heidi立刻狂奔,跑到三樓,拿過梯子,顫巍巍地爬上去之後,伸出手在那一片特殊材質的屋頂推了推,果然,有一小塊是鬆動的。
眼睛死死地貼在那個雞蛋大小的洞上,外面黑漆漆的,星星點點的燈,看不到什麼。可這依舊讓Heidi欣喜若狂。
她麻溜地下了梯子,狂奔到原處,開始操控機器進行清掃。
她不敢現在就洗澡換制服,怕打掃衛生髒了制服,這麼好的新衣服,她捨不得穿。
第一次操控機器,很是生疏,生疏到Heidi很是害怕。她並沒有接受過什麼教育,機器人這種東西對她來說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而操控這種自動化的清洗機器,哪怕這個清洗機器已經足夠智能,可她還是怕。
這種怕,是來自沒有文化,沒有見識,沒有世面的怕。
可她卻又那麼勇敢,不會操作的時候,果斷地開始詢問機器人,雖然她不敢看機器人的眼睛,可是卻不斷地詢問。
我必須在天亮之前完成工作,這樣我還能洗個澡,讓自己不那麼臭,纔有時間看外面,或許,能再見到他。Heidi心想。
下意識地,她聞了聞自己,身上的衣服散發着的臭氣,令人沮喪。
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
指甲裡黑乎乎的,手雖然沒有她其他小夥伴的那麼難看,可也絕對不是白皙細膩的手,洗也洗不掉的油污,令人難過。
可隨後,Heidi笑了起來,甩了甩頭。
如果能把圍巾送給他,就最好了,如果辦不到,那我能看到他,就好。沒有關係的,沒有關係的,嗯……我洗個澡,換好衣服,這樣,才配看他一眼。Heidi心想。
隨後,她有些自卑地抿了抿嘴。
整個別墅區,沒有人比她更賣力地工作了。
也沒有人比她更高興。
那個雞蛋大小的缺口,給了Heidi希望,看一眼心中的英雄的希望。
Heidi的英雄, 少年英俠,唯他,唯獨顏九成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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