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伏念公開反叛的消息傳來之後,裴行儉就直接過來請罪了,這是他的疏忽,當時打的太亂了,突厥叛軍的組成太複雜了,雖然阿史那泥熟匍是可汗,不過這個可汗嚴格來講其實就是個傀儡,背後真正指揮的其實是阿史那德溫傅,阿史那奉職以及阿史那伏念三個人,這三個人各有兵馬,雖然表面上是以阿史那德溫傅爲主將,然而他們三個也並不是那麼團結。
當初裴行儉攻破阿史那德溫傅的營寨的時候,直接砍了阿史那奉職和阿史那德溫傅,活捉了阿史那泥熟匍,但是阿史那伏念卻失蹤了,裴行儉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沒找到,最後因爲這一場戰爭持續了太長時間,裴行儉只能將這件事兒放下,班師回朝。
當然,在回來之後裴行儉也跟李治說明了情況,當時李治也沒說什麼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裴行儉打仗是一把好手,在佔領絕對優勢的時候,對方居然能在他的天羅地網之下還能不漏蹤跡,要麼是已經悄無聲息的死了,要麼已經逃出生天,但是現在大唐需要這麼一場勝利來撫平之前廢太子帶來的影響,所以李治默認這件事兒就這麼過去了。
無論是李治還是裴行儉都覺得阿史那伏念就算跑了也就是苟延殘喘,誰都沒想到他居然能夠糾集起阿史那德溫傅的殘部進行反撲。
夏州雖然還在長城之外,但是距離長安已經很近了,裴行儉這次過來除了請罪就是想要出征,理由已經想好了,就是戴罪立功。
說實話李顯不太想讓裴行儉去了,裴行儉今年已經七十二歲了,放到後世也是高齡啊,讓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再上戰場,李顯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而且他覺得李治也有點不厚道,之前是李治同意將這件事兒給壓下來的,現在阿史那伏念反了之後,這口鍋就扣到了裴行儉頭上,弄的裴行儉不得不撐着一把老骨頭還要戴罪立功。
李顯看着裴行儉已經不復光華的眼睛嘆了口氣說:“這一次阿爹的意思是讓曹懷舜擔任定襄道行軍總管,旨意已下,將軍不必擔心,此事我心中有數,必不會讓將軍蒙冤。”
裴行儉聽了之後仿若又老了幾歲,只能嘆了口氣說道:“多謝殿□□諒,終究……是臣無能。”
李顯也不知道怎麼安慰裴行儉了,他這邊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以前每次大戰就算開會他都是去湊熱鬧的,偶爾說上一兩句也不過就是想到哪裡說到哪裡,根本沒有操過心,至於出門打仗……那就更不用他操心後勤了。
但是現在他坐鎮後方,李治非常慷慨大方的將這件事情完全放手讓兒子去做了,李顯回長安的時候直接將六部尚書也給帶回來了,唯一覺得可惜的是九卿沒帶回幾個,畢竟李治在那邊也是要處理國事的。
李顯跟尚書們是第一次協同合作,然後一合作就出現問題了——大唐的國庫的確能夠支撐這一場戰爭,甚至這場戰爭根本不會有太多的消耗,阿史德溫傅在全勝時期都不是大唐的對手,更不要說如今阿史那伏念只是接受了阿史德溫傅的殘部了。
但是讓李顯感覺到憤怒的是國庫縱然不空虛,但是也絕不充盈!李顯當時第一反應就是有人貪污,然而查下來他也無語了……大唐這些年都在搞基礎設施建設,是的,就是修路工程。
在這個時代修路耗費的人力物力絕對是後世無法想象的,錢自然也要花的更多,這是一部分,另外一部分就是今年從春天開始全國就不同程度的遭受了自然災害,河南河北尤其嚴重,一整年可以說是顆粒無收,沒辦法,就算已經開始推廣進化前的玉米,但是哪怕是玉米也只是抗旱它不抗澇啊。
而且如果不是有玉米和紅薯以及土豆扛着,今年的收成恐怕會更少,李顯捧着上半年的賦稅奏疏整個人都內牛滿面了,他覺得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大概他都跟錢有仇,否則爲啥他當了太子就又開始爲錢發愁了?
現在大唐的流動資金已經不足以應付這場戰事了,李顯只能動用儲備糧,這個就要給李治上書,正巧李顯跟李治抱怨國庫空虛的時候,那邊雍州長史李義玄正好被參生活奢華,而查看之後發現人家也沒貪污——當然李顯覺得大概不是沒貪污,而是貪污的太巧妙了,檢查組沒看出來。
人家有錢想怎麼花就怎麼花,這個誰都管不了,但是雍州在他的帶領之下風氣越來越差,攀比成風,婚喪花費奢靡。而在這之前,李義玄剛剛申請減免賦稅,李治還同意了,直接雍、岐、華、同四州一年的賦稅,結果轉頭就來這套。
但是李義玄嚴格來說沒有錯並不能治他得罪,李治也只能給他發了到詔書說道:“朕思還淳返樸,示天下以質素。如聞遊手墮業,此類極多,時稍不豐,便至饑饉。其異色綾錦,並花間裙衣等,糜費既廣,俱害女工。天后,我之匹敵,常著七破間裙,豈不知更有靡麗服飾,務遵節儉也。其紫服赤衣,閭閻公然服用;兼商賈富人,厚葬越禮。卿嚴加捉搦,勿使更然。”
這份詔書雖然是給李義玄的,但是各州刺史基本上都知道這麼件事兒,李顯就更知道李治在詔書裡說過什麼話了。
按照道理來說子不論父過,但是李顯實在是忍不住想要對李治這一封詔書吐槽了,他……他從來不知道他們家人還有節儉的習慣了,真是見了鬼,如果真的節儉的話,皇帝陛下您能不能告訴我,我上交的那些鋪子的盈利都去哪裡了?
坦白來講,就憑着那些鋪子的盈利,李顯哪怕不是皇子不當太子他現在也能穩坐天下首富之座,而這些鋪子他分給兄弟妹妹股份,直接孝敬爹孃,那得到的錢都不少,別的不說就武后的衣裙,那真的是低調的奢華好嗎?
李顯正在歡樂的吐槽他親爹的時候,就發生了一件樂極生悲的事情:定襄道總管曹懷舜與突厥史伏念戰於橫水,官軍大敗!
李顯:wtf?
李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他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之後,就蹲等勝利的消息傳來了,然而他現在看到了什麼?官軍打敗?!搞什麼鬼!
因爲只是簡報,所以李顯只能焦急的等着詳細的戰報,而等他拿到了詳細戰報之後,他在看到一半就將戰報扔到面前的案桌之上,不顧裴行儉劉仁軌還在場憤怒的表示:“曹懷舜是傻逼嗎?!”
裴行儉瞬間轉頭看劉仁軌,而作爲太子少傅的劉仁軌尷尬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臉一沉說道:“殿下,制怒!”
“制不住了!你們看看曹懷舜幹了什麼事兒!”李顯簡直要被曹懷舜氣死了,是啦,論起領兵打仗他大概不如曹懷舜,但是……穿越過來這麼久,李顯這是第一次在面對古人的時候產生智商上的優越感。
曹懷舜的失敗簡單來說就是上當了,上了突厥人的當。而上當的原因是軍隊之中有奸細,曹懷舜帶着裨將竇義昭去攻打突厥叛兵,奸細報告說:“阿史那伏念在黑沙,身邊只有不到二十名騎兵。”
如果這是真的,那麼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直接正面剛就對了,但問題在於就算是李顯葉輝懷疑這份消息的可靠性——阿史那伏念敢揭竿而起那麼就代表他手裡有着不小的底牌,在這種情況下他真的會孤身一人出現在黑沙?
哦,還算不上孤身一人,據說身邊還有不到二十名騎兵,然而就算這些騎兵就算再怎麼勇武在面對絕對的人數優勢的時候也是沒有任何用的。
阿史那伏念敢這麼做必然是有原因的,讓李顯來猜的話,一種可能是阿史那伏念誘敵深入之計,實際上已經在沿途佈下了埋伏,而依照曹懷舜的行軍本領,雖然他把李顯氣了個半死,李顯卻沒有全盤否定他的專業能力,這麼簡單的陷阱曹懷舜應該不會上當,那麼就是聲東擊西。
實際上阿史那伏念也的確是用了依照聲東擊西,還用出了效果,曹懷舜在得到消息之後就派斥候沿途打探,發現沒有任何埋伏之後當機立斷就將老弱留在了瓠蘆泊,然後他就帶着竇義昭率領輕銳隊伍,以之前的幾倍速度前進,但是到達黑沙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任何人影,找了很多圈都沒有找到,最後人馬睏乏只能無功而返。
如果他只是無功而返的話也就算了,畢竟沒有造成別的影響,但問題是在他去追殺阿史那伏唸的時候他留在瓠蘆泊的部隊直接被偷襲了!之前曹懷舜只是讓他們小心防備,然後就走了,在軍中也沒有一個靠譜的將領,居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而曹懷舜在得到消息之後立刻慌里慌張的帶着人回援,結果就被阿史那伏念給截住了,是的,偷襲大軍根據地的兵馬並不是阿史那伏唸的人,而是薛延陀部!阿史那伏念在揭竿而起的時候就跟薛延陀部聯手了,要不然他也不敢依靠着阿史那德溫傅那點遺兵就跟大唐死磕。
那麼好了,現在問題來了,一邊是雖然號稱精銳但已經是疲憊之師的大唐軍隊,一邊是以逸待勞的突厥騎兵,兩邊的戰鬥基本上是沒有懸念的。
曹懷舜的軍隊就這樣被攔在了橫水,後來曹懷舜、竇義昭與李文及偏將劉敬同四軍組合成方陣,且戰且行,結果還遇到了大風沙,阿史那伏念趁順風進擊唐軍,唐軍瞬間就亂成了一盤散沙。
後來曹懷舜一路收集散落的士兵,實在是無力抵抗阿史那伏念,於是便以金帛賄賂阿史那伏念,同他議和,殺牛訂盟,阿史那伏念北撤,曹懷舜才順利返回大營,而此時學延陀部落已經撤了,大營也遭受了重大的損失。
這纔是李顯生氣的原因,臥槽,我讓你去揍叛軍的,結果你被叛軍跟遛狗一樣耍,最後還賄賂他們,還議和,去你大爺的!
饒是李顯脾氣再好也忍不住爆粗口了,裴行儉和劉仁軌顯然比他涵養功夫好很多,卻也氣的不行,裴行儉直接下跪伏地申請帶隊去揍阿史那伏念。
李顯當時就同意了,他算是看出來了,很多人在副將的職位上能夠乾的不錯,但是在主將的位置上就等於坑爹。講真,就算是鄭玘帶隊估計都比曹懷舜靠譜。
只不過李顯能做的只能是上書給李顯申請讓裴行儉去,只不過他的上書還沒寫完,那邊李治的詔書已經來了:天皇陛下已經提前進入了太上皇模式,一切事情都讓李顯自己去做主了。
如果是以前李顯還會擔心自己做的太過分會不會引起李治的忌憚,沒看到古往今來那麼多太子就是因爲勢力太大了,引起了皇帝的忌憚,然後被弄死了嗎?
但是現在他不想去思考那麼多了,或者說是在這件事兒上他不想去思考那麼多了,二話不說直接就讓曹懷舜以及他的那些副手都回來,扔給了三省去判罪,然後他又讓裴行儉當回了定襄道行軍大總管,帶兵去收拾突厥以及薛延陀部。
佈置完了之後李顯看着之前消耗的軍需就心頭滴血,他算是明白了後世爲什麼輕易不肯動兵了,一個是核/彈之類的攻擊範圍太大,另外一個就是軍隊一動就意味着開始燒錢了。
因爲這件事兒,後來曹懷舜流放嶺南李顯都沒替他說話,他現在更加深刻的明白了什麼叫一將無能累死千軍,曹懷舜自己傻就算了,但是這一次不僅僅是燒了錢,還導致大批的軍士死於敵手,嚴格來說這是死罪,只不過看在他之前也曾經爲大唐立下汗馬功勞的份兒上,直接把他流放了而已。
不得不說,老將不愧是老將,幾乎是一決定裴行儉是定襄道行軍大總管之後,整個長安城內的氣氛就跟之前不一樣了,之前曹懷舜兵敗消息過來之後,長安城之內惶恐激憤各種情緒滿眼,現在裴行儉出馬了,大家就都冷靜下來了。
這是幾十年的軍功保證,裴行儉已經打敗了阿史那德溫傅,那麼阿史那伏念也絕對不是裴行儉的對手,這就是招牌。
而李顯心裡也是鬆了口氣的,作爲太子,事情真是太多了,他不可能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戰爭上面,畢竟那邊在打仗別的和平地區也要過日子啊,接手政務之後,李顯才知道,想要當個明君真的是不容易,要麼知人善任,要麼把自己累死。
李顯雖然希望大唐越來越好卻也沒有非要爲大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所以他現在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提拔有能力的官員,廢柴們你們就該幹嘛幹嘛去吧!
能人上庸者下這是李顯想法中最簡單的選官方式了,而當初鄭玘設了長名榜其實也是這個思想。
只可惜他的想法是好的,然而並沒有人支持他,對於李顯的困惑劉仁軌和郝處俊幾乎是掰開了揉碎了跟他講的。
“殿下的想法固然好,然而卻還是太單純了,世家是不會同意的。”劉仁軌慢悠悠的說道。
李顯聽了之後微微一笑:“我知道太傅的意思,您是不是想說動搖世家根基他們不願意?可是我不是針對世家啊,世家有人有本事的話就讓他們上,沒本事還想佔着位置不……不幹活,哪兒有那麼好的事情?”
郝處俊忍不住說道:“殿下,不是這麼說的,世家,世卿世祿,如果沒有寒門子弟,那麼這些官位就都是他們把持着,這纔是他們的目的啊。”
簡而言之就是想要讓他們把吃到嘴裡的好處吐出去,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情?
李顯自然不覺得自己思慮不周:“可是前朝煬帝起就開始採用科舉,如今大唐也在採用科舉,我只不過是想將科舉的形式變一下而已,他們又能說什麼呢?有本事他們也去考啊。”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前面已經有先輩打下基礎了,李顯在這個基礎上想要改變的話已經不是那麼困難了,然而這樣劉仁軌還是提醒道:“殿下,如今內外戰事不斷,大唐剛剛平穩,還請殿下三思而後行。”
其實只要是有點眼光的政治家就知道世家是必須受到抑制的,時代在發展科技在進步,世家壟斷了那麼多的資源,那麼就勢必造成分配不均,那也就別怪下面有人造反了。作爲國家統治者層面的人們肯定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在動盪。
從自身利益出發,一個經濟軍事實力超強的大國才能帶給他們更多的好處,如果這個國家一直在戰爭一直非常貧瘠,他們也得不到好。
李顯認真的看着劉仁軌說道:“我不是想快刀斬亂麻,這種事情太麻煩了,我只是覺得可以以國家的名義建書院,多建一些,從小就培養合格的官員,世家如果不願意的話,也可以設定更高級的書院,恩,就是私立書院那一種,只不過這種書院就是個人建造,師資力量朝廷不管,但是也可以參加同樣的考試。”
劉仁軌和郝處俊對視一眼總覺得有哪裡不對,李顯這樣做的話跟他說的不太一樣啊,這不是在維護世家的利益了嗎?
要知道同樣建書院,世家聯合起來出的錢肯定比朝廷給的多啊,他們以數家之力建一座書院,但是朝廷卻要負擔很多座學院,就老師來看的話,也是世家比較有優勢,這年頭當老師的人都是喜歡教聰明孩子的,世家的孩子智商平均線就高,因爲他生下來看到的東西,學習到的東西就不是寒門子弟能比的,有的時候眼界也限制着智商啊。
李顯這樣前後矛盾的話讓劉仁軌和郝處俊都不明白,到最後就開始討論這件事情的意義,說實話國家建書院這種事情最難的就是在老師的選拔上,李顯提出來的那個系統跟他們認知的系統差太遠了。
這年頭的師徒規矩是非常嚴格的,師父收下了徒弟就要盡責教育,甚至有的連徒弟的衣食住行都管,反過來徒弟也是要給師父養老送終的,要不然怎麼會有那句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呢?
李顯這個明顯是弱化了師父對學生的管理能力,除了教授學問之外,別的一概不管,這個讓他們實在是不太放心,這樣教出來的學生,品德能好嗎?
對此李顯十分淡定的表示:“兩位能夠保證名師教出來的學生就都一定是品德高尚之人?”
誰也說服不了誰的後果就是,李顯很淡定的表示:“那乾脆就先實驗一下吧,先找地方建兩所學院,前期如果朝廷不願意出資,我自己來,老師我也來找,等學業有成之後讓他們集體參加科考如何?”
這個方案誰都說不出什麼來,但是劉仁軌和郝處俊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太子殿下不像是一時興起的樣子啊。
實際上,李顯的確是有他的謀劃的,老師找不到?呵呵呵呵,他的梅花學院辣麼多學生呢,只不過因爲這些學生大部分來歷不明,導致他們哪怕真的是人才朝廷也不予錄用,李顯一直想辦法給他們找事兒幹,現在弄出學院來讓他們去當老師不是正好?
世家不參與最好啦,到時候學院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句話沒錯,但是李顯還年輕,五年十年之後學院裡的學生說不定就有所小成了,到時候……人海戰術用上,老子怕你們個球啊。
而現在的退縮,其實爲的就是將來的反擊啊。李顯默默的給自己點了個贊,心裡高興的很,並且在看到裴行儉大破突厥殘兵,俘虜薛延陀部落酋長以及阿史那伏念之後就更高興了。
只不過在裴行儉的軍報上李顯卻看到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賀蘭敏之。
李顯:咦?這貨還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