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晚上李治回來的時候,永寧才知道,原來是衛國公李靖病了。李靖雖是永寧很感興趣的傳奇人物,但是一直以來都沒什麼機會接觸,雖然心裡微微有些澀然,卻也並不會太難過。可是看着李治始終緊皺的眉頭,她也不免陪着擔心了起來,問道:“怎麼了?衛國公的病很嚴重嗎?孫神醫可有去看過?”
李治嘆了口氣,說道:“衛公已經年近八旬,如今這一病,唉,這一病,怕是……”
永寧倒了杯涼茶遞給了李治,安慰道:“生老病死,人生難免,你也不必太過傷心……”
“父皇聽說衛公病了,急得連茶杯都拿不穩了……”李治搖了搖頭,說道:“原本父皇還有意要讓衛公督戰龜茲的,可是現在看來……”
“龜茲?”永寧一聽見這兩個字,便立刻精神了起來,連忙問道:“陛下這是已經定下了要攻打龜茲了?統帥人選可定下了?”
李治爲難地搖了搖頭,嘆着氣說道:“等明年開了春,怕是就要發兵了,統帥的人選雖然現在還沒有議定,但是多半會是陳國公侯君集……我今日與岳父商量了半天,也沒能想到可以頂下侯君集的人選,這次真是麻煩了”對侯君集此人,他與房玄齡素來的看法都很一致,那就是此人太過剛愎自用,又狂妄自大,不宜重用,可是李世民卻對侯君集頗爲看重,每每便有彈劾也念着舊情不願深究,倒把侯君集慣養的越發目中無人。
永寧一聽到侯君集的名字,也不免皺起了眉頭,陪着李治嘆了口氣,說道:“若是真定了侯君集爲帥,那倒是真要好好勸勸二哥,還是打消了這次隨軍出征的念頭爲好,那侯君集素來與父親大人不和,又有前些天蕪陽子的事情在,依着他睚眥必報的性情,怕是二哥若落在他手裡,是得不着什麼好的……”
“這事何用你多想,岳父自有分寸……”李治並不替房遺愛擔心,有房玄齡在,房遺愛是絕對翻不了天的,他揉着額頭,還在爲統帥人選操心。
永寧自然明白,李治是絕對不願在此時,將兵權交到一向與他心志不合的侯君集手裡的,可是如今那些老將們到底是都上了年歲了,又有李靖的病擱在那裡,怕是李世民也是不願再讓那些年紀較大的老將們上戰場了,而侯君集這個年紀並不算太大,身體又素來康健的自然而然不落進了李世民眼中。
而且,李治做爲太子,終究還是有些顧慮的,這與兵權相關的事,他並不適宜多言,君臣父子,總是君臣在前,父子在後,若是爲了兵權這樣的事在李世民心裡埋下了陰影,未免得不償失。
“九郎……”永寧跪坐在李治身後,伸手爲他按摩着太陽穴,說道:“我也知道你在憂心些什麼,其實便是讓他得了兵權又有什麼?軍隊還不是我大唐的軍隊嗎?那些將士也一樣是我大唐的將士即使陛下點了侯君集爲帥,可是底下的副帥、先鋒,隨軍將官,難道他還能一手遮天不成?要知道,真正掌握軍隊、和那些兵卒打交道的人,可不是元帥……”
李治聽了永寧的話,輕笑出聲,拉着她在身邊坐下,說道:“你這話倒與岳父說的是一樣的,岳父也是這樣勸我,與其冒着被父皇猜疑的危險,去與侯君集爭這個統帥之位,倒不如從年輕將領中挑一批人出來充實進去,一來能掌控軍隊動向,二來也能讓年輕人有個磨練的機會……”
永寧白了李治一眼,說道:“既然父親都已經給你出了主意了,你幹嘛還這樣一副沮喪的樣子?”
李治把永寧摟在懷裡,手下意識地貼在她的肚子上,輕聲說道:“我本有意在父皇面前提一提薛仁貴、席君買和你二哥,可是岳父卻認爲不妥,雖然他沒細說,但我其實也知道,他是擔心他們會折在侯君集手裡,他們再怎麼能耐,戰場之中主帥要想暗算他們,他們多半也是躲不過的……雖然我明白這道理,可是還是有些放不下,機會難得呀……”
永寧明白李治的意思。李世民已經老態橫生,這次說不定就是他有生之年最後一次征戰,如果薛仁貴、席君買和房遺愛趕不上這次的立功機會,那麼下次上戰場的時間大概就要好幾年以後了,畢竟依照禮法,新皇登基守孝期間,是不用兵的。
李治這是怕拖得時間太長了,等他準備起用這些年輕將領的時候,他們身上的軍功、資歷被人質疑打壓。這三個人,當然肯定還不止這三個人,李治手下此時已經聚集了一部分前景很不錯的年輕人,他們除了資歷尚淺之外,並沒有什麼不如人的地方,李治這麼忌諱侯君集掛帥,說到底便是不想這些人失去了這次歷練的機會。
李治現在是一想起侯君集就一肚子火氣,這幾日他幾次試圖與侯君集示好,都被侯君集避了過去,一副沒把他這個太子殿下放在眼裡的樣子,也正是侯君集的這種態度,讓李治越發的不敢把自己的輕易地放到侯君集的麾下。
永寧雖然並不清楚李治向侯君集示好的事,但是多少也能猜出些侯君集的態度。心中暗歎,終究是李世民對侯君集寬仁太過了,這樣的做法,雖然讓李治不好對侯君集下手,卻也讓侯君集對李治恭敬不起來。
儲君,畢竟還不是君
“九郎,那侯君集可是做了什麼讓你爲難的事?”永寧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這話問了出來。
李治身體一僵,緊抿着嘴脣看着永寧不說話。
永寧卻彷彿沒發現李治的不對勁兒一樣,只輕聲地說道:“雖然你現在只是儲君,可是畢竟也是君,他既敢讓你爲難,怕是有所倚仗,絕不可放鬆對他的警惕之心”
永寧的話說得似明非明,李治也是在心裡轉了兩圈之後,才琢磨出永寧話裡的意思,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得不錯,他的態度確實有問題……說句大不敬的話,父皇如今已是一日老過一日,而我太子的位置卻穩當得很,他既敢在人前給我難堪,怕是心中真的另有算計……”說到這兒,李治也坐不住了,甚至連夜色已深都顧不得了,只安慰了永寧兩句,便帶着人匆匆地離去。
永寧自顧自地沐浴之後,便上牀歇息,可是人雖躺下了,卻怎麼都睡不着。歷史已經變得一塌糊塗,前途也是茫然一片,她有些找不到努力的目標。
李治很好,李琮很好,房家也很好。袁天罡逆天施法,將她帶回來的目的也已經完成,那位未來的武女皇,還沒來得及出頭,便已經被消滅了。那麼,接下來她要做什麼呢?
難道就讓她天天跟着李治卿卿我我,然後閒來沒事就生孩子玩?於是,永寧華麗麗地憂鬱了。
一連幾天,李治忙於政事,並沒有時間和精力去關注永寧的情緒變化,倒是這段時間常來常往的新城公主看出了永寧的鬱悶。
“嫂子,你這幾天是怎麼了?好像很不開心……總不會是跟着九哥吵架了吧?”新城公主這幾個月下來,已經把不敢說話的毛病改了不少,雖然音量總也提不上去,但是好歹敢開口了。
永寧輕輕地嘆了口氣,用小銀勺子颳了些蘋果泥餵給李琮,然後輕聲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她說的雖然是大實話,卻讓新城公主表示根本聽不懂什麼意思。
看着新城公主被她說得也迷茫起來的眼神,永寧忍不住低頭輕笑,重重地舒了口氣,說道:“其實說到底,就是太閒了空閒的時間多了,瞎想的時間也就跟着多了,於是我這心情就低落了。”
新城公主會意地點了點頭,說道:“原來是因爲懷孕的關係關係呀……”
其實新城公主說這話完全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但是聽在永寧耳朵裡,卻硬是讓她想出了個不純潔的公式:懷孕了,於是不能跟李治同房了,於是閒了,於是憂鬱了……其實人家新城公主那麼個純情的娃,根本就沒這方面的知識,人家只是認爲她這是孕期憂鬱症——這病名也還是從永寧嘴裡聽說的。
“嫂子,你臉怎麼這麼紅?不會是發熱了吧?”新城公主緊張兮兮地看着突然滿臉通紅的永寧,伸出手想去探探她的體溫,又似乎有些不敢,手伸了幾回最後還是收了回去,只是看着旁邊服侍的清妍和清婉,不知道是不是該讓她們去請御醫。
清妍和清婉服侍了永寧兩年多,對她倒是瞭解的深些,只站在那裡抿脣偷笑,並不敢多言、多動。
永寧有些不好意思,既不敢去看滿眼憂色的新城公主,也不好去瞪身後已經隱隱傳出笑聲的幾個丫頭,埋頭又颳了幾勺蘋果泥給兒子後,她突然眼睛閃亮地看着新城公主,說道:“殿下,咱們把高陽公主和晉陽公主請來,一起商量商量,找些事情來做吧怎麼樣?”
“啊?”新城公主一愣,不解地問道:“找些事情來做?做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