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東贊被永寧的話氣得胸口脹悶,眼前直髮黑,要不是噶南爾岱察覺不對,伸手扶住了他,他非一頭栽倒在地不可!
而宮門口宿衛的禁軍則氣勢大漲,一個個撥高了胸脯,再看祿東贊等人的時候都不拿正眼瞧了,斜睨着還滿眼的鄙夷,三三兩兩的做出了竊竊私語的樣子,但實際上說話的聲音恨得不能傳出八丈遠,話語中將永寧的未盡之意發揚的非常光大,更有幾個背景深厚的捉狹鬼,學着永寧的語氣“捧”起了吐蕃,一個勁的拿吐蕃跟吐谷渾做比較。
要知道,這吐谷渾在年初的時候派遣了一支人數過萬的騎兵偷襲大唐邊塞,結果被一個年僅二十歲的年輕小將席君買率領了一支僅有一百二十人的騎兵小隊給全殲了。
此戰之後,吐谷渾就徹底的淪爲笑論了。
祿東贊神智有些模糊地聽着越來越多的人將吐蕃與葉谷渾聯繫在一起,胸口憋着的那口血再也忍不住了,撫胸噴吐了出來。吐蕃衆人大驚失色地扶住了支撐不住身體向後仰去的祿東贊,不停地用吐蕃話說着些什麼。
那些禁衛則撇了撇嘴,收聲不再說話,一個個只當沒看見。還是當值的統領覺得不能輕忽,纔派了個人去稟知皇帝。
永寧看見祿東贊吐的這口血,心裡纔算是平靜了下來。暗自冷哼了一聲,扯了愣在當場的高陽公主與晉陽公主徑自上了馬車,然後揚長而去。
等馬車走出去好遠了,晉陽公主才緩過神來,輕拍着胸口,有些擔心地看着永寧說道:“那人畢竟是吐蕃使臣,你這麼做,會不會有事呀?”
永寧淺笑了一下,說道:“雖然今天我在太極殿折騰了這麼一回後,大唐跟吐蕃邦交已經岌岌可危了,但是陛下爲祿東贊懲罰於我的可能並不大……公主殿下想想,陛下要用什麼理由懲罰我呢?我既沒打那吐蕃蠻子,也沒罵他,他自個兒身子弱,血不歸經,難道還能怨到我頭上不成?”
高陽公主被永寧的話逗得笑個不停,正要說話,不想卻被永寧眼角的水鑽閃了眼睛,於是,她立刻將話題再度扯回到了化妝上,在這位大唐公主的心裡,別說只是氣吐血了一個吐蕃使臣,就是真氣死了,那也是那吐蕃蠻子自己氣量小,算不上什麼大事,而永寧這新鮮的裸妝,可比那吐蕃蠻子重要多了。
就在永寧在高陽公主的公主府,爲兩位公主講解裸妝的化妝要訣的時候,太極殿已經再度熱鬧了起來。
吐蕃使臣在宮門前吐血倒地,昏迷不醒,這事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好歹關係着兩國邦交,李世民這個大唐皇帝倒還真不好置之不理。
等將祿東贊安置到了禁衛的宿值班房,又派了御醫診治後,李世民叫來了兩個宮門前的禁衛,詢問情況。當滿殿大臣聽說此事又與永寧有關後,目光“唰唰唰——”地都射向了正苦笑着跟皇帝陛下請罪的房玄齡。
李世民實在是有苦自己知呀,你說處置永寧吧,此事卻又是吐蕃人先行挑釁,可是若不處置永寧,那吐蕃大相畢竟被氣得吐血,還是在宮門口……等皇帝陛下沉默着將那兩名禁衛轉述的永寧的話,在心裡過了兩遍後,皇帝陛下非常確定對永寧他實在是處置不下去呀!
那丫頭的話雖然說得衝了些了,但是,卻也着實沒墮了我大唐的威風呀!
李世民是個馬上打天下的皇帝,他骨子裡就沁着那種鐵馬金戈的悍勇之氣,他可以妥協同意和親,但是不代表他能容忍那些蠻夷欺到頭上來!
他淡淡地安撫了房玄齡幾句之後,便不再提及此事,與坐衆人誰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這些大臣誰也不傻,哪裡會爲祿東贊主持什麼“公道”?一個個順着皇帝的意思,議起了其他朝政。
長孫無忌坐在那裡有些心不在焉恍神。這些年來他其實一直都在暗地裡注意着永寧,可是房玄齡將這個女兒雪藏的非常徹底,除了高陽公主、晉陽公主和晉王外,幾年來永寧壓根就沒與外人接觸過。他對永寧的瞭解,都是些從側面得來的三言兩語,雖然意識到這個小丫頭不簡單,可是他到今天才明白她已經不簡單到了哪種程度。
做爲房玄齡多年的對手,長孫無忌對房玄齡的瞭解是非常深刻的,他很清楚今天永寧在殿上的表現,絕對不是房玄齡事先爲她預演過的,從宮裡到宮外,她的話說得並不多,卻每一句都正切中要害,生生把教出了松贊干布那樣一統了吐蕃的學生的吐蕃大相祿東贊,給氣到吐血……
長孫無忌的眼神暗了一下,這個小女子不能留呀!以他對自己女兒的瞭解,別看長孫婧比永寧大了幾歲,但是不管從跟晉王的感情來說,還是從心計智謀來說,長孫婧都是佔不了上風的……
後宮之中,有了寵愛,地位就是浮雲,而沒有了寵愛,地位纔是保障!
長孫無忌再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晰的感覺到,如果他想讓女兒在未來坐穩中宮之位,那麼房家的這個小娘子,便是最大的障礙!吐蕃和親之事,已然難成,那麼……他知道,他呆會兒該再去立政殿,看看自己的皇后妹妹了。
房玄齡很少有機會這樣近距離的觀察長孫無忌,平時即使是同殿議事,他們倆也絕對會站在截然相反的兩端。他對長孫無忌的瞭解,絕對不亞於長孫無忌對他的瞭解,單看長孫無忌的眼神,他便知道長孫無忌絕對沒有放棄爲長孫婧清除障礙的計劃。
房玄齡其實並不願意讓房家在未來披上外戚的皮,但是以他對長孫無忌的瞭解,擔心他外戚擅權只是一個方面,他更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兒孫。他與長孫無忌在皇帝若有似無的平衡下,互相制約了半輩子,李世民在位一日,他都沒什麼好擔心的,可是如果新君上位,而長孫無忌以外戚之尊挾勢立於朝堂……
那時候,若他已經不在人世,倒還好說,若他還在……房玄齡心裡微微發苦,不是他不想做純臣,只是他或許真的老了吧?每每思索將來時,總是忍不住爲子孫計……
在這位執掌大唐相位已逾十年的天子近臣看來,晉王上位,已成必然。除去百官不談,晉王之事只怕皇帝、皇后和長孫無忌也都是心中有數的。其實晉王這些年時常去錦繡別莊之事,哪裡真得能瞞得過房玄齡這個一家之主?他只不過是順勢而爲,佯做不知罷了。他再爲子孫計,也是想要女兒能有個合心意的歸宿的,如果能兩情相悅,那日後永寧的日子,怎麼也能好過些吧?
房玄齡斜着眼瞟了長孫無忌一眼,忍不住暗歎了一聲,當年多麼驚才絕豔的一個人物呀,如今也陷在了名利圈裡,被這“名利”二字遮住了眼界。如果長孫無忌看得清,便不會做這麼多的動作,皇帝那架式早就擺明了是想要房家在將來繼續制約長孫家的,可嘆這位國舅爺卻還沒看明白……他緩緩地吁了口氣,半垂着眼瞼,靜等着散朝。
其實此刻殿中的大臣哪個還有心情議事?都是草草的三言兩語,皇帝的批覆也基本都是容後再議。可是就在眼看着就要散朝的時候,又有禁衛來報,吐蕃大相祿東贊已經醒過來了,那羣吐蕃人正在宿值班房品性囂着要見駕,要請皇帝陛下還他們一個公道!
李世民忍不住氣笑了。如果不是顧忌着天朝上國皇帝的面子,他真想抽那羣不省心的東西一頓鞭子,居然還想討公道?想討什麼公道?難道他們還以爲他們佔着理了?這會兒皇帝陛下只恨永寧剛纔話說得太含蓄,怎麼就沒把那祿東贊直接氣死算了?!
滿殿的大臣也是各懷心事,沒一個敢站出來給皇帝陛下出主意的,一個個正襟危坐、道貌岸然的樣子,恭請陛下聖裁。
李世民的目光在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兩人的身上來回地轉了兩圈後,似笑非笑地叫人宣吐蕃一行人上殿,然後又叫了人去傳永寧來太極殿見駕。他非常不厚道地決定,這些吐蕃蠻子還是讓永寧來解決比較好,就算真氣死幾個,他也好收場……
於是,剛把高陽公主打扮得比青蛇傳裡的張曼玉都妖媚的永寧,再度踏上了進宮的路。
“永寧,別擔心,剛纔那傳旨的太監不是說了嗎?父皇聽到那些吐蕃人要求公道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嗎?要我說呀,父皇肯定也恨死了那些吐蕃蠻子不識實務,叫你上殿,說不定就是想讓你再教訓他們一頓呢!”拿着一面磨得非常光滑的小銅鏡的高陽公主,非常真相帝地勸慰着看上去有些煩躁的永寧。
晉陽公主倒是皺着眉頭,輕聲說道:“其實我覺得那些吐蕃蠻子倒沒什麼,就怕在殿上那些心懷鬼胎的大臣給永寧下絆兒,房相一個人,倒是顯得力孤了些……”
房玄齡在朝中素不結黨,便是私交好的也不多,李世民愛重他,也多是爲此。
永寧悄悄地吐了吐舌頭,她其實早就猜到會再走這一趟的,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她以爲多半會是過幾日,皇帝陛下會再召見她,然後敲打一番,不成想在陛下敲打她之前,她居然還有機會再敲打吐蕃一番……其實,她的心情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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