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見不見,不見反見。”異界的靈魂說。
兩隻怡然自得地坐在它面前的女面獅身shou交頭接耳了一番,而後有着一雙沉靜的褐色眼睛的女面獅身獸給出了答案:“夢境。”坐臥在他們四周的女面獅身獸們思考了一下,開始頻頻點頭,顯然非常贊同這個答案。
異界的靈魂也點了點頭,然後說出了下一個謎面,“曾見舞姿婆娑,實屬虛無飄渺。”
這個謎語讓女面獅身獸們反覆斟酌了一會,倒不是她們無法猜出答案,而是可能的答案太多了,她們互有爭執,不能確定之中的哪一個纔是最正確的:“有限定嗎?”褐眼的女面獅身獸問道:“它有生命,還是無生命,有形體,又或是無形體?”
“您若說它無生命,”異界的靈魂回答說:“沒有生命它便不復存在;但您若說它有生命,它卻無血無肉——若說它有形體,無人可以碰觸它,若說它無形體,卻是人人常得見。”
褐眼的女面獅身獸沉吟了一會,然後微笑了一下:“影子,”她說,聲音輕柔而沙啞:“是嗎,我們的小客人?”
“無比正確。”異界的靈魂說。
之後女面獅身獸都鼓起掌(拍打她們厚大的前爪)來,雖然作爲非人的怪物而生存在整個位面上,但一如男面獅身獸,女面獅身獸也有着超乎常人的智慧,她們最喜歡的就是傾聽旅人的故事與破解各種謎題與謎語,爲了這個她們甚至願意以金幣、寶物以及各種服務來交換,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她們的性格也要比男面獅身獸好多了。
“如果他確實沒有欺騙我們,”一個女面獅身獸在聽了幾個悲傷而又幸福的故事之後(異界的靈魂免費贈送的雞湯小文),與同伴竊竊私語道:“我倒是不介意成爲他的坐騎。只要每晚三個謎語,和一個故事,或者再加上一隻他親手烹飪的沙鼠。”
“這有點難,”褐眼的女面獅身獸對黑髮的龍裔說:“你需要的是男面獅身獸,是因爲你所要統領的軍隊是龍牙,一支由鷹首獅身獸與人類組成的軍隊,是嗎?”
“是的。”異界的靈魂說:“我需要的是一個能夠讓所有的鷹面獅身獸爲之顫抖的朋友,他將是我的臂膀和我的劍,在必要的時刻,他要能夠讓那些鳥頭不至於對我的命令陽奉陰違。”
褐眼的女面獅身獸爲了他話語中的“鳥頭”而發笑,“真不應該讓他帶壞了您,這樣對我們的敵人可真是有點不夠尊重。”
“鳥頭也沒有尊重過我們,”一個女面獅身獸說,“又或許是太笨了,他們從來沒有聽懂過我們的拒絕。”
這個話題激起了女面獅身獸們的控訴欲,她們之中有不少都曾經被強迫生下鷹首獅身獸的蛋,問題是那些蛋孵化出來之後都只能是鷹首獅身獸,從還是幼崽開始就又笨又殘暴,一些年輕,甚至是第一次產子的女面獅身獸會設法撫養和教導它們,但很快她們就發現那根本是無用功,那些幼崽在飢餓的時候連生養它們的母親都會遭到攻擊。
“兩者皆而有之吧,邪惡之輩總是不會去傾聽弱者的聲音,它們習慣於踐踏與奴役後者,正如它們也願意被更強大的存在統治。”異界的靈魂說,它在另一個位面的時候並不相信人生來就是邪惡的,但到了這個位面之後他才發覺,無論有無智慧,某些生命就是與生俱來的邪惡,這是無法改變也不需要去改變的,所以它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接受格里芬,無論那隻鷹首獅身獸是否願意忠誠它,都不會,因爲他們從一開始就站在兩個陣營,還間隔着根本不可能逾越過去的鴻溝。
“好啦,”褐眼的女面獅身獸說,異界的靈魂注意到她一開始說話所有的嘈雜聲就馬上低微了起來,很有可能,她是這羣女面獅身獸的首領,就像他們之前遇到的那隻男面獅身獸那樣,她有着比其他女面獅身獸更強壯的身軀與端莊而秀麗的面孔:“這個問題從來沒有答案,尊敬的客人,在篝火燃起,我的丈夫回來之前,請您再說一個謎語,然後您就應該休息了,我知道你們總是需要休息的。”
“謹遵鈞命,夫人,”異界的靈魂回答,它回憶了一會,從識海的深處撈取出一塊破碎的記憶,這個記憶竟然是那樣的清晰,讓它都有些驚喜了。
“……世界上哪樣東西是最長的又是最短的,最快的又是最慢的,最能分割的又是最廣大的,最不受重視的又是最珍貴的;沒有它,什麼事情都做不成;它使一切渺小的東西歸於消滅,使一切偉大的東西生命不絕?”
這個謎語讓所有的女面獅身獸們陷入了漫長的思考與討論中,她們一邊甩動着尾巴,一邊得出了很多答案,但沒有一個能夠統一的,而她們的首領先是輕微地蹙着眉頭,而後又露出了苦苦思索的神情,但在捕捉到那道靈光的時候,她從激揚的情緒中緩慢地平靜了下來,“這是一個非常好的謎語。”她說:“如同在沙子中熠熠生輝的金子,又如同雨後盛開的第一朵花,它的光輝與芬芳可以流傳一萬年或是更久,我們的小客人,這是你的財富嗎?”
“不,”異界的靈魂否認道:“它來自於一個睿智的長者,我從他那裡拿來,珍藏在記憶裡。”
“我很高興你沒有說謊,”褐眼的女面獅身獸說:“那麼請聽我的答案吧,我的答案是——時間。”
“最長的莫過於時間,因爲它永無窮盡;最短的也莫過於時間,因爲人們所有的計劃都來不及完成;在等待的人,時間是最慢的;在作樂的人,時間是最快的;它可以擴展到無窮大,也可以分割到無窮小。當時誰都不加重視,過後誰都表示惋惜;沒有時間,什麼事都做不成;不值得後世紀念的,它都令人忘懷;偉大的,它都使它們永生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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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面獅身獸的首領拍打着雙翼從天空降落的時候,他們首先嗅聞到的就是濃郁的肉香。
“這是用來招待我的嗎?”用黑色的長巾包裹着頭髮與半張面孔的人類男性大聲地喊道,在空中,風會帶走聲音,所以即便是大喊大叫,也只有很少的一些能夠被捕捉到,不過男面獅身獸的首領的耳朵並不似人類那樣愚鈍。
“就算我想,”男面獅身獸的首領令人傷心地說,“穆薩,難道我們還會爲你特意豢養一個廚子嗎?”人面獅身獸和鷹首獅身獸那樣習慣享用血淋淋的食物,不過人面獅身獸偶爾也會好奇地嚐嚐人類的烤肉和煮肉,但若說他們會特意保留一個人類的廚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但我確實聞到了細葉香桂樹皮與胡椒的氣味。”穆薩喃喃自語道,而他們已經看到沙丘上燃起的那堆篝火。
褐眼的女面獅身獸已經站了起來,她揚起雙翼,飛向空中,在穆薩的古怪配音下,兩位人面獅身獸甜蜜地接了一個吻,並親暱地摩擦着面孔和脖子——而等他們終於落到細膩的沙子上的時候,女面獅身獸與看護着她們的男面獅身獸都已經站立了起來。
正如男面獅身獸的首領之前所說的,他沒有允許穆薩騎在自己身上,但穆薩並不是沒有坐騎的,他是沙漠蠻族的部落首領,當然也有着自己的坐騎,一隻看上去不比恐爪龍更小一些的食蛛獸。他們落在在場唯二的人類身前,穆薩露在外面的眼睛注視着身着白袍的黑髮青年,雖然他知道對方是一個龍裔,但他必須承認,這個龍裔並沒有一個充溢着邪惡氣息的外表,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晨光之神的牧師,而且是從還是幼童起就沒有離開過神殿聖所,無憂無慮地在月桂樹下嬉戲長大的那種,僅有的苦惱不過是無法記得那些連篇累牘的頌歌歌詞。
“克瑞瑪爾?”穆薩說,他站在距離施法者約有三尺遠的地方,對於陌生人,這個距離略微有點過近了,但對於一個凡人來說,這個距離纔是最合適的——穆薩可以確定自己的彎刀可以在對方做出一個手勢或是念出一個咒語之前割斷對方的喉嚨,他略微幻想了一下那個場景,但很快就擺脫了它們的糾纏——他的理智和經驗告訴如果他們確實是敵人,那麼最大的可能是他被早已設定的防護法術擊中,變成一堆焦炭或是肉糜。
異界的靈魂沒能在第一時間回答他,這有些失禮,但它在龍火列島見到過可以裝在盤子裡作爲一道菜餚的蚊蟲之後就覺得自己的眼界已經足夠開闊了,但現在它才知道,嗯,那個還早得很。
食蛛獸,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的話,那麼我們可以把它看做一隻有着普通黃蜂無數倍大的……黃蜂。任何可愛的,美麗的小昆蟲在被放大後都可以被充作恐怖電影的反面主角,遑論這種本身就以肉類爲主食的蜂類了——它的翅膀不像是普通黃蜂那樣是半透明的,而是黑灰色的,就像是蝙蝠的膜翼,但在飛動的時候,就算是異界的靈魂現在所有的動態視力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它的身軀是杏黃色的,和人面獅身獸那樣,屬於在沙漠中的生物特有的保護色,但在雙翼下,有着大大小小的黑斑點;和克瑞瑪爾的火元素侍者小蜘蛛一樣,它有着八隻黑色的眼睛,眼睛的表面光亮的就像是珍珠,大小不一,分佈在鐵鏽紅色的紡錘形頭部兩側;它只有四隻爪子,從健壯的上半身延伸出來,末端帶着尖銳的鉤子,而沿着纖細的腰部往下,是肥碩的腹部,腹部的末端伸出一隻有毒的鉤針,這隻鉤針和那雙不斷敲擊着的有力上下顎是這種怪物最爲擅長的兩種武器,雖然在很多時候,它的鉤爪,乃至身上覆蓋着的刺毛對沒有鱗甲毛皮的生物而言都極具威脅性。
異界的靈魂禁不住要爲他擔心,那些刺毛尖長的就像是一枚枚小箭,而它的身上並沒有坐鞍,這個用黑色的長巾纏繞着遮擋住大半面目的男性行動之間,也沒有格外警惕的意思,裝束也不是那麼厚重——與頭巾同色的緊身衣之外,就是靴子尖略微翹起的短靴,懸掛在身上的一對彎刀,皮質的護腕,以及懸掛在胸前的一枚護符,上面並沒有魔法的氣息,可能只是親人或是愛人贈予的一份信物與紀念。
“是我。”異界的靈魂說,他站了起來,然後在它行禮之前,穆薩就乾脆利落地深深地彎下腰去,但他眨眼間就直起腰來,就像是一隻力道強勁的彈簧。
“向您致意,殿下。”穆薩說:“願您日益強大,無可匹敵。”
“我以爲您並不承認格瑞納達的統治。”異界的靈魂說:“您,還有您的族人,一直就在與格瑞納達爲敵。”
“我與格瑞納達爲敵並不妨礙我承認他們的統治,”穆薩擡起頭來,拉去遮蔽着自己面容的黑色頭巾:“這並不是一件值得羞愧和躲避的事情——正視自己的敵人才能更好地擊潰它——當然,”他突然咧嘴而笑,同時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對於現今的我們來說,這還只是一個遙遠的想法。”
“而您,殿下,”他說:“我倒是聽說,您有着一個有趣的想法,並且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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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告:
“最後一個謎語,夫人。”
“請說。”
“什麼與人分享,有增無減?”
褐眼的女面獅身獸微笑了起來,“希望與幸福。”她溫和地說:“請問這個答案是否正確?”
“沒有比這個答案更正確的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