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孤星海深處,穹廬之內,一身金色鎧甲,久“睡”不醒的人忽然發出囈語。孤月踏星將身子移近葬西樓,他喃喃不清的念着什麼。
葬西樓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做過夢,更不記得有多久沒有夢見妹妹煙瀾夢了。夢境中,葬西樓彷彿又回到了他們兄妹二人居住的高閣和小閣之間。
煢煢而立,葬西樓在朦朧的霧氣中看見了一個若隱若現的身影,而那霧中的人正在歡欣雀躍地呼喚着他,“哥!你回來啦?今天累嗎?是不是又被天統褒獎了?”
葬西樓身形一滯,那個小小的身影,伴着這樣的話語,這不是兒時的妹妹迎接自己的情景麼?雖是身處夢中,葬西樓卻瞬時間明白了真實與虛幻的區別,這樣遇見妹妹他的心更痛。
眼前忽閃,他卻依舊在迷霧之中。兩個豆大小孩子在霧氣中發生了矛盾,自己幾番哄妹妹的話語還在耳邊。一道金光閃過,遠處浮現出腳踏着五彩祥雲的麒麟景象。
大霧裡,葬西樓終於看清了妹妹那時的模樣,她指着遠處那“倒黴的傢伙”目含狡黠地說,“真的?那好,看見那隻麒麟沒有,我要它身上那枚鱗片!”
那時候的葬西樓能哄的妹妹開心當然在所不辭,不過拔下麒麟獸那片鎢金鱗片以後的某一日,妹妹卻將鑲有金鱗的戒指套在了自己的手上,“願哥哥所向披靡,無神能及!”
兒時的記憶已然湮沒在葬西樓的內心深處,直到現在他仍不明白,從小就不喜歡自己爭名逐利的妹妹,怎麼就轉變了心性。願意自己傲立於衆神之上,成爲所有神都畏懼的強者?
葬西樓擡起手,凝視着自己指上的金鱗,那隻昔日的鎢金戒指,此刻已經金光閃爍,這象徵着他神力的變化已達登峰造極。
轉眼之間,自己再一次身陷天戰那天的身不由己。自己受衆神圍攻。被迫與妹妹分割。葬西樓仰面望向妹妹的小閣高處,那時自己無暇他顧,此時卻看清了妹妹淡然無畏的神情。
葬西樓握緊了自己的手。看着最疼愛的妹妹在自己眼前被衆生脅迫出閣。可是,外表柔弱,性格剛強的丫頭竟選擇了分割自己的仙靈和靈體。他們兄妹同根一心,妹妹無所謂是的將大部分的神力給了遠處困戰中的他。
金光乍失。葬西樓的意識還沉浸在痛失妹妹的悲痛中,一時忘了自己是在夢幻之中欲大步上前挽回妹妹的仙靈。注入她的靈體使其復生。
“哥!你想我了麼?”突然,清冷如故的嗓音從葬西樓的身後傳來,他的身子一震,因爲這不是他記憶中的任何一次。自己與妹妹交談的情景。
驀然回首那人就在霧氣闌珊處,大霧散去多半,他的身後站着與萬年之前一般無二的煙瀾夢。有別於以往成人後的冷淡。他的夢兒眼角含笑,像是久別重逢的欣喜。
帶着身爲神女的萬年丰姿。她眸中閃爍着盈盈的淚光,又輕輕啓脣,“哥,咱們有萬年不見了吧?你想我麼?”
葬西樓攥緊了拳頭,心中滿滿的悔意和對唯一親人想念,卻只喚出了寥寥的幾個字,“夢兒,你回來了。”
對面笑而傾倒衆生的煙瀾夢俏皮都歪了歪自己的頭,她最瞭解自己這個不善言辭的哥哥了。
煙瀾夢的身姿忽恍,一時之間,她的樣子和千嫿的模樣變幻不定,“哥再等等,夢兒一定回來找你。”
煙瀾夢的身影開始虛化,葬西樓唯恐妹妹就此消失,幾步上前,但是,最終還是沒有抓握到妹妹的手,“夢兒——”
霧氣再次聚攏,兩座高閣之間迴盪着煙瀾夢的聲音,“哥,你要小心提防天統!夢兒從不騙你,咱們後會有期。”
……
品月樓,零洛的房間裡。
千嫿躺在零洛的牀上,牀頭、牀尾皆有一把椅子,烈靈茂羽和嘲風各守一處,零洛趴在地中的桌子上左看看右瞧瞧,還不時回眸與身後的天青對視一下。
反正她好不容易纔把哥哥找回來,不論像這樣守上幾日,她都會寸步不離地守下去。只是,他們都這麼守了好幾天了,從千嫿身上,她就沒看出一點要醒過來的意味,“天青!咱們去給我哥哥準備點茶點吧!”
正午的陽光透過窗紙射了進來,哥哥不讓她開窗,說是怕瑾瑜之氣因爲風的吹散,會引來更多的妖物窺探。可是零洛就在想,瑾瑜是上古神物,幾萬年來有道神人只培植出這一對,它們的氣息,單單幾張窗紙就能困得住嗎?
感知着千嫿的體內,膨脹而不能自行溢出的妖靈還在做着困獸之鬥,但是千嫿體內似乎有着一個人在幫着她牽制這些自不量力的妖靈。千嫿的體內,一半妖靈漸趨清明,而那渾濁的好似也咋呼不了多久了。
不曾側目,感到零洛起身,烈靈茂羽忽然站起身,伸腳踢了一下趴伏在椅子上閉目凝神的嘲風,“去休息一下吧!你也曉得千嫿的情況,一時半刻是醒不來的!”
嘲風聞而不動,他前幾天傷得不輕,沒有閒情逸致和烈靈茂羽鬥嘴。趴伏在椅子上養精蓄銳,他得想辦法趕緊恢復仙法,總是一副獒犬的樣子讓嘲風的威嚴深受挫敗。
烈靈茂羽隨着零洛、天青出門去,嘲風兀自閉目凝神,房間外面,烈靈茂羽再次加固了房間四周早已籠罩着的界術。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在界術加註了燭龍和燭淚的兩道火光縈繞其上,一旦妖物觸及,必死無疑。
感受到房間外靈壓的加註,嘲風像是擡首,而後又將頭擱在交疊在一起的前肢上。失去太多仙氣,他幾乎感知不清千嫿現下的狀況,這也是方纔烈靈茂羽出言他不搭腔的緣由。
……
千嫿的體內,她仍然抱膝坐在自己的元嬰前面,此時的元嬰已經比較幾天之前輪廓清晰得多。
千嫿沒什麼表情,靜靜地觀望着元嬰中漸成的女嬰模樣,看着女嬰吸入妖靈又吐納而出,彷彿一點兒也沒有收到那陰風邪氣的影響,帶引着這些污濁的氣息運轉於自己和瑾瑜之間乃至她的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