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嫿最後的那句話,其實是想告訴葬西樓她沒有那麼脆弱,她想讓哥哥稍稍放心,即便哥哥從來沒對自己放過心。
身姿臨近煙雨閣窗前,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在對面呼喚着千嫿。俯看樓閣之下那一羣道貌岸然的傢伙,千嫿一陣嗤之以鼻。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就在千嫿身臨其境打算按照哥哥說的取回自己爲神女煙瀾夢靈體的時候,她的心忽然退卻了。這種感覺像是害怕自己會後悔一般,所以,千嫿的左手拇指情不自禁地在其餘幾根手指上輕點劃過。
無解?怎麼可能?自己的卜算之術此番光景以後明明就已經不較姐姐遜色了,那是爲什麼自己竟是卜算不出自己的未來?只感到自己衣襟裡面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她伸手進去一抹,圓圓、扁扁、光潔平滑,是淨心塵?
不由得像是摸到了主心骨兒,千嫿欣喜地掏出鏡子期待着它能爲自己答疑解惑。只是,當她將鏡子面對自己面前的時候,裡面竟是出現了悚人心緒的景象,那是她夢裡的黑暗、夢裡的無垠大海,看見這一幕,千嫿彷彿能清楚地聞到那腥臭難耐的味道。這樣始料未及的事情使得千嫿差一點兒將“淨心塵”脫手而出。
但,就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餘光看見那鏡子裡的景象變了。而且裡面的環境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地方,那是鬼域外的天毒!一下子抓穩了“淨心塵”的鏡柄,她期許可以見到那人的身影此刻已然出現在眼簾之中。
只見天毒之中唯一一張可以作爲陳設的桌子被擊碎成塵,一襲霧嵐衣袍的男子倒在那個他從來不讓自己接近的地窟旁邊。青絲三千遮蔽了他半張絕世的容顏。千嫿心中一緊,自從她認識了九幽霧骨以後,她就沒見到九幽霧骨這般落魄的模樣。千嫿的左手攥緊鏡柄,右手握緊弒神劍,在看見這一幕之前,她心中其實一直都還是覺得九幽霧骨是有什麼事情騙了自己的。
不過此時,當她的身姿已然隨着弒神劍飄然出了煙雨閣的窗子飛向自己昔日居所的窗戶時候。她漸漸地憶起了一個小男孩十分不捨的離開自己的目光,還有自己以鏡相送的情景。手裡握着“鏡心塵”。充耳不聞耳畔傳來的軒然殺戮的聲音,她彷彿又聽見了那日她在天毒裡勸說九幽霧骨時候,他對自己迴應的話。
“是嘛?久居幽冥鬼地之瀕,又有什麼東西是乾淨的?就像我!”
千嫿想起這裡。不禁在思量,九幽霧骨講出這話的時候,心裡該是怎麼樣的酸楚,可是她那時竟是一心顧着素蒼藤,半點兒他的好處都沒能看見。
“那就是我守候兩座大山的原因。所以好聽的我是神。其實,怕是連人、鬼都不如。”
猶如這一句的迴應,若是她早些開竅,知道九幽霧骨話裡面指的是什麼,或許也便早就有了幫助他應對那地窟污濁之氣的辦法也未可知。
“它的名字叫,‘淨心塵’。”
其實即使那時候千嫿是昏睡過去了,但是九幽霧骨喚出“淨心塵”名字的時候,她仍是聽見了的。只不過似幻似夢的情形,她並沒有當真。
“你只要管好外面那個,至於我。不能離開這裡。”
此時的千嫿已經接近了自己的窗扉,可是隻覺得身下一沉,似有什麼不怕死的傢伙接近了自己的身邊,所以弒神劍是萬萬不會繞過這傢伙的。劍氣膨脹,一時之間她的身邊別再沒有了威脅的東西。一股清涼的仙靈進駐了自己的身子,千嫿忽然覺得九幽霧骨讓自己只要管好死貓那話是酸酸的。她脣邊不禁漾起了笑意,由心而發的甘甜。
“真是欽佩你毅力,在來到這裡之前,我曾答應過一個人、一件事。”
九幽霧骨這話在千嫿的耳邊迴盪時候,她的手已經覆上了小閣的窗子。瞬時間。自她的手爲源頭,整個煙雨閣和小閣之間迸發出一股強勁的衝力。她的耳邊充斥着慘死的最後一呼聲,也是這個時候,千嫿的眼前窗子上出現了一道封印。信手將那封印揭除,窗扉大開,望見裡面那人的模樣,千嫿也不禁怔住了。
不是煙瀾夢,就是自己?
“卟呤~~卟呤~~卟呤~~卟呤~~~”
明明還是鈴鐺的響聲,可是那聲響再也不是風吹雲動水流叮咚的異樣聲音。好似就是尋常鈴鐺被風吹過帶起的脆響。千嫿只看見對面端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合眸展臂,霎時間華光四溢,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不論前路多難、多險,無愧於心,不改初衷。”那是那時天毒之中九幽霧骨最後對自己說過的話,千嫿的雙臂也應時展開,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口被墨丹青戳穿的地方已經不再疼痛。是的,他曾答應過自己一件事,那便是守護好那萬毒的“惡源”,不論前路多難、多險,無愧於心,不改初衷。
這記憶全數回到了千嫿腦海裡,九幽霧骨的永生都是爲了自己。是自己親手將他送到那個鬼地方去守着那個深不見底的地窟;是自己口口聲聲囑咐他定要不改初心;是自己兩萬年後再見他時將他忘卻;是自己一手造成這一切以後還在心底恨他騙了自己,是有y謀的。
一切的起源都是因爲自己,可是爲了自己承受這麼多的九幽霧骨卻從來都沒有因爲自己的“見異思遷”而有改初衷過。
千嫿的眼前是一片光明的,她覺得自己的新口裡有什麼東西將被開啓。驀然睜開雙眸,自己的對面還是煙雨閣,腦後碎玉“噼啪”作響的撞擊聲將她的神志引回現實。弒神劍已經不知何時離開自己的身邊,她俯瞰了一眼還在搖晃的樓閣,凌身在半空的自己竟一絲一毫都不被這震盪影響。
“妹子,你這次可是招惹到人家大人物了。快瞧瞧,人家親自來興師問罪了!”只聞身後孤月踏星的話語忽然傳來,千嫿沒有回眸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紫裙似乎變得有些不同,目光就瞬時移到對面的金光源頭去。
是麼?興師問罪?
心頭的撕扯仍在絲絲落落地提醒着一件事情,不過,這事情在現下的千嫿看來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她相信弒神劍已經回到了哥哥身邊,將右手平展於自己的身側,手掌向下一壓,自己身子兩側的樓閣立時迥異於外面的晃盪,一下子平息了晃動。
“煙瀾夢!縱你此時是妖神修爲又如何?難道你還真的以爲沒有你哥助陣,就憑妖神之力,你力戰我天界諸神?”天統堂而皇之地站在了衆神的前面而不是其中,這也是錢哈預料之中的事。
他那麼好大喜功又愛面子的傢伙,自然不會安心縮在人羣之中。不過,這也正是千嫿樂意看見的局面,打從看見九幽霧骨在天毒受罪那一瞬開始,她就打算將天界之事速戰速決,現在這人送上門來不是正好?她要新仇舊怨一起算,她還怕天統這傢伙怕了自己的修爲急升不敢露頭呢!
“力戰諸神?萬餘年不見,你倒是變得會說笑了,孤月大神在側,憑藉我二人之力,還需要我哥助陣?”千嫿輕蔑地看了對面的諸神一眼,漫不經心地對着天統說了一句直接打臉毫不給情面的話。
站在千嫿身後的孤月踏星不禁因這一句話佩服妹子不已:想來妹子在這人世走一遭,神力何如還未大見,不過這氣死人的嘴皮子功夫倒是不見得有神能與之匹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