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道:“東西都交給我們了,怎麼會沒有誠意?”
夏紅葉沒有說話,依舊冷笑,青青催促道:“她們怎麼沒誠意了,你快說啊,我看大家之間肯定存在什麼誤會。”忽聽坐在車頭的紅衣少女說道:“我們和他之間沒有誤會。”她兩眼注視着前方的馬匹,好像是在對兩匹馬說話。
青青立刻向她看過去,輕聲小心地問:“難道大家發生了什麼不愉快?”
紅衣少女道:“不愉快得很。”青青道:“是什麼不愉快的事?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不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交錢,我給貨,歡歡喜喜、和和氣氣豈不是很好?”紅衣少女嘆息道:“這種事只怕很難和和氣氣地收場。”
青青也皺起了眉頭,她已看出紅衣少女說的一定是真話,她也嘆息着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紅衣少女將目光從馬轉到夏紅葉身上,笑了笑道:“我們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了,就差了那麼一點點。”青青臉上頓時變色,她沒再說什麼,夏紅葉的命要是沒了,她現在絕不可能舒舒服服坐在這裡,她還沒被鉅額財富衝昏頭腦,這一點她當然非常清楚。
她忍不住開始害怕起來,眼睛朝夏紅葉翻了翻,似乎在說:銀票已經倒手,你還不快點帶我走?
誰知夏紅葉竟完全不懂她的意思,他居然問紅衣少女:“我現在能不能上車?”紅衣少女道:“當然可以,我們說過一定要帶你去見堡主,但至於是把你的活人帶過去,還是將你的屍體帶過去,堡主可沒有明確指示,所以之前的事你也不要怨我們,我們並沒有說一定得讓你活着過去。”夏紅葉點點頭,緩緩道:“我知道,我也說過,死活是我自己的事,絕不會怪你們。”
紅衣少女的眼睛彎起來,臉上又呈現出甜甜的笑容,道:“古人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公子你這次沒死成,接下來的運氣一定不錯。”
夏紅葉看着她,道:“哦,是嗎?”紅衣少女笑得更甜:“人不會總是倒黴的,越是倒黴的人,他以後的運氣說不定就會越好,比任何人都好。”夏紅葉道:“運氣再好,那也是以後的事,我現在還好好地活着,活着就是運氣。”
紅衣少女道:“你難道從來不相信運氣?”夏紅葉淡淡道:“我只相信事在人爲。”
這世上的幸與不幸,都是人自己種下的種子。
無論是通往天堂還是通往地獄的道路,其出發點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不同的人走路的方法不同。
人人都想進天堂,沒有人願意往地獄裡走,但你若用了錯誤的方法就只能下地獄,方法是正確還是錯誤,其決定權在你自己。
選錯了,也只能怨自己,種下什麼種子就會結出什麼花,種下了錯誤的種子,所結出的花只能是不幸。
種子是正確還是錯誤,走的路是通往天堂還是通往地獄,不到最後,很難分得清對與錯。
但既然是自己的選擇,無論什麼後果,都只能是你自己去承擔。
馬車會將夏紅葉帶到哪裡去,他沒法知道,但既然再次上了車,就算前面是地獄的入口,他也只能拼命去闖一闖。
他一定要見到那個堡主,他想看看,她們究竟會如何對付自己,等方法全部用完的時候,那個堡主必定就會出現。他的想法有可能很偏激,很苯,他自己也知道這麼做並不聰明,可他的目標並不是流雲堡,而是那個神秘的幕後兇手,這個兇手一定比流雲堡更難對付,她若連流雲堡這一關都過不了,想去對付那個神秘兇手,無異於癡人說夢。
他得讓流雲堡的人知道,無論她們用什麼樣的方法,都不可能擊倒自己,除了堡主親自出面以外,她們絕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
馬車奔行半日,前面地勢漸寬,空氣也涼爽了許多。
這回少女們將他帶到地方並不是窮山惡林,這回的環境不僅餓不死人,更加渴不死人。
這裡是一片碧光閃閃的湖區,湖水連着天,煙波浩渺,一眼望不到邊。
少女們將夏紅葉和青青扔在這裡之後,便趕着車,匆匆離開,她們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交代,夏紅葉和青青就只能在湖岸邊等。
二人沒等多久,忽見那柳蔭茂密處,咿呀一聲竄出艘小舟。
小舟撓着浪慢慢向朝他們這邊駛過來,撐舟之人頭上戴着頂斗笠,兩隻腳光光的,露出兩截細嫩、卻已被曬得微微發紅的小腿,一副漁家女兒打扮。
撐船女子將船停在二人近前,脆聲招呼道:“二位是不是要渡湖?”夏紅葉想也沒想,就大步朝小船走過去,青青連忙追上前,小聲提醒他:“你就不怕她們在水裡設下埋伏,到了水裡要脫身可不容易呀,上次的事難道你忘了。”上次他們在鐵船幫的大船上險些被火給燒掉,水上比之地面,暗算埋伏起來要容易得多,躲避突圍卻是難於登天。
青青說的這些,夏紅葉彷彿完全沒有聽見,不等她說完,他的人已跳上了船。
他上了船,青青也只能跟着上。
撐船的女子即沒有問他們要上哪,也沒有問他們談價錢,只將手中長竹篙在岸邊一點,口中哼起船歌,撐着小船朝水天交接處駛去。
船在水上走了兩個多時辰,四周漸漸已看不到陸地,放目遠望,所見盡爲波光,盡爲水茫茫的一片。
青青忍不住問出了第二十一次同樣的問題,她問撐船女子:“你究竟打算帶我們到哪裡去?”撐船女子第二十一次看向她,笑着回答:“地方到了,你自然就會知道。”青青又問:“那還有多久才能到地方。”撐船女子依舊笑着回答:“快了。”青青直直瞪着她,忽然想到一老句話,上船容易下船難,上了船,梢公最大,船老大、船老大,這稱呼不是白叫的,只要到了河裡,每個撐船的都是老大。
夏紅葉好象非常明白這個道理,他半句話也沒說,兩眼緊盯着前方,神情專注,目光如鷹,湖面上任何一點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忽然,只見遠處一羣水鳥揮打着翅膀沖天而起,鳥嘴裡發出的“呀呀”聲割破雲霄,驚得魚兒慌張逃竄。
水鳥雖然靠捕食水中的生物過活,但它們的棲息地卻不在水裡,它們要麼停在岸邊,要麼會停在水中的某處小島上。
小船朝着水鳥飛出的地方緩緩划行,不多時,前方果然出現一座小島。
撐船女子指着小島的方向,臉上浮現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對青青笑道:“你看見那座小島沒有?”青青當然早已看見,她問:“我們要去的地方莫非就是那座小島?”撐船女子搖搖頭,道:“不是我們,是你和他。”
青青道:“你不過去?”撐船女子道:“我將你們送過去之後,就得走了。”青青從船板上跳起來,大聲道:“你的意思是將我和他望島上一扔就不管了?”撐船女子點點頭,道:“你說對了。”青青道:“你把我們扔在那荒島上,想幹什麼?”撐船女子道:“到了那裡,你們自然就會知道。”
她又笑了笑,補充道:“你們很快就會到那裡,而且很快就會知道我們想幹些什麼。”
這的確是一座名副其實的小島,光禿禿的,連樹都看不到一根,與其說它是小島,還不如用土堆來形容則更爲貼切一些,青青甚至感覺自己只要腳指頭動一動,就可以跑到這座小島的最高處。
最高處立着一頂白色鑲着金邊的帳篷,帳篷的尖頂上插着面小旗,旗上繡着只漂亮的百靈鳥。
小旗在風中飛舞,從底下遠遠看過去,上面繡着的百靈鳥在空中弱隱若現,彷彿正凌空拔起,穿梭於高空雲層之間。
這樣的地方,立着這樣這樣一頂帳篷,換成是誰都忍不住要上去看一看,況且在這樣一座光禿禿的小島上,除了這頂精美的帳篷,根本就沒什麼值得一看。
夏紅葉和青青剛從船上下來,便立刻向高處的帳篷大步走過去。
二人行至中途,只聽從帳篷處傳來斷斷續續的樂器敲打之聲,敲打聲前後相隔,時間不一,時而緊湊如泉涌,時而悠哉,老半天才出一個音符,似奏曲的人隨意而爲,興趣來了,才敲那麼一下。
可待一個音符一個音符地細心聽下去,敲打聲卻漸漸飄渺,漸漸引人遐思。
夏紅葉不通音律,但他能靜下心來去聽,他整個人忽然就變得鬆弛,腳步也放慢了許多。
並非所有動聽的音樂都能在第一時間抓住人的耳朵,有些音樂你只有用心去聽,才能體會出其中韻味,才能慢慢沉浸其中,慢慢同奏曲之人心意相通。
夏紅葉忍不住擡起頭,看着那隻展翅高飛的百靈鳥,他想到了一個人,一想到這個人,他腳下頓時變得更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