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和樂聲是從一座碉樓傳來,碉樓下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衆人跟隨四個頭領慢慢朝碉樓處靠攏,途中殺了幾個喝得醉熏熏迎面而來的大漢。待走到離碉樓百餘步開外,所有人頓時跳往高處,有的上了屋頂,有的落在樹上,弓件手全部拈出羽箭,沒帶弓箭的則紛紛掏出一包包竹菱角。
山賊們爲應對緊急情況,身上多多少少都會帶些防身的東西,這三百來人都是當中老手,更是賊中之賊,這些玩意當然不在話下。
夏紅葉身旁的一名山賊這時輕輕推了推他,遞過來一對用藤蔓紮成的鞋墊,鞋墊即不太軟也不太硬,韌性非常好。
夏紅葉明白這鞋底用處,竹菱角就是將竹子削尖、做成菱角形狀的竹刺,逃跑或撤退時撒一大堆在地面上,敵人若上前追趕,便可以扎傷他們的腳。這是山賊們扯呼逃命常用的伎倆,如果將菱角放在油裡泡上一段時間,效果則會更好,不僅更堅硬,還便於用來引火,常常能殺敵人一個回馬槍。
有了這鞋墊,自己人則不用擔心被竹尖傷到腳,夏紅葉脫下靴子,將鞋墊塞進去,穿好後接着朝碉樓下觀望。
只見一大羣人坐着、躺着、有的大喊大叫、有的手舞足蹈,姿態不一而足,全部喝得亂七八糟,要多亂有多亂。這些人圍坐在一起,中間留出塊小小的空地,兩赤着上身的大漢正膀子抱膀子扭在一起,口中喘着牛氣,都在拼着命要將對方摔下去。
其中一大漢突然大喝一聲,顯是抓住了對方破綻,滑到對手後面,一隻手捆住對手腰腹,另一隻手倒提起他的一條腿,又在他漆彎處踢上一腳,身子一沉,猛的將對手摔了下去,自己也跟着撲倒,將人死死壓住。
一時間人聲鼎沸,離場地近的人立即揮拳頓足大聲倒數,最後一下落定,大漢倏的跳起,威風凜凜圍着場地走一圈,向衆人揮動雙臂歡呼高喊。
大漢繞場三週,最後在碉樓前的臺階下停住,對臺上之人恭身而揖,態度就像是行腳僧終於走到西天,看見了自己日日朝拜的佛祖。
臺階上立着張人高的虎皮大椅,一顆老虎頭完好無缺猶如未死,虎頭下坐着個黑綢黑褲的黑衣男人,燈籠火把的照耀下,這人一張臉看起來似乎很年輕。
人在燈下,臉總會顯得要年輕一些,夏紅葉沒有過細去看這人的年齡,他集中目力,凝視這人的左手。
一截閃着淡淡金光的手套從他的左手一直埋進袖子裡,看不出有多長,另一手正拿着只酒杯一小口一小口往嘴脣邊送,他喝得很慢,彷彿感興趣的並不是酒,而是那隻翡翠夜光杯,他的眼睛一直就沒離開過那隻杯子。
王明對夏紅葉使了眼色,又點點頭,這人無疑就是他們今夜要對付的正主——血手幫的幫主血裡飛。
夏紅葉緊緊握住手裡的刀,他將目光移向血裡飛身後站着的另外兩個人,這兩人分別用黑巾矇住口鼻,也是一身黑衣,靜靜站在血裡飛後面,一動不動,就像兩尊蠟像。
這兩個人夏紅葉在袁籍家裡見過,一個使雙刀,一個使軟劍,他們雖然蒙着半張臉,夏紅葉還是一眼就看了出來,他們到底是誰?他們追查白清鳳的底細,是不是也奉的血裡飛之命?血手幫莫非也是離情門的仇家?
只見大漢揖完起身,血裡飛嘴角略略傾斜,似乎笑了笑,右手放下酒杯,從旁邊一口裝滿財寶的箱子裡抓出一大把銀錢,隨手一撒,拋向下面的人羣。
底下的人哄搶一陣,那大漢又開始高喊:“還有誰過來和我比試比試。”無人應聲,大漢又喊道:“孃的,我讓一隻手,誰上來……”喊聲嘎然而止,大漢前的額頭突然被一隻利箭穿透,張着口,直挺挺,仰天而到。
幾乎同時,又是一陣急箭,碉樓下的燈籠火炬紛紛被打下來。火光掉在地上,雖未全部熄滅,但卻無疑令碉樓下的人視覺爲之一晃,加之這些人又大多喝得手軟腳軟,眼光行動大打折扣,第二輪箭雨打下來,這些人蹦不高、跳不動,又有不少人了帳成了醉死鬼。
高臺之上的血裡飛反應迅極,第二輪飛箭尚在半途,他的人一個雲雀沖天,來勢比箭更快,腳尖在高處的瓦片上只幾點,袖袍展動間,撈下七八支羽箭,反手打出,躲在暗處的賊勇頓時被打下來三人。
三人落地,血裡飛對着暗處陰側側歷聲喊道:“本坐大發慈悲,好心放你們一把,你們竟趁我不備,半夜突施暗算,闖進我門,殺傷人衆,簡直豈有此理,休怪我大開殺界。”他雖說着話,腳下卻沒絲毫減緩,恍惚一下,人影已衝進暗處,就在這時,黑暗中驟起一道寒光,夏紅葉的刀已出鞘,刀光淡如冷月,閃電般向他飛過去。
血飛沙的臉陡然收緊,眼中一驚,左手動了動,“叮”的一聲,夏紅葉閃電霹靂般的一刀竟被他伸手捏住,兩人彼此吃驚地看着對方,一起從半空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