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第二天晚飯後,天仁來到老狼王家裡,見鴨嘴獸和竈王爺已經坐在沙發上了。鴨嘴獸着短袖,坐在長沙一頭。竈王爺着T恤衫,斜靠在沙發另一頭。長沙發一頭空着一張小沙發上。中間是茶几,茶几外空一張椅子,那是老狼王的位子。

天仁客氣一番,坐上小沙發。今天,天氣有點兒涼,出門時,白襯衣外套了個夾克衫。坐下後,感到房間裡暖和,天仁向老狼王道聲歉,把夾克脫下,又自己爲自己倒上一杯茶,捧起茶杯,對鴨嘴獸說:“張總,這次謝謝你。吳悠公司已經開始生產了。”

“這次謝謝我?以後你就不謝我了?不跟我做了?他吳悠公司要是沒收到我公司打給他的十來萬塊錢的預付款,肯爲你開工生產?”

“不是,不是。張總,以後肯定一直謝謝你,一直跟你做。”

“開開玩笑啦。天仁兄弟,剛纔你來之前,我和範書記還在跟馬先生說起你。你還有兩下子嘛,一分錢沒有就釣到了一條大鯊魚。我手下一大幫業務員,天天又是電話又是傳真,費用耗掉我一大截,都沒給我釣回一條小魚兒來,我白白花錢養了一大羣飯桶。呵呵。”

“哪裡哪裡?張總,您過獎了。我是運氣好,魚兒自己撞上鉤來的。不,是馬先生把魚兒掛上我的鉤子的,馬先生纔是我的老闆。”

“馬先生不單是你的老闆,也是我們的老闆。啊,對不對?範書記。”鴨嘴獸向竈王爺轉過頭去。

竈王爺諾諾連聲地應道:“那是,那是。我們都聽馬先生的。”

“馬先生本來就是一位將軍,馬先生指揮過上百次戰鬥。張總,範書記,你倆早就是馬先生的麾下將士,我最後一個到來,我只願做個馬先生麾下的小兵,衝鋒陷陣,指哪打哪。”

鴨嘴獸伸出一根指頭來,隔空點點天仁,應道:“年輕人,你這就對咯,無論幹什麼事情,無論跟誰合作,你都要首先搞清楚自己的位置。”

“那是,那是。我就是馬先生手下一個小兵,跟着馬先生肯定沒錯,連大上海都是馬先生解放的,我跟着馬先生肯定也能翻身得解放。”

老狼王本來穿着白色絲綿睡袍在客廳中間踱來踱去,一聽天仁這話,立住,回頭,眉頭一展,說:“什麼?大上海都我姓馬的解放的?天仁,你這個馬屁可拍得我夠舒服的。可惜,你又拍得太大了,拍得我的臉都不知道往哪兒擱了。哈哈哈!”

鴨嘴獸和竈王爺笑,天仁也笑。

天仁早已經探到了老狼王的笑穴,知道只要說到老狼王指揮打過仗,老狼王就會笑,而且會大笑。所以,今天又當着鴨嘴獸和竈王爺的面,撓撓老狼王的笑穴。

老狼王笑夠了,對天仁說:“範書記也是我的老朋友。當年,川沙一戰,我負了傷,等養好了傷,上擡過我的老鄉的家裡去道謝,跑出一個光屁股娃迎接我。你猜,那個光屁股娃是誰?猜不到吧?就是範書記他爸爸。哈哈哈!”老狼王又笑。

“嘿嘿嘿。是我爺爺擡你的,我老爸不知道給我講過多少次了,我爺爺擡你回來後就抱怨說今天擡了一頭牛,又沉又重,擔架都給壓斷了。嘿嘿嘿。”

“哦,擔架都給壓斷了?”老狼王彷彿是第一次才聽說似的問竈王爺。

“是啊,擔架都給你壓斷了。”

“哈哈哈!我年輕的時候啊,可真是壯得像一頭牛。跟你們漢族戰士摔跤,他們三個都摔不過我。在圍攻大上海的時候,有一天,我的部隊繳獲了一輛美式吉普,我高興得什麼似的。那時候,我還從沒坐過汽車,我爬進吉普,可又不知道怎麼開。正好有一個俘虜說他會開車,我說你來給老子開。你要是真能開,那從今天起,老子發一套解放軍軍裝給你,收編你參加解放兵,專門給老子開車。那個俘虜還真能開,載着我一轟油門,就在空地上轉開了圈兒。沒想到車子陷進了一個泥坑裡,一大羣戰士跑過來幫我擡車,怎麼也擡不動。我火了,喝開那幫戰士,袖子一捋,一鼓氣,恁是把那輛軍用吉普一個人擡了起來。哈哈哈!”

天仁三個人都笑。

“哎呀呀,好漢不提當年勇,我老了。”老狼王又開始在客廳中踱來踱去,彷彿在思考着什麼。老狼王巡遊夠了,停住,轉頭對坐着的三個客人說,“今天約三位來,就是談論瘦老闆的工廠的事情。範書記,你講講。”

竈王爺喝口茶,說:“他瘦老闆已經停產了,我們村委會準備打官司要他把拖欠的土地租金繳了,我還壓着。”

“我讓你把比爾他們帶去瘦老闆那裡後,他瘦老闆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當然是想再蹦躂幾下咯。前天,我還問他,你瘦老闆轉賣工廠的事情談得咋樣了?他說他現在又不想轉賣工廠了。我說那你不轉賣就趕快進新設備改造生產線啊,客戶我都爲你請回來了,他說他再考慮考慮,我說你還考慮個鳥,等你考慮好了,黃花菜都涼了。”

“比爾他們的訂單能夠救活他瘦老闆,他瘦老闆很清楚這一點。那麼,他瘦老闆現在爲什麼又猶豫了呢?”

“擔心比爾他們的訂單下不來唄。昨天,瘦老闆又來找到我,說他賬上就那麼兩三百萬了,這是最後的老底兒。”

老狼王用一根手指頭點一下竈王爺,說:“我們現在就是要給瘦老闆以信心,要讓他看到比爾他們的訂單肯定會下來,而且,一旦合作開了頭,還會增加訂單。”

一直笑眯眯望着老狼王和竈王爺的鴨嘴獸插話道:“恐怕天仁新找來的那個老李該上場了哦。”

老李?天仁心頭一驚。我沒聽錯吧?

老狼王轉頭命令天仁道:“天仁,給老李安排一個任務,讓他跟瘦老闆接觸,就以美國3W集團公司上海浦東聯絡處的名義跟瘦老闆接觸。關於上海浦東聯絡處這一點,不必讓比爾他們知道,老李嘴上說說就行了。要讓他瘦老闆從老李身上看到希望。”

“這?”天仁不解。

“照馬先生說的做。” 鴨嘴獸彷彿舊上海灘上的打手,吆喝天仁。

“照馬先生說的做。” 竈王爺也打手般吆喝。

“去,你們兩個嚇着天仁了,” 老狼王斥責兩人,躬腰伸出一隻手去天仁肩膀上拍拍,溫和地說,“照我說的做,沒錯的。小安達,你放心好了。”

天仁心情放鬆下來,低頭回答:“那我這就安排老李去找瘦老闆談談。”

“不!”老狼王陡然停住又準備巡遊開去的步子,對着牆上二級解放勳章說,“我來安排。”

你來安排?天仁心頭又是一驚。

老狼王轉過身來,目視天仁:“他老李的任務很簡單,就是要說服瘦老闆進設備。連這個任務都完成不了,炒掉他。這麼容易攻下的堡壘都攻不下,要他何用?聽明白了嗎?”

天仁腦子裡想都沒想,脫口而出:“聽明白啦!”老狼王又轉開了圈兒。

天仁的腦袋裡也轉開了圈兒。

玲兒不是建議我把剝殼茶葉蛋的賊單發到瘦老闆那裡去生產嗎?難道老狼王跟我想到一塊兒了?只不過老狼王不知道剝殼茶葉蛋的賊單的事情,只是想讓瘦老闆把工廠改造好以後,讓瘦老闆繼續接比爾他們的訂單?

但不管怎麼說,瘦老闆的工廠如果真的改造好,對我不是壞事。說不定,我真能把剝殼茶葉蛋的賊單轉到瘦老闆工廠去。即便不轉剝殼茶葉蛋的賊單去,美國3W集團公司看我手裡的接單工廠多了,說不定會真的增加訂單。

好,玲兒,從現在起,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爲你增加個助攻手老李,讓老李來幫着你說服瘦老闆進設備。

天仁主意一打定,擡起頭來,說:“好,馬先生,我給老李下一道死命令,要他無論如何說服瘦老闆進設備改造工廠。這個任務完不成,就別想在上海繼續待下去。”

“他老李一個人怕是完不成這個任務,我再爲他老李增加一個助攻手玲兒。玲兒那個小姑娘蠻機靈的。”

“玲兒?馬先生,我……聽你的安排。”天仁一怔,話到嘴邊,把我跟你馬先生想到一塊兒了的半截子話吞進了肚裡。

“喝點酒吧。”老狼王作戰命令下達完畢,眉頭舒展開來,去酒櫃裡取酒,招呼大家喝一杯。

老狼王開了一瓶路易十三,天仁一看就知道這瓶酒是上次比爾他們送的。

竈王爺屁顛屁顛去廚房裡取來四個杯子,擺上茶几,又從冰箱裡取來冰塊放進杯子。

鴨嘴獸早有預備似的從自己身後公文包裡掏出兩袋天府花生、幹豆腐、滷鴨頭。

天仁猜想,鴨嘴獸多半早就是馬先生這裡的常客。

天仁要過老狼王的路易十三,斟滿四個杯子。

老狼王帶頭端起一杯,招呼道:“來來來,端起來,幹!”四個人一飲而盡。

天仁放下自己的杯子,又開始依次從老狼王開始爲大家斟酒。

火辣辣的洋酒一落肚,彷彿立刻點燃了竈王爺肚子裡的邪火。竈王爺咂咂嘴,惡狠狠地說:“我再添一把火,燒死他個木殼子姓瘦的。”

“嗯。”老狼王朝竈王爺怒目一瞪。

“不是,我是說爲他瘦老闆的生意再添一把火。” 竈王爺耳朵吧唧耷拉下去,扇個不停。

鴨嘴獸又端起杯子,朝老狼王碰去,說:“範書記的意思大概是說衆人拾柴火焰高,對不對?範書記。看看你,農民就是農民。”

“嘿嘿,是,是。我老範就是一個浦東老農民,不會說話。”竈王爺也端起杯子,朝老狼王碰去。

“幹!”老狼王喝道。

老狼王,鴨嘴獸,竈王爺,三個杯子一碰,三個人同時仰頭,一飲而盡,再三個杯子同時一照,同聲大笑。

天仁連忙自老狼王起,依次爲三個放回茶几的空酒杯斟酒,心裡納悶,竈王爺怎麼會說燒死他個木殼子姓瘦的?三個人的笑好像陰森得很,笑裡似乎藏着刀子。

天仁一邊斟酒,一邊腦袋裡拼命轉動。就算他們笑裡藏着刀子,好像也傷不了我?至於瘦老闆好像也傷不了?哦,對了,他瘦老闆得出點兒血,向他們三個人支付佣金?好像不是。老狼王不是拿回扣的人。鴨嘴獸擁有那麼大一家公司,那點兒佣金他看不上。至於竈王爺?不好說。

“喂,天仁,你別隻顧着爲我們斟酒啊,你也喝。小安達,現在之所以不讓你出馬,我是考慮到你原先在瘦老闆那裡幹過幾天,怕你一出馬,會生出啥不可預見的事端來。該你出馬的時候,自然會讓你出馬。”老狼王端起杯子,向天仁碰來。

天仁連忙端起自己的杯子迎去,說道:“是,是。我在瘦老闆那裡待了幾天後,又偷偷把訂單轉到了吳悠公司,瘦老闆要是嗅出我弄跑了他的客戶,肯定會大爲光火。”

“呃,這就對了嘛,所以說我的安排是正確的。對不對?”老狼王轉頭向鴨嘴獸和竈王爺巡視一番。

“對啊。”鴨嘴獸附和,端起酒杯向老狼王和天仁的酒杯湊去,向竈王爺遞個眼色,兩個人相視一笑。

竈王爺也端起杯子湊上去,說:“我看,這個事情要趁熱打鐵。”

四個杯子碰到了一起。

鴨嘴獸和竈王爺的眼神沒逃過天仁的眼角視線。天仁仰頭喝酒,心裡只感到老狼王彷彿是一個神鬼莫測的巫師,正在暗中運氣作法,呼風喚雨,要攪出一個什麼烏煙瘴氣的陣法來;又好像是一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圍棋超一流大師,正在佈置着一個一招制敵於死地的劫殺棋局,雲遮霧繞,機關重重。

奇怪?在老狼王面前,我天仁沒了意志,只彷彿是巫師手裡的六丁六甲,又彷彿是圍棋大師手裡的黑白棋子。

可老狼王又老喚我小安達?

估計就算是個劫殺棋局,老狼王也不會吃掉我。還是小心爲妙,我當初那麼信任楊見利,楊見利還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我的客戶,面前三位沒一個我認識時間超過兩個月的。人心是世界上最深不可測的深淵,裡面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機。聽聽他們三個的對話吧,彷彿參禪。

天仁放下杯子,又依次從老狼王開始斟滿幾個酒杯,最後一個是自己的。

從老狼王家裡出來後,天仁感到腿有點兒發軟,心裡有點兒發虛,腦子裡盤算着讓老李如何出馬。

走到昌邑路盡頭,側頭一望,見雅典皇宮桑拿浴室燈火輝煌,在暗黑的天幕下,那一棟古希臘式建築彷彿真的是雅典衛城,天仁的心情又舒展開來。

嘿嘿,就在不久以前,一個阿巴拉古流浪漢曾經以此處爲寢宮,今天,那個阿巴拉古流浪漢眼看就要翻身起來啦。百二秦關終屬楚,三千越甲可吞吳。等到我哪天徹底翻身起來後,我把眼前這棟建築買下來,不,連浦江邊那個星巴克也一起買下來。眼前這棟建築就作爲我的寢宮,只准我一個人洗桑拿;星巴克只准我一個坐。

哦,對了,還有玲兒。我帶着玲兒天天洗桑拿,天天喝咖啡。呵呵,那才叫牛呢。

第五十章第六章第四十六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六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七章第一章第十三章第一章第七章第二十九章第九章第三章第三十五章第三十六章第五十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三十七章第四十三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一章第三十四章第十七章第四十五章後記一第七章第七章第十二章第十二章後記一第三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七章第三十五章第四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九章第四十一章第十章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二章第十章第四十九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八章第二十四章第八章第三十三章第六章第四十一章第三十五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三章第十章第四十五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四十六章第三十五章第四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三章第三十二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四十五章第二十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五章第七章第九章第二十九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三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第六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十九章第七章第三十二章後記一第一章第三十二章第四十一章第四十四章
第五十章第六章第四十六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六章第十九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七章第一章第十三章第一章第七章第二十九章第九章第三章第三十五章第三十六章第五十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三十七章第四十三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一章第三十四章第十七章第四十五章後記一第七章第七章第十二章第十二章後記一第三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七章第三十五章第四十五章第二十一章第九章第四十一章第十章第三十二章第三十二章第十章第四十九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八章第二十四章第八章第三十三章第六章第四十一章第三十五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六章第三十三章第十章第四十五章第十三章第十三章第四十六章第三十五章第四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三章第三十二章第三章第十九章第四十五章第二十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五章第七章第九章第二十九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二章第三十一章第十三章第七章第六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十九章第七章第三十二章後記一第一章第三十二章第四十一章第四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