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 鄭夫人接到了鄭順的信,果然喜上眉梢,立刻就點了兩個熟練會照顧人的嬤嬤去邊城, 一轉頭又細細物色起好的奶孃來, 抽空還叫人去了永毅侯府報信。
沈碧曼前世懷過孩子, 自然知道怎樣照顧自己。不過還是拗不過鄭夫人派來伺候她的嬤嬤, 簡直將她當作三歲小孩一樣護着, 看書怕她傷了眼睛,繡花怕她累着,連走個路都覺得她會磕着碰着, 更別說放她時常出府去看店鋪農莊了。
自從有那連個嬤嬤看着她,她最大的消遣也就是等着袁氏來串門, 或者是請幾個丫頭講講外面的趣事給她聽。
鄭順倒是輕鬆了不少, 不用再時時刻刻守在府裡, 可以放手去管外面的事情,也時常去軍營替沈碧曼看看鄭沅。
沈碧曼面上過得和樂開心, 到底心裡還是記掛着鄭沅。城中的普通百姓不知道這場戰事有多麼兇險,但她聽袁氏和鄭順帶來的消息,還是覺得此次必定是一場惡戰。
鄭家二嬸作爲將軍夫人,見多了大風大浪,性子又是平和豪爽, 將軍在戰場上打仗, 她的面上卻沒顯出擔憂來。
“你莫擔心, 鄭沅打小就和別人打架, 又跟着老太爺學過武, 在軍中也是厲害人物,定會平平安安的。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養胎就是。”許是因爲沈碧曼年紀輕, 頭一次懷着孕就是鄭沅沒在家的時候,怕她憂思過度,二嬸也時常領着她家侄女上門來探望她。
沈碧曼見二嬸這樣鎮定,心中確實也是安心不少。
只不過,那位跟着二嬸上門做客的珠珠姑娘,卻是叫她不知道怎麼應對。
珠珠一向都是很安靜,只是在提到鄭沅的時候,沈碧曼還未怎樣呢,她就眼眶先紅了起來,說是擔心鄭沅在戰場上危險,軍中又那樣簡陋,吃不好睡不好的,家中還是應該多送些吃的用的給鄭沅。
沈碧曼真是強忍着想要把她趕出去的衝動聽着,這話說的多稀奇,鄭沅又不是她什麼人,她倒是這樣關心鄭沅的吃睡,顯得她這個做妻子的多不關心夫君一樣!
若是二嬸這樣交代也就罷了,因是長輩,鄭沅以前又多有勞煩二嬸的時候。可是這個珠珠有什麼資格來說這樣的話!
沈碧曼聽得臉色都黑了,二嬸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妥,就忙帶着珠珠告辭走了。
珠珠喜歡鄭沅她是知道的,可是現在鄭沅都已經成親了,她怎麼還是這樣放不下?原以爲珠珠和沈碧曼年紀相當,沈碧曼在邊城孤孤單單的,叫珠珠和她做伴也好,卻沒想到珠珠竟還是那樣的心思。
看來女大當嫁,是該把她快點嫁出去了!
將軍夫人在心中搜羅着軍中未成婚的將士,又有些猶豫,是否應該將珠珠嫁在邊城,畢竟京城的生活環境要好得多,青年才俊也很多。
她到底是疼愛珠珠,希望她嫁得如意。
又是三個月過去,鄭沅依舊沒有回家來。
沈碧曼常叫鄭順捎東西去軍中,卻聽他說鄭沅正常不在軍營之中。
邊城外面的村莊時常有逃難的百姓往城中來,城中百姓似乎也感受到了戰況的緊張,並不像過去那樣悠閒了。
沈碧曼原以爲邊城的百姓聽到打仗會是慌慌張張的收拾東西要逃往別處,卻見城中百姓雖然對戰事議論紛紛,卻沒有到驚慌失措的程度。
“百姓們以前時常經歷戰亂,大抵是已經習慣了。現在情況已經好很多,所以百姓們纔不慌亂。”聽說以前戎人來的時候,有些百姓都敢拿着鋤頭與戎人對抗!
聽着鄭順的揣測,沈碧曼沉默了。到底要經歷多少戰亂,纔會讓一城百姓都麻木了!
等到冬天的大雪下來的時候,大軍總算是回了邊城。
雖然戎人被趕回了關外,但邊城的將士們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一個猶如晴天霹靂的壞消息,席捲了邊城。
“將軍受傷啦!”百姓們站在城門口迎接將士,臉上卻意外的有了驚慌之色。
他們沒能想到,鎮守邊城多年的鄭將軍會受傷,而且是這樣嚴重的傷!
鄭將軍是被擡着進來的,儘管他還是笑着面對全城百姓,但大家還是看見了他身上層層包裹着的白紗布。
“鄭將軍……嗚嗚嗚”“將軍幸苦啦!”
人羣中不少人紅了眼眶,更是有人跪下來朝着將士們磕頭道謝。
鄭沅騎在馬上,俯視着這些淳樸的百姓,深吸了一口氣,又狠狠的吐出來。
鄭家一代又一代的人,正是爲了保衛這些淳樸百姓的家,纔會這樣堅定不移的守衛在這邊疆的土地上!
那些可惡的戎人!
鄭沅攥緊了手中的繮繩,皺起了眉頭。
要不是因爲敵軍突然冒出來一個帶着鬼面的軍師,這次的謀劃肯定能將那些戎人徹徹底底趕出關外,叫他們再也不敢在玉門關內橫行!
也不知那個突然冒出來的鬼面軍師到底是何方神聖,看身形瘦瘦小小的,也不像是戎人,難道是大慶朝的人?
鄭沅回頭,正看見二叔躺在簡陋的轎子中,忍着傷口疼痛安撫那些驚慌失措的百姓。
百姓們爲這位鄭將軍的嚴重傷勢擔憂,可也爲邊城以後的安危擔憂啊!
鄭沅回到家中的時候,沈碧曼正挺着七個月的大肚子,掙扎着要到門口等他,卻被兩個嬤嬤攔住了。
“怎麼不好好歇着?”鄭沅忙扶着沈碧曼在牀榻上坐下,又怕她坐的難受,就墊了軟墊在她背後。
兩個嬤嬤見鄭沅這樣輕手輕腳,又見沈碧曼滿心滿眼都看着鄭沅,就知道兩人有許多話要說,就帶着丫頭們下去了。
“我想着你快到門口了,就打算去門口等等。就這麼幾步路,也累不着我。”沈碧曼自己時常在院中走動,嬤嬤們又整天盯着她喝了不少雞湯補品,她覺得自己渾身都是力氣,比前世懷着全兒的時候,不知道舒服了多少。
邊城的房子大多都在地下挖了地龍,所以即使是冬天不在屋中擺火盆,也暖得很。沈碧曼脫了外面厚重的披風袍子,裡面只剩件輕薄的衣裙。
“頂着這麼個大肚子,怎麼會不累?”鄭沅小心的將手附在沈碧曼的肚子上,去感受這才七個月大的小生命。
肚子的孩子,彷彿也知道是自己爹回來了,捏着小拳頭,在母親的肚皮上狠狠的畫了一圈,又伸腳踢了兩踢,惹得沈碧曼差點痛得叫出來。
“他會動!”鄭沅似乎被嚇了一跳,刷的一下縮回了手,又驚奇的去看沈碧曼的肚子。
“他都七個月了,當然會動。”沈碧曼看着鄭沅那輕手輕腳的樣子,想去摸她肚子,卻又不敢,就笑了出來。
“你摸摸他,再和他說說話,他就知道你是他爹爹了。”她拉着鄭沅的大手,重新附在自己的圓肚子上,念念叨叨了起來:“乖孩子,你爹爹回來啦!以後你可以常常見到你爹啦!”
鄭沅也跟着說了幾句話,果然沈碧曼的肚子又凸起了小小一塊,正打在鄭沅的手心。他頓時覺得有些眼眶溼潤了。
從前大嫂二嫂懷孕的時候,他也見過她們挺着大肚子的樣子,卻沒想過,原來孩子在肚子裡是這樣的!
這不是一個沒有生命的肉塊,而是一個會動的生命!
鄭沅平安歸家之後,沈碧曼總算將心中的擔憂放了下來。不過鄭將軍受傷嚴重的事情,她也聽說了。本是想和鄭沅一起上門去探望,鄭沅和兩個嬤嬤卻都不同意,再過兩個多月,她就要臨盆了,這會兒到處亂跑可不是明智的選擇。
“二叔受傷雖然嚴重,但在軍中也養了許久了。等你生下孩子再去探望也不遲。”
鄭沅這樣說了,沈碧曼也只好暫時歇下了心思。
邊城的這個冬天,戎人沒有出現,或許是之前的戰事,也叫他們損失了許多士兵,沒有力氣在冬天的時候,再來大慶朝劫掠,又或許是因爲將士們的士氣震懾了戎人,叫他們不敢輕易來犯。
總之,百姓們過來一個安穩的年,雖不熱鬧,卻也平平安安的。
等到春暖花開的時候,京中使者終於帶來了皇帝的旨意。
鄭將軍要帶着家眷回京了,而鎮守邊城的將軍變成了小鄭將軍!
百姓們又是一陣騷動,雖然小鄭將軍在軍中也頗有威名,且立了不少軍功,但是怎麼能比得上多年鎮守在邊城的鄭將軍在百姓們心中的位置。
不管百姓們怎麼議論紛紛,這邊城的天還是變了。
鄭將軍回京之時,鄭沅領着軍中的將士送他,身後卻是跟了一羣的百姓。
“鄭沅,這邊城,以後就交給你啦!”鄭將軍凝視了城門半響,又對鄭沅和將士們揮揮手,這才依依不捨的上了馬車。
他在邊城二十幾年,年年都在打大大小小的仗,日日夜夜睡不不安穩,身上大大小小的傷不計其數,卻沒想到臨走的時候,竟然是這樣依依不捨。
原來這邊城早就已經深入他的骨髓,成爲了他的第二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