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格威之於邦修帝國,等同於馬可波里之於塞來路公國,通往東部邊境的軍火幾乎都是由這座城市負責供給,是典型的重工業城市,天空常年被陰霾所覆蓋,一年中只有極少數的時間能見到太陽,茵一行人走在街道上感覺說不出的壓抑。
蘇緹顯得有些沒精打采,腳步越來越慢,茵覺得十分奇怪,就問:“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是,”蘇緹慢慢地搖着頭,眼神有點茫然地看着周圍,“我好像到過這裡。”說着指着遠處一棟高大的建築:“我對那個有印象,但是……記不太清楚。”
茵是第一次到這座城市,不知道她指的那建築是做什麼的,只看到它高高聳立在西邊,暗紅的晚霞包圍着三叉戟一樣的黑色建築,隱約覺得有些恐怖。
倒是黑加侖十分熟悉一般,擔任起了說明:“那是海格威軍事研究院的中央大樓,帝國一半以上的新式武器都是在那裡研製而成的,有的人也把它叫做死亡之鄉。”
死亡之鄉四個字令蘇緹臉色一下變得煞白,人都微微發起抖來,茵猜想或許蘇緹的父母過去說不定就是那棟中央大樓裡的工作人員,幼年時代的蘇緹每天眺望着父母工作的地方,久而久之就在腦海中烙下了一個難以磨滅的印象,現在重回故地,纔會覺得眼熟,又不是很清楚。
這麼想也並非完全沒有依據,蘇緹還不滿十四歲,卻已經憑藉手裡的高殺傷性火炮成爲公國通緝犯,一個小女孩能夠使用重型火器、光是能夠扛得動炮筒就已經非常不可思議了,如果她的父母都是海格威軍事研究院的工作人員,那麼研發出一種重量足夠輕威力足夠猛的火炮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說到海格威軍事研究院,”布萊爾先生眯起眼望着那棟建築,“十一年前那裡曾經有人開發出了超長距離火炮精準技術,火炮射程被提升了近四分之一,幾乎就要扭轉當時的戰局了。”
聯想到蘇緹那門高威火炮,三人都默不作聲。
布萊爾先生只在音加古魯山道前半段見過蘇緹動武,當時局面一片混亂,大概也沒能見識到她的可怕之處,這時絲毫沒察覺到他們的沉默中包含着什麼,自顧自說:“就在這兒分手吧,接下來去庫茲比克山的路我會去傭兵所僱人陪同,你們見完朋友也早點返回公國去,不要再惹上更多的麻煩了。”
“呃、好……”茵縮着脖子答應。
蘇緹悵然若失地眺望了一陣,輕輕扯了扯茵的袖擺:“茵姐姐,我想到那裡面去看看,行嗎?”
被問的人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黑加侖已經毫不留情地否決了她的話:“不準去。”
蘇緹已經被他打屁股打怕了,聽到不準就不敢再說什麼,捂着屁股朝茵身後躲,茵哭笑不得地護住她,說:“爲什麼不準去?反正現在也無事可做,爲什麼不去看看呢,說不定還能找到殺害她父母的那些人的線索。”
“會死。”黑加侖簡潔明瞭的回答讓兩個女孩子都心下一凜。
蘇緹抓着茵的手腕小聲說:“那還是不去了,我們、我們趕緊去見那個死靈法師吧。”
話是這麼說,但他們畢竟不能緊追着布萊爾先生的腳步走,否則在山裡遇到了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的好,茵想了想,原定是要在小鎮上休息兩天,既然因爲便宜了一趟傳送沒休息好,到這邊休息也是一樣,於是決定在海格威整頓兩天,估摸着布萊爾先生要麼已經深入山中要麼已經摺返,才動身前去赴約。
庫茲比克山差不多位於整個大陸的中央,山脈延伸幾乎佔了邦修帝國三分之一的面積,由於走勢與季風幾乎垂直,山中常年乾旱,幾乎見不到植物,到處都是荒漠戈壁的景象。茵對照着羊皮地圖看了又看,還是找不出這山裡什麼地方能住人,不由垂頭喪氣:“早知道不該只修公國地理,知識到用時方恨少啊。”
“用常規的辦法是找不到死靈法師的。”黑加侖手裡捏着水袋,喝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
茵朝他翻白眼:“那你說怎麼辦,我們都在這附近轉了三天了,連個方向都沒有。”
蘇緹坐在路邊的岩石上,從粉紅兔子揹包裡掏出榛子巧克力來,掰了一塊遞給黑加侖,自己嚼着剩下的一半,慢吞吞地說:“這附近好像有什麼東西。”
她的話讓茵又緊張起來,因爲一路走進山裡來他們已經陸續被五批魔獸熱烈歡迎過了,剛開始的還是四星巨猿,到後面就變成了七星的九頭蛇、食屍鬼,黑加侖雖然有足夠的實力在一羣魔獸的圍攻下脫身,但帶上兩個姑娘——其中一個還零戰鬥力,危險就大大增加了,前兩次遭遇戰他們還能靠着蘇緹威猛的火炮硬碰硬,到後面只剩下逃命的份。
“哪裡?是魔獸?”茵全身神經都繃起來,推了推趴在腳邊的窮奇,“小白,打起精神來,要不就回次元裡去睡。”窮奇懶洋洋地肚皮貼地,對她的建議居然不怎麼感興趣。
蘇緹遲疑了一會兒,搖搖頭:“說不清楚,好像有很多東西在接近,我覺得……很不舒服。”說着彎下腰去趴在了自己膝蓋上。
茵還以爲這幾天接連的奔波讓她身體吃不消了,沒想到黑加侖突然把剩下的半截巧克力叼在嘴裡站起來,直直地望着山谷深處:“來了。”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定的瞬間,茵看到山谷深處飄來一團黑色的雲,正朝着他們的方向快速移動,進入可辨視野後,她大吃一驚,那黑壓壓的一片竟然是整齊的骷髏兵隊伍,看數量足有上千之多,這要是端到戰場上去那簡直是一場噩夢。
“天啊,我們這是羊入虎口了嗎?”茵瞠目結舌,完全沒了主意。
黑加侖把小夜魅從口袋裡掏出來扔給她:“一會兒如果它們發動襲擊,什麼都不要管,順着來時候的路逃走。”
過去大大小小的單挑羣毆,小夜魅從來沒有離過他的身,這回卻被他扔到一邊,茵立刻意識到他沒有把握能擊退一支骷髏兵戰隊,只是想爲自己爭取逃跑的時間,一時大腦混亂,脫口而出:“你、你把它扔給我幹什麼?”
黑加侖瞥她一眼,理所當然:“你不是它爸爸嗎?”
茵氣得笑出來:“爸爸帶着孩子逃跑,留媽媽孤軍奮戰?我呸!”而一向獨佔茵的小火雞一看來了入侵者,立刻爆發領土意識,拍着翅膀拼命驅趕,嘴裡還不斷重複剛聽到的兩個字,小夜魅也不是省油的燈,揮着爪子就要撓它,茵差點被這兩個傢伙撲騰得摔倒。
轉眼間那浩浩蕩蕩的骷髏兵隊伍就已經到了跟前,要不是領隊是和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夢魘奴僕,估計黑加侖會直接撲上去先下手爲強。
渾身冒着幽幽綠光的夢魘飄到茵的面前,十分禮貌地行了紳士之禮:“一路辛苦了,主人派我出來迎接你們,請跟我來。”
原來不是來圍攻的,茵可算把心放回了肚子裡,一手揪着小火雞的右爪,一手提着小夜魅的尾巴,硬是把它們分開,然後說:“迎接也不用這麼大陣勢吧,我還以爲要死在這兒了呢。”
夢魘沙啞着嗓音回答:“驚嚇到您我十分抱歉,但近來時常有危險的隊伍在山中出沒,主人下令必須確保您的安全,所以請您諒解。”
對方長得雖然一如既往的嚇人,但語氣謙卑態度溫和,茵也就不去計較剛被嚇出來的生離死別之情,揮揮手就原諒它了:“沒事沒事,帶路吧。”
“茵姐姐,你讓開。”正準備跟着夢魘去見它家主人,身後卻傳來了蘇緹冰冷的聲音,茵回頭一看,剛纔還感到不舒服的蘇緹不知何時已經端出了火炮,對準了聲勢浩大的骷髏兵儀仗隊。
茵十分疑惑:“出什麼事了?他們沒有惡意呀,只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這種味道,”蘇緹稚嫩的聲線透着一股寒意,“是你們殺死了我所有的親人。”
什麼?茵呆立了不到一秒就被黑加侖以閃電般的速度扛起跳遠,這邊人還沒落地,可怕的爆炸聲就震懵了腦袋,地面上被炸出一個巨大的圓坑,無數骷髏兵被轟成碎片散落得到處都是,她剛纔站的位置也在爆炸範圍內,要不是黑加侖反應足夠快,她八成也成了殉葬品。
夢魘被她突如其來的發難激怒了,手一揮,倒下的骷髏兵再次集結起來,蘇緹抿着嘴正要再來第二炮,夢魘已經搶先一步,起手就是死靈魔法中直接殺傷力最強的法術“地獄吟唱”,由於本身就是亡靈,使用這種魔法不僅威力強勁,而且完全無需複雜的吟唱過程,只見一道黑色的火焰幻影從地面竄起,霎時間淹沒了蘇緹瘦小的身體。
“……”茵還被黑加侖抱在懷裡,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着眼前這一幕,差點連呼吸都停止了。
然而黑色的火焰幻影消褪後,蘇緹只是受了些許皮肉傷,傷口處留下了死亡之力的灼傷痕跡,還在持續腐蝕她的身體,但人似乎還清醒,咬着牙沒有倒下。
夢魘低聲嘆了一句:“原來是生命屬性。”還要再動手,茵終於大叫起來:“等一下!”然後使勁掙脫出來,衝過去按住了蘇緹還要繼續填炸彈的手:“你真的肯定是它們殺了你的父母嗎?天底下那麼多死靈法師,骷髏兵都差不多一個樣子……”
蘇緹搖晃了一下,死亡之力正迅速侵吞她的生命之力,但她還是堅持:“這種感覺,絕對不會錯……”
“那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死亡氣息,不是什麼仇人的味道。”黑加侖平淡地打斷。
“什麼死亡氣息……?”蘇緹痛得只能撐着炮筒。
“沒有人告訴過你生命屬性的人天生就能夠感應到死亡氣息嗎?”黑加侖抄着胳膊站在原地。
蘇緹先是呆了呆,既不願相信又無法不信地喃喃自語:“你是說,我一直……都搞錯了?”
毫無憐憫之心的黑加侖點點頭:“對。”
受傷加精神刺激,蘇緹非常乾脆地暈了過去,茵慌忙抱住她:“蘇緹!堅持住啊!”然後手忙腳亂地去翻次元裡的生命藥劑。
“……但我確實知道你的仇家是誰。”黑加侖一點兒來幫忙的意思都沒有,慢斯條理地補充。
“那種話等她醒來再說也來得及,快來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