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書房內,索蘭達爾正在翻看一本樂譜,冷不防書房大門被一腳踹開,發出一聲巨響後金屬轉軸斷裂了。
“喂喂,門是拿來開的,不是拿來踹的,”他彎腰撿起剛纔一個拿不穩落地的樂譜,不滿地抱怨道,“就算是頭怪獸,跟在茵身邊那麼久,還沒學會怎麼做人麼?”
進門來的黑加侖全身散發着殺氣,嗓音也低沉地充滿了威脅的意味:“我問你,茵去了哪裡?”
索蘭達爾一蹺二郎腿:“自己的女人跑丟了怎麼來問我,我只答應了幫你用武力脅迫圖加特人民擁立愛蓮娜公主登基,又沒承諾過會保護茵的安全,你自己計劃不周,怪我?”
黑加侖眯着眼,冷冷地說:“我只問你她去了哪裡。”
索蘭達爾翻着樂譜,聳聳肩:“這個你可以去問蘇緹,她在場,比我更清楚。”
黑加侖用腳尖碾了碾掉落在地上的門把手,然後狠狠一腳踢向他,索蘭達爾迅速避向旁邊,那金屬門把手在鬥氣的作用下直接打穿了沙發的靠背,爆出一堆棉花和彈簧。
“用得着這麼火大嘛,”索蘭達爾合上樂譜,笑嘻嘻地過來拍拍他的肩,“茵的能力雖然還不怎麼強,但自保是足夠了的,你根本不需要擔心他,而是應該擔心她身邊的人才對。”
黑加侖扣起手指作勢要將他的手彈開,爲免受皮肉之苦,索蘭達爾很自覺地將手移開了。
“蘇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吃不喝。”
“是嗎?”索蘭達爾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黑加侖揪住他的衣領,語氣不善:“你是在努力證明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嗎?當初和海默林較量不過,就千方百計討好蘇緹,現在你處於上風,就把她棄之如敝履?你不管茵的死活不奇怪,因爲她對你而言什麼都不是,但我以爲……”
索蘭達爾笑着將他手指掰開:“你以爲?喲,你也會有憑‘以爲’來判斷人的一天?你以爲我利用完了蘇緹,現在不需要她了,就把她扔着,她不吃不喝我也不管,隨她想死想活?”
他搖着頭退後,到書桌後拉開了抽屜,取出一個文件夾,攤開來放在桌面上,向前推了推。
黑加侖跟過去,低頭看文件夾中一張薄薄的調查結果。
紙片的右上角畫着一個女人的頭像,下方的文字則寫着:“經外貌相似度與履歷檢查,可確認,天使費歐娜是路德•嘉威的長女,於三年前加入安息軍團。”
黑加侖明顯地睜大了眼,報告單上的那張臉雖然畫得有點抽象,但的的確確是他們在瑪爾德時候,最後一個被索蘭達爾殺死的天使——不,或者說當時索蘭達爾只是想逼問出大師的情況,而大師先下手爲強,將費歐娜殺死了。
“這下你明白了吧,不是我對她做了什麼,而是她終於意識到我是殺害她姐姐的元兇,害死她父母的元兇,不想見我了呢。”索蘭達爾笑着合上文件夾,啪一聲扔回抽屜裡。
文件夾被收走了,但黑加侖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將軍桌上,低聲問:“嘉威夫婦被害爲什麼會和你有關?”
索蘭達爾一攤手,表示無奈:“我和他們夫妻倆私下有些往來,主要還是對他們鑽研的火炮感興趣吧!安息軍團派人找上他們時,他們不肯屈服,就被認定是要效忠我,以我那心胸狹隘的大哥的脾氣,會饒了他們纔怪。”
“所以你一直在追殺和這件事有關的人……但是不幸地是在這過程中,你害死了蘇緹最後一個親人。”黑加侖說完,吐了口氣,搖搖頭,似乎爲這複雜糾結的恩怨關係感到無語。
“如果你不玩花樣,我原本打算把這件事瞞下去,一輩子都不見她了,所以呀,”索蘭達爾雙手交扣在腦後,悠然地道,“她會這麼難過,是你的錯喲!”
黑加侖重重一哼,不屑道:“如果不是某個膽小如鼠,害怕被人當成仇人鄙視憎恨,更害怕失去自己瀟灑自由的形象的白癡……”
書房的門外,聽說黑加侖抵達了卡洛斯要塞的蘇緹一路飛奔而來,一手按着胸口喘了幾聲,然後喊道:“小黑哥哥,我們快去追姐姐!她被上回那個戴面具的哥哥帶走了,還說想知道如果當初瑪格麗特阿姨沒死的話,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果然是被伊達洛斯帶走了!黑加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當初在信仰神殿地下,伊達洛斯就說過想要得到茵的心易如反掌,他起初並不信,後來親自體驗過了攝魂術的力量,才知道想要控制一個人的心原來這麼容易。
茵如果落入海默林手裡,甚至大師手裡,可能都不會特別危險,但是伊達洛斯——那是自己最強的敵人!
蘇緹跑進書房,完全把索蘭達爾當成了透明,從小兔子揹包裡取出獵魂者,踮着腳尖捧給他:“姐姐讓我把這個交給你。”
“哎呀,計劃的挺周全的,”索蘭達爾被無視了,也不生氣,笑着插科打諢,“亞歷克斯既然逃了,一定是去和大師見面了,你們現在趕着去烏賽斯,說不定還能撞上大場面。”
黑加侖接過獵魂者插進靴筒裡,然後摸摸蘇緹的腦袋,斜眼看着他:“你不去?”
索蘭達爾背向他們,看着窗戶外面陰霾陣陣的天空,舒了口氣:“我留下來,否則沒有人能攔得住逆襲的帝國軍。去吧,如果見到了我偉大的父王,記得替我問候一聲,我以後應該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了。”
黑加侖一皺眉,然後猛然明白過來。
海默林的目的根本不是攻陷圖加特,他要的只是軍隊的掌控權,侵略圖加特只是宴會前的一道甜點,讓蟄伏多年的戰士們殺得熱血沸騰起來,同時脫離原指揮官的控制,截斷他們對祖國情勢變化的認知。
對圖加特的戰爭幾乎投入了帝國三分之一的軍隊,士兵們失去了祖國的消息,將來只要海默林隨便說一句國內發生了政變,他們就會像殺昏了頭一樣掉轉頭去,對着自己的同胞大開殺戒,有第一王子的光環在頭上,海默林的每一句話都會被他們所相信。
這樣一來,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駕馭着這上萬的軍隊前往王都烏賽斯,將所有不服他的人全部殺死,然後登基。
兩個王子巧妙地相互利用了這麼久,終於到了一決勝負的時候。
“吱呀——”
破木門被推開,一個衣衫破舊的少女迅速鑽進了豬圈,貓着腰小步跑到深處的角落裡,然後搖了搖歪靠在牆上的青年:“伊達洛斯,醒醒!我買了吃的回來,快趁熱吃。”
這少女正是僞裝過的茵,她將一條舊裙子剪得破破爛爛,又在臉上抹了好些泥巴,髒得連親爹恐怕都認不出來,纔敢偷偷溜出去找吃的。當然,髒成這樣的乞丐,肯賣吃的給她的人也不多,手裡的兩個熱狗可謂得來不易。
同樣是衣衫襤褸,伊達洛斯那是貨真價實的狼狽,連手也擡不起來,還得茵把熱狗喂到嘴邊,才能勉強嚼一嚼。
他們在這臭氣熏天的豬圈裡已經躲了三天,卻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三天前的傍晚,他們走在返回旅館的路上,迎面遇到了一個熟人——或者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
紅髮的青年攔在道路中央,面對兩個精神力極強、可以使用奧術的魔法師絲毫沒有露出畏懼的神色,反而鎮定自若,開口就說明了來意:“大師有請二位。”
“格瑞爾……”茵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不是優莉卡的哥哥,格瑞爾•萊恩嗎?他怎麼會出現在烏賽斯,還奉大師的命令來邀請他們。
格瑞爾也是天使?
那大師豈不是……茵瞬間脊背發寒,終於明白了許多不合理的現象背後的原因。
在龍舌蘭歌劇院的時候黑加侖之所以覺得逃走的那個人眼熟,因爲他們確實剛分別不久!
海默林手中之所以會有能識別魔法的眼鏡,是因爲他就是在爲配方的持有者效命!
克勞恩開槍打死了懷特祭司長以後之所以那麼輕易就被原諒了,是因爲追究起來會暴露身份!
亞歷克斯和愛蓮娜一行人會出現在聖科洛斯城郊的別墅裡,更是因爲他們都是安息軍團的高層!
還有許許多多存在於更加久遠的記憶中的矛盾點,在此時此刻終於有了答案。
這是一場陰謀,還是一個巧合?自己竟然和大師同行了這麼久,完全沒有察覺到不妥,不僅是自己,就連海默林、黑加侖,甚至是自以爲無所不知的索蘭達爾,也根本沒有發現異狀。
因爲那個人在和他們同行的時候,除了鍊金術和時空掌控術外,根本沒有運用到任何魔法和武技,完美地將所有人都騙了過去。
“好久不見,茵小姐,”格瑞爾看起來仍然是當初在音加古魯山道上那個再普通不過的青年,和她打過招呼以後,目光轉向伊達洛斯,就變得冰冷起來,“以賽亞•費姆茨?幸會。”
格瑞爾的這句話更加篤定了茵剛纔的猜測,一般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伊達洛斯的過去,更不會用本名來稱呼他,唯一的解釋就是,此人背後的操控者即大師,對格瑞爾極度信賴,連這樣的秘密也毫不保留地告訴了他。
自古以來,權利、金錢、人脈和技能,都只會傳給最親最親的子孫,大師也是人,總會老,總會死,那他死後安息軍團這個勢力橫貫整個大陸的組織要交給誰呢?不言而喻。
茵忽然覺得說不出的可笑,問道:“大師讓你來請我們,還是來殺我們?”
且不論自己和伊達洛斯的精神力高低,單是他們倆是置優莉卡於死地的罪魁禍首,就不可能從大師和格瑞爾手下逃脫。
“大師讓我來請你們,”格瑞爾緩慢地說着,從次元中抽出了一根蛇頭魔杖,“但我只打算請你,而他,要爲自己欠下的血債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