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是馬車伕從駕駛座上敲了敲玻璃,提醒他們已經到目的地了,黑加侖才一臉意猶未盡地放過了她。
茵覺得自己的臉就像火上燒開的水壺,燙得不行,看他卻是一派淡定,好像剛纔的吻根本稀鬆平常,不值得臉紅,心裡很不服氣,跟着跳下馬車後沒好氣地問:“剛纔那樣是什麼意思?”
嘴對嘴親親也就算了,舌頭也攪和到一起去,黏【縱橫】膩纏綿的觸感再加上放大了的呼吸聲,讓她覺得全身都發燙,心臟跳得像要蹦出胸腔一樣。
黑加侖正牽着她的手往街對面走,聽了這話無語地轉頭看她,欲言又止。
“說啊,你以前從來都沒做過這種事,到底什麼意思?”茵不依不饒地追問。
“……沒什麼意思。”似乎想笑,又怕她惱羞成怒,最後黑加侖只好敷衍一句,接下來不管她再怎麼問都再不開口說話了。
計劃大張旗鼓地開始執行,先是茵跑到醫館的病房去和優莉卡大吵了一架,兩個人情緒都很激動,還摔了些茶壺什麼的,驚動了幾乎整個醫館所有的人,接着茵放下狠話,警告她不要再出現在自己眼前,否則絕對饒不了她,優莉卡當然也不甘示弱,就差沒從牀上跳下來和她揪鬥,大鬧了一通後茵被不客氣地請了出去。
接着在晚飯桌上,茵又暴跳如雷地和黑加侖也吵了一架,儘管後者自始至終面無表情沉默不言。同桌的三個人都被這毫無前奏的翻臉搞懵了,呆呆地看着茵先是質問然後是怒罵,最後掀了飯桌一個人跑掉。
所有人中數蘇緹和他們一起的時間最長,關係也最好,一看茵氣跑了,自然是馬上追出去,剩下三個大老爺們幹坐在一團狼藉中。
索蘭達爾皺眉瞪——你又挑撥離間了?
海默林不客氣地白回去——少亂扣帽子,難道不是你搞的鬼?
兄弟倆無聲地用眼神吵了一架,然後各自轉朝一邊互不理會,本來就是茵和蘇緹一直在中間做潤滑劑,現在倆姑娘都跑了,不打起來算是好的了。
“你不追去看看?”海默林心裡擔心,但以自己的狀況和身份不太適合追過去,只好提醒仍舊木樁一樣坐着發呆的黑加侖。
黑加侖臉色鐵青,像是被氣得不輕,拇指微微一動,手裡的銀叉無聲地斷作兩節,“噹啷”一聲掉進摔碎的湯碗裡。見此景,剛勸完的海默林和剛準備勸的索蘭達爾默契地閉上了嘴。
當晚茵就收拾整齊抓着蘇緹上路了,甚至沒有向布萊爾先生打個招呼,索蘭達爾回到旅館一看人去樓空,二話不說就追了出去。海默林估摸着自己大概是追不上了,只好唉聲嘆氣地去向布萊爾先生報信,打算跟他一路走,反正自己現在在塞來路,帝國軍鞭長莫及,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旅館裡於是只剩下黑加侖一個人,他在一樓吧檯前坐了一會兒,優莉卡就如約找來了,見他獨自坐在轉椅上,表情凶神惡煞,心裡一咯噔,站在門口半天不敢靠近。
幸好黑加侖掐算着時間差不多了,放下酒杯朝她走過去。優莉卡看着他靠近,緊張得渾身僵硬,但黑加侖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出了旅館的大門,雖然這是早先約定好的,優莉卡還是從心底涌上來一陣失望——他連看自己一眼都不願意嗎?
於是隊伍分成了三段,茵和蘇緹、還有一路飛奔追上來的索蘭達爾大步領先,不動聲色跟在後面的是黑加侖和優莉卡,布萊爾先生和海默林則是第二天天亮了才上路,並且選擇了直接從埃洛達魔法師公會傳送到喬斯頓——同樣是南方五城之一的大城市,再轉往南德爾要塞,所以雖然是最後出發的,卻比他們更早就通過了要塞,抵達了貝利亞王國的王都聖科洛斯。
茵的計劃是同時和優莉卡黑加侖鬧翻臉,營造出自己確實不想再搭理他們的假象,保護萊恩先生父子三人的同時,設法把伊達洛斯引出來,舊賬一次清算。
所以當然不能用傳送……至少前面幾天不能傳送,否則伊達洛斯肯定追不上。
篝火燒得很旺,但深冬的夜晚還是冷得人發抖,蘇緹扛不住疲勞先睡了過去,瘦小的身軀團成一個球,看得人充滿憐惜。茵靠在夢迦的肚皮上發呆,不時往篝火裡扔枯枝落葉,那帶着溼氣的枝葉烤出一股嗆人的煙味,不一會兒就薰得她眼淚汪汪。
“可算找到你們了,”漆黑的樹林中傳來落葉被踩的沙沙聲,索蘭達爾笑嘻嘻地來到篝火前,“眼睛紅紅的,哭過了?”
茵便順水推舟,撒謊道:“哭過又怎麼了,你管我的。”
索蘭達爾笑了笑,沒有馬上接話,而是把篝火往旁邊移了移,自己在烤熱的地上盤腿坐下來,一手托腮,像個好奇寶寶:“你們也會吵架?爲了那個優莉卡?”
茵故意不回答,讓他去隨便猜。
誰想索蘭達爾摸着下巴嗯嗯唔唔了一陣,不點就通:“真來了你一個人擋得住嗎?”
“……”茵頓時崇拜得五體投地,“你怎麼會知道、不對,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索蘭達爾狡黠地一眨眼:“就算吵架也不用玩命吧?雖然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但若是這樣放任不管,一夜凋零,也讓人十分心痛啊。”
用腳後跟想都知道他追上來只是因爲蘇緹和自己在一起,茵哼了一聲,反問:“那她是你喜歡的類型?”說着指了指熟睡的蘇緹。
索蘭達爾意味深長地搖了頭笑了笑:“不告訴你。”
茵甩了個白眼過去,拍拍裙子爬起來:“你來得正好,看着她別讓狼叼了去,我到那邊透透氣。”說着,招呼夢迦跟上,一人一獸朝森林深處走去。
“可惜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啊。”被留在原地的保姆摸着下巴,不無遺憾地說。
距他們的宿營地百來米遠的草叢中,優莉卡和黑加侖也停下來準備過夜,前者凍得直哆嗦,結結巴巴問:“不生火嗎?”黑加侖只是面無表情地嚼着冷硬的麥餅,根本理也不理睬。
雖然是爲了佈下圈套,但畢竟是難得的兩人世界,優莉卡一路上使盡渾身解數,也沒從他嘴裡聽到半個字,哪怕是問關於茵的事,也是石沉大海無迴音,說不沮喪那是假的。眼前這個人的強大,什麼時候也能用來保護自己,他的溫柔,什麼時候也能分一部分到自己身上來呢?
優莉卡搓了搓胳膊,抱着肩膀蜷成一團,儘量找避風的角落,但寒風還是嗖嗖地刮過,沒有熱源這個夜晚註定別想睡了。
正想厚着臉皮求他點個篝火,就看黑加侖突然放下手裡的食物站了起來,不打招呼就往遠處走,優莉卡以爲他準備把自己扔在荒郊野外,忍不住大聲問:“你上哪兒去?”一路的委屈加上害怕,話語中帶了點哭腔。
黑加侖停下來想了想,終於說了今晚上的第一句話:“一會兒就回來。”
優莉卡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突然覺得又黑又冷的森林比剛纔更加可怕了。
“你就甘心他這樣對你嗎?”仍然是那個噩夢般的聲音,雖動聽,卻陰魂不散,優莉卡縮着肩膀甚至懶得看他在哪兒,悶悶地回答:“不甘心又怎樣,我早就知道他不會喜歡我,再怎麼努力都沒用。”
黑袍假面的人款步從她身後走出來,望着黑加侖離去的方向:“你以爲她在病房裡和你吵架時候說的那些話,只是爲了騙我?”
優莉卡不搭腔,就聽他又說:“我看你也不傻,她說的那些都是真心話,她那麼討厭你,你卻爲了她頂撞我。——所以你該知道爲什麼我當時沒有殺你,卻讓你來和她打賭了吧?”
——你以爲自己是誰,小黑他說過喜歡你嗎,他正眼看過你嗎,你成天追在我們後面,難道不會覺得害臊嗎?
白天吵架時茵說的那些話再次刺痛了她,是的,照茵的性格,這些話她是不會說的,但不能否認這是她的心裡話,所以原本只打算演戲的自己,在還擊的時候是真的生氣了。
“我算什麼東西呢?”優莉卡喃喃自語,“他連正眼都不瞧我。”
“你這次做得不錯,她真正信任你了。這是高級骨傷藥劑,吃了它,但是石膏留着,別太早暴露。”黑衣人遞給她一支盛着暗紅色液體的試管,然後飄然離去。
不多時黑加侖拖着一頭皮開肉綻的熊回來了,懷裡還抱了一堆枯枝爛葉,隨手扔到她面前。
優莉卡被血腥味嗆得捂住鼻子,不明所以:“這是什麼?”
“自己烤了吃。”黑加侖又吝嗇地給了她幾個字。
原來他是去給自己弄宵夜去了,優莉卡心裡一熱,得寸進尺:“我、我不會弄……”
這回黑加侖就像沒聽到一樣,找了個平坦的地方躺下去,抱着小夜魅睡覺。
就算偶然會良心發現,說到底還是一樣冷漠,優莉卡心灰意冷,默默地喝下了那支骨傷藥劑,然後和死不瞑目的熊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