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她……”黑暗中傳出的話語依舊生硬如常,但童兵卻能感受到那股敵意已經明顯淡了下來:“……我們還沒有熟到先談孩子的地步,先把你的‘公事’說完吧。”
即使黑暗遮蔽了視線,但他依然可以通過聲音辨別對方的心理變化。在抵消了殷茹男基本的敵意後,童兵果然不再重複提及幾個孩子,以免刺激她過剩。
“你再這樣盯着鄭南壽,也查不到什麼了。”點開萬能PAD上的日曆,童兵翻看着屏幕上的各類標註,一邊向殷茹男說明道:“十一長假一結束,首都的張琳秘書長就會帶領考察團來東海。到時候,市政府各部門高層都會忙得不可開交。鄭南壽即使暗中有什麼動作,在這段時間都應該會保持蟄伏。”
從劉家龍處,童兵大概瞭解了鄭南壽的行事風格,“保持蟄伏”這句話說得已經足夠客氣,事實上在幾天之前,鄭南壽的一紙軍令狀已經遞交到了市長手裡,要求在考察團訪東海期間,由他的特戰二分隊來24小時保護訪客的安全。
“你這麼急着見我,就是要告訴我,那個對丫頭下手的人暫時是找不出來了。與其在鄭南壽身上浪費時間,不如再幫你做些別的吧?”殷茹男的回答中聽不出任何感興趣的意味:“上次是開車送那個女醫生去火坑,這次是什麼?再幫你弄一輛贓車?還是替你偷什麼機要文件?”
今晚找殷茹男商量的事情,說實話並不容易開口,所以童兵一直等待着合適的切入點。
碰巧殷茹男提到了“假扮影鐵俠”一事,正撞在童兵的準備好的說辭上:“上次那個火坑,是有人挖給楓荷的。有人用狙擊槍遠程監控着你們的整個行動,等楓荷穿着影鐵下車時,他一槍擊中了貨車油箱。”
“我第一次和你交手的時候,你還不是這種輸不起的人。”殷茹男不客氣地打斷道:“不要再爲失敗找藉口,太難看了。”
聽殷茹男這辛辣的語氣,就知道這幾天對鄭南壽的監視真的耗空了她的體力。
童兵也不生氣,只是用PAD發出了一封郵件:“找藉口不一定是壞事,有時候認輸太快,一些藏在表象下的秘密就挖不出來了。”
隨着童兵按下“Send”按鈕,殷茹男的手機很快震動起來。
“這是什麼?”手機屏幕的微光從黑暗中亮起,映出殷茹男的容顏,偏冷色調的光芒將她的臉襯得有些詭異。
望着她浮腫的眼袋和臉頰,童兵可以想象出她這幾天不眠不休監視鄭南壽的情形。他心中暗歎一聲,保持平淡語氣講解道:“兩個案子的彈道分析,一個是豪傑夜總會槍戰案,另一個就是東海集散中心爆炸案。”
上下翻動着屏幕,殷茹男滿是血絲的瞳孔逐漸撐開:“你的意思是,這個引爆車子的人,和開槍打傷丫頭的人,是同一個?”
“只是有可能,但我覺得有查證的意義。”
“你說過這幾天鄭南壽會忙着搖尾巴,他不下命令,那個槍手會自己露出馬腳嗎?”
“要揪出那個槍手,不一定非要靠鄭南壽。”
剛纔周遭一片漆黑,他的確沒有看到殷茹男站在哪裡與他對話。現在有了微弱的照明,童兵便舉着PAD往殷茹男處走去。誰知沒走幾步,殷茹男立即按滅手機,緊接着便是一陣輕盈而急促的腳步聲。一陣淡淡的女子體香隨風傳來,讓童兵嗅地一愣,沒想到只是走近幾步,就讓殷茹男有這麼大反應。
淡然如童兵,面對這種情況也有些摸不清狀況:“你跑什麼?”
“這個地方空曠地很,沒有離這麼近說話的必要。”
“因爲地方寬敞,所以兩個人就該離遠點講話?”童兵實在沒法理解這個邏輯,但因爲正事的關係,他只能忽略這奇怪的說法,舉起萬能PAD道:“有幾張照片要給你看一下。”
黑暗中的回答乾脆迅速,甚至聽來有些慌張:“發到我手機上。”
“這些圖片是不能進入網絡的。”童兵皺眉道:“這是一些設備的圖片,你最好看一下。”
“什麼設備?”她的語氣聽來完全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再來找殷茹男前,童兵的思路都已經準備完全。只要從那名槍手的身份開始分析,他相信殷茹男有充分理由答應之後的追查計劃。但不得不說,現在她這種“躲貓貓”的遊戲多少打斷了這條思路。
“給你看這些設備圖片,是爲了告訴你一件事。”童兵只要硬着頭皮繼續解釋:“你之前的追查方向錯了。鄭南壽和那位槍手雖然是打傷丫頭的罪魁禍首,但是對你來說他們並不是最棘手的敵人。現在對你來說更重要的,是查清另一件事。”
“我們千手堂雖然只是過街老鼠,但也是有仇必報的人。”黑暗中的回答恢復了原先的堅定,童兵可以想象殷茹男此刻緊咬牙關地樣子:“替丫頭報了這一槍之仇,沒有什麼事情比它更重要了。你想利用我去查其他的事情,直說就是了,不必用上這種小伎倆。”
“就算你能替丫頭報仇,最多隻能撫平她過去受的傷。但是你要怎麼保證……”褲帶中的震動打斷了童兵的話,他取出手機,屏保上多了一條“新消息”的提示。讀完一條短信並不需要多少時間,童兵的聲音只停頓片刻便續道:“……你要怎麼保證,丫頭將來不再遇到危險?”
“那個神父不是已經被滅口了嗎?”雖然殷茹男反駁地很快,但隱隱地,一種“哪裡不一樣了”的感覺從腳底一路向上蔓延過來。
她正想壓下這種胡思亂想的念頭,卻突然發現童兵已經轉身,將兩道視線牢牢釘在了一片牆角處,帶着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到檯面上的卒子被滅了口,你就能鬆懈下來了?我認識的過街老鼠,警戒心不該這麼放鬆。”
那是一片伸手不見十指的背光處,看上去什麼都沒有,但殷茹男的呼吸卻急促起來,因爲她知道,童兵已經發現了她。那層用以自我保護的黑暗,在童兵兩道炯炯的視線下,卻顯得那樣薄弱。
催動着丹田中的內力,童兵的氣機已探滿了整個一層廢樓,即使連牆洞裡的幾隻老鼠,都沒有能逃過他的感知。用氣機代替視覺,童兵緊緊
盯着殷茹男,不論是語氣還是腳步,都開始毫不客氣地步步緊逼。
“給丫頭灌輸人工內力的那些設備,以國內的水平一般是造不出的。考慮到世界上各國的生物學水平,瀛國、米國、歐盟、北歐盟這些強國才能造出這樣的設備。”童兵舉起手裡的PAD,將拍攝下的圖片對着殷茹男:“粗略估算,就算這套設備的材料造價已經超過了七位數,更別說其中的技術價值。”
PAD屏幕上的光打在殷茹男臉上,她本能地想退開幾步,卻發現雙腳重得根本擡不起來。
“投進去這麼大量的資金,研究出一種以前從未有過的造功技術。這些成本和研究,根本不可能是一個人完成的。那個神父背後,必定存在一個組織。”
“所以呢?想讓我調轉槍頭,幫你去對付那個組織嗎?”艱難地抵抗着這種被氣機鎖定的不適感,殷茹男強撐着不露出一絲示弱的神態。
“幫我?到現在你還覺得,這事情和你無關嗎?”走近之後,童兵的反問帶給人一種穿透身體的錯覺:“如果我是研究這個造功實驗的人,幾百萬的設備就這麼落入了華夏警方的手裡,而最重要的實驗也被人打斷,我一定不會願意承受這種損失。那麼對我來說,現在要怎麼做,才能最大限度挽回損失呢?”
即使大多數精力都被童兵的氣機壓制所消耗,但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殷茹男依然瞬間領悟了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
“丫頭……”
看到殷茹男的眼神深處的慌張,童兵撤去了那股充滿壓制性的氣機:“丫頭是經歷過造功實驗還活下來的人,站在那個研究者的立場,她現在就是實驗成果的證明,是一隻會下金蛋的小白鼠。如果我是他,我絕不會放過你女兒的。”
殷茹男的眼眶驟然赤紅起來,雖然脫離了壓制,但在童兵的誘導下,丫頭被再次綁上實驗臺的恐怖畫面出現在殷茹男的幻想中。她聽到自己咽喉中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嘶,彷彿在宣告着身體即將脫離理智的控制。果然,在察覺到異常時,殷茹男發現她已經撲到童兵身前,雙手將他衣領揪成一段凌亂的螺旋。
由於極度的驚怒,她灼熱的呼吸毫不避諱地噴灑在童兵的脖子根;而他始終平緩的氣息也迴應到了她的額頭上。
“現在你還覺得,追查這個神父是我的事嗎?”
四周的空氣彷彿一鍋關了火的沸水,童兵的聲音也失去了那種奇異的穿透力。
“剛纔我做了什麼?”帶着不可思議的表情,殷茹男的雙手緩緩鬆開,整個人都鬆弛了下來。即使理智上確定了那個神父背後組織的危險性,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身情緒激動的理由了。思索了半天,她才擡頭怒道:“你對我用了‘三句瘋’的把戲?”
“抱歉,時間緊迫,說完這件事後,我必須馬上去一趟醫院。”童兵舉起雙手,露出歉意的笑容,可是在殷茹男看來,這奸詐的笑容不論如何都有一種得逞的快感:“我和大喬制定了一個勾出那些幕後研究者的計劃,你現在願意認真聽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