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曦東西摘完, 趕在天黑前下山,沈斐現在一天吃四頓,頓頓要煎藥,別人煎的她不放心,還是自個兒來好,順便做個飯。
沒有新鮮玩意兒,還是老幾樣,藥和雞湯和兩道小菜, 確保沈斐的基本營養。
多少帶些油, 沈斐每天吃每天吃, 只想喝稀飯,但他已經過了虛不受補只能喝稀飯的時候,現在需要大補, 越補越好。
越是補的東西, 越是油膩, 需要清茶刮油, 大麥茶是最好的選擇。
朝曦粗心慣了, 沒沈斐想的那麼好, 真的體貼到注意到茶水裡那麼一丁點的味道。
她在山裡喝得都是這樣的水, 每次燒開跟沒燒開似的,還是生的感覺,可她習慣了,從來沒想過改變。
所以炒大麥茶去味只是沈斐多心了而已,朝曦觀察的真沒那麼細微。
因爲沈斐的特殊情況, 朝曦每次都做兩樣飯,自個兒青菜稀飯,饅頭夾辣椒,沈斐……
還是喝他的各種湯。
他實在想喝清淡的,偏偏朝曦叮囑了他必須將各種湯湯水水喝完才能喝稀飯。
沒奈何多喝一碗,晚上跑茅房跑的勤快,被朝曦嚇到。
朝曦告訴他這麼憋下去,會不能用,還真沒說謊,叫他去找其它大夫對質,口供一模一樣,這廝才終於改了半夜偷懶的習慣。
起夜起的多了,這廝不出意料……凍出了風寒。
朝曦就知道會這樣,提前做好了準備,每天晚上給他喝了薑湯,還是沒能阻止沈斐病倒。
他這麼個身體,只要生一場小病,立馬起了好幾個並行症,鼻子不通氣,頭暈眼花,喉嚨痛,還不肯配合檢查。
藏着掖着不告訴朝曦自己病的多嚴重,要靠朝曦自個兒發現,今天剛強着給他滴了藥水,第二天又要給他檢查喉嚨。
沈斐對這些很牴觸,不太喜歡被朝曦檢查眼睛和傷處。
他如果不喜歡,便不太配合,如果已經逮住了還好說,反正打不過她,摁在牀上強行檢查便是,如果沈斐事先知道,會拖着重傷的身子逃跑,傷的太重,步子邁的像裹了腳的老太太,走不了多久就要歇一歇。
歇一次小半個時辰,從來沒有逃跑成功過。
朝曦不用去遠,擱附近隨便一看,便能逮住走了小半天的沈斐,關鍵他也沒地方可去,就在附近轉悠而已,嘴上說是散步,其實就是躲檢查。
難道以爲躲過了一時能躲一輩子?
眼藥水還是要滴,喉嚨還是要看,藥一碗沒少喝。
明明知道每天做的都是無用功,沈斐還是會花很多功夫逃跑。
許是滴眼藥水太難受,檢查喉嚨也不輕鬆,那藥更是苦的不忍直視,幾樣加在一起,連特別能忍的沈斐都忍不下去,今兒去釣魚,明兒去爬山,後天要與人商量大事。
總之不管他幹什麼,藉口多少,最後都會被朝曦逮回來,老老實實將該做的做完。
不知是吃陽性的藥多了,還是沈斐熬夜看奏摺看得太久,眼睛上火,時常有一些小血絲。
朝曦發現後他先是不承認,後來拜倒在家規一百條上,嘆口氣交代最近確實有些眼花,稍遠的地方需要眯着眼看才能看清。
這很明顯是眼睛過於疲勞導致,朝曦當機立斷沒收他的文房四寶,讓他沒東西可寫,當然只在晚上,白天還是會還給他。
這廝逃跑了幾天,沒一次成功過,終於放棄,自暴自棄似的,只要一到點便躺在牀上,等着朝曦折騰他。
連最抗拒的滴眼藥水都老老實實,沒有半點掙扎。
還是怕他扭頭,閉眼,習慣性固定住他的臉。
剛開始滴的時候沈斐受不了,滴一滴,他便閉一次眼睛,左邊的眼睛還是那麼漂亮,晶瑩透亮,琉璃珠似的,右邊睫毛溼溼,不知是被淚水還是眼藥水浸透,意外露出脆弱的一面。
朝曦從來沒見過他哭,雖然是被逼的,不過內心還是燃起了保護欲。
果然美麗不分男女,只要喜歡的東西,都想好好護着。
朝曦儘量溫柔一些,奈何手不聽使喚,又把沈斐弄的兩隻眼睛都流了淚,活像她欺負了沈斐一樣。
朝曦深深檢討自己,沈斐在她的陰影下能活這麼久着實不容易。
這人多災多難,身子骨就從來沒好全過,不是這毛病,就是那毛病,藥從朝曦遇見他開始,就沒有斷過,活脫脫的病秧子。
大概也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出去不方便,別人走一步,他需要走十步的時間才能追上人家,行動緩慢是一個問題,疼也是一個問題。
沈斐本來就宅,逃跑失敗後乾脆整天待在屋子裡,看書,處理奏摺,睡覺,一天只做這三件事。
朝曦終於看不下去,每天中午將他趕出去走走。
她在後面盯着,不盯沈斐也會走,但是走的很慢很敷衍,就像他喝藥似的,會喝,但是會慢慢喝,反正就是拖着過程,不肯接受現實。
現實是殘酷的,說白了就是再怎麼拖,該走的步驟還是一個沒少,頂多就是朝曦浪費點時間和精力罷了。
每天抱着胸,拿着棍子,像攆小雞一樣,將沈斐攆的到處走。
軍營外圍有一段籬笆似的牆,很長很長,將軍營一圈包住,通常朝曦便將他趕到這裡,沿着籬笆走。
一般只能走一半,沈斐實在太忙,這還是他的所有空閒時間,當然也和他身體太差,走路龜速有關,更多的還是不想走。
他越是不想走,朝曦越是要他走,光走還不行,朝曦開始給他安排一些小活,叫他剝個蒜,摘個青椒,偶爾切個菜,再包個餃子。
因爲身上還有傷,彎腰就疼,鏡花姐姐和水月姐姐護主,搶着要做,就是不想讓沈斐動手。
朝曦可不管那麼多,有人幫忙就幹雙份的活,幫忙的人越多,沈斐越慘,本來只要洗洗青菜便是,後來被鏡花和水月連累,必須要跟着朝曦上山摘菜種菜。
其實他這個樣子,根本幹不了活,還只能幫倒忙,可朝曦就是不放過他,誰不來都行,就他不行。
每天花很長的時間爬山,再花很長的時間下山,一站小半個時辰,幾乎只有一箇中午和晚上的時間處理奏摺,早上的時間被朝曦佔用。
許是做的太過分,朝曦每天被人數落,道她太狠,辣手摧花,對王爺絲毫沒有憐香惜玉云云。
傳着傳着傳成了虐待。
她跟沈斐本來便不清不楚,盡是些她的亂七八糟傳聞,一半說她是男,一半說她是女,爭了半天,最後也沒個結果。
才消停沒幾天,被她虐待王爺的傳聞覆蓋,畢竟虐待王爺可比她是男是女的消息還要勁爆,一時間軍營裡盡是她的傳說。
沈斐受着傷,路都走不好,公務那麼繁忙,還要伺候她,朝曦就躺在他的帳篷裡嗑瓜子,地上積累了許多瓜子皮,她自己也不掃,讓沈斐掃。
鏡花姐姐代勞都不行,就要沈斐掃,通常沈斐嘆一口氣,也不拒絕,拿了掃帚過來掃乾淨,沒多久又積累了一堆,又要他掃。
鏡花和水月看不下去,“朝曦你太過分了,公子都傷着這樣了,就不能讓他好好休息嗎?”
朝曦翻個白眼,“知道他爲什麼這麼弱嗎?就是因爲你們太寵着他了。”
沈斐的傷一直不好,朝曦找了很多原因,開始以爲是喝茶,後來茶換成了大麥茶,沒有半點副作用,也不會相沖,可沈斐的傷還是不好。
朝曦想來想去,不太明白,直到有一天瞧見帳篷外曬的花草。
一盤是沈斐精心養的君子聞竹,只因爲多曬了半天太陽,沒有來得及抱回屋裡,葉子便萎靡不振蜷縮着。
旁邊是她養的韭菜和蔥,掐了又長,掐了再長,朝曦懶了十天半個月擱在外頭,想起來澆個水,想不起來讓它自生自滅,可它就是不死,頑強的長着,把盆撐裂,夠着土便接着長,蔓延到地上。
同樣是植物,這差距委實太大,就像她與沈斐,沈斐是那盆君子聞竹,脆弱到不可思議,朝曦是另一盤蔥和蒜,頑強的一塌糊塗,於是她便突然想與沈斐換換,用培養蔥和蒜的方式,養沈斐這顆君子聞竹。
別說,還真有點用,沈斐這顆君子聞竹去掉了脆弱的外殼,稍稍長歪了些,學會了剝蒜,洗菜,下地幹活,還學會了掃地擦桌子,身體卻在慢慢變好,和原來形成天壤之別。
他現在已經可以繞整個籬笆走一圈,這是早上的活動,上午必須陪着朝曦上山種菜,親眼瞧着他穿梭在菜地裡,慢條斯理摘菜,累了便站起來休息休息,沒一會兒繼續。
他長得實在太俊,引來大片的人圍觀,無論男的女的總要說一句,鮮花插在牛糞上。
朝曦原來還覺得自己是鮮花,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沈斐纔是那朵花,她是牛糞。
這種差別待遇,氣的本來就心生不滿的朝曦……罷工了。
沈斐是第二天起晚了才發現的,每天都是朝曦一大早喊他起牀晨練,今兒居然沒有動靜。
還以爲出了什麼事,一歪頭髮現朝曦睡得比他這個病人還香。
“朝曦。”情況瞬間一變,變成了他喊朝曦,“該起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