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戒院厚重的銅門大開着,長廊下那一排的燈籠把幽暗陰森的走道照得如同白晝。
張彪身着三品朱『色』官服恭敬地立在門外,方正闊大的國字臉上,微微滲着一層薄薄的汗珠。
“皇上駕到~”平素聽慣了的尖利的呦喝聲,在這個初夏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威嚴。
隨着那一長溜燈光的迅速『逼』近,張彪臉上的汗淌得更急了些。
“臣張彪,恭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鐵塔似的身體,跪在青磚的地面上,黑漆漆的一團,尤爲沉重。
澹臺鳳鳴自御輦上走下來,並未嚮往常一樣令他免禮平身,而是面『色』陰沉地立在懲戒院白底黑字的匾額下,目光沉沉地望進那條長長的巷道。
“人呢?”良久,他緩緩地開口。
“在,在重犯室。”張彪躬着身子,粗豪的嗓子象被人掐住了,逸出低低地回答。
“前面引路~”
張彪一震,驚愕地擡頭。
“皇上,不可~”開口阻止的是武德貴。
“有何不可?”澹臺鳳鳴不悅。
“懲戒院是羈押審判皇室宗親之所,乃不詳之地。皇上金尊玉貴,不可親涉賤地。”武德貴苦苦規勸。
“哼!”澹臺鳳鳴冷哼一聲,舉步邁進了懲戒院的大門:“朕貴爲天子,自有天神庇佑,天下何處不可去?哪有詳與不詳之說!”
“是~”武德貴明知勸他不動,只得默默退到他身後。
“皇上,請~”張彪碎步疾行幾步,搶到澹臺鳳鳴身前,躬着身子引領。
一行人隨着他直走到走道的盡頭,轉過一個彎,進到一條更爲幽暗陰森的甬道之中,越往下走,地勢越陡,終於見到一堵厚厚的鐵門。
“皇上,”張彪下了幾級石階,推開鐵門,站到門旁:“下面便是重犯室了。”
澹臺鳳鳴微微彎腰,走了進去。
巷道左拐是間單獨的小房間,裡面擺着一張木桌,幾把椅子,牆上掛着幾樣簡單的刑具和幾付枷鎖。
此時,桌上的茶壺裡還往外冒着熱氣。
顯然,這是獄卒們的休息之所。
右邊一張門,此時牢牢地閉着,隱約有腥臭的味道從門縫裡透出來。
巷道過去是一排單間的牢房,錦如就死在走道的盡頭的那間牢房裡。
張永跪在牢房門前,身子匍伏在地面,高聲道:“奴才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跪者何人?”
“回皇上,是懲戒院的牢頭張永。錦如斃命一事,就是他第一個發現的。”張彪忙解釋。
“哦?”澹臺鳳鳴往前走了幾步,停在張永的面前:“你是張永?”
“正是。”
“擡起頭來~”
“是。”張永擡起頭,臉上惶『惑』不安。
澹臺鳳鳴問:“在懲戒院多久了?”
“回皇上話,奴才十五歲進宮,一直在懲戒院當差,到今年十月整整二十年。”張永恭敬地答。
“嗯~”澹臺鳳鳴微微頜首:“錦如是由誰看守?”
“回皇上,”張永答道:“錦如是由張大人親自交待的重要人犯,因此不敢假手於人,由奴才親自看守。”
“把經過說說吧。”
“是,”張永叩了一個頭:“今兒晌午奴才又提審了她一回,過了堂之後是申時,獄卒將她押回牢房,上了枷鎖。初更時奴才依例前來巡視,卻發現她已死在牢中。”
“中間沒有外人出入?”澹臺鳳鳴問。
“沒有。”張永毫不猶豫地答。
“你敢肯定?”
“皇上也看到了,重犯室通往外界只有這一條道,若有人出入,必然經過獄卒室,絕不可能逃過奴才的眼睛。”
“嗯~”澹臺鳳鳴指着右手那間緊閉的鐵門:“這裡通向哪裡?”
張彪臉『色』一變,低聲答:“回皇上,裡面是刑求室,除了幾扇鐵窗僅供通風之用,與外界並無聯繫。”
“錦如的死因,查出來沒有?”澹臺鳳鳴話鋒一轉,又兜了回來。
“杵作尚未來得及勘驗。”張彪道:“不過,據臣多年的經驗判斷,應該是服毒身亡。”
“服毒?”澹臺鳳鳴冷笑:“懲戒院的重犯室,羈押犯人之前,都不搜身的嗎?”
張彪忙答道:“自然是要搜的。”
他一邊說,一把拿眼睛看着張永。
都市小說?張永回意,忙接着補充:“一般犯人入獄都需搜身,錦如是重犯,入獄時先由嬤嬤全面搜過,從頭到腳全換過囚服才入的獄室。此事是奴才親自監辦,絕不會有一絲差錯。”
“既然措施如此嚴密,毒『藥』從何而來?”
“奴才辦事疏忽,皇,皇上恕罪~”張永愣一下,叩頭如搗蒜。
“疏忽?”澹臺鳳鳴冷笑:“恐怕不僅僅是疏忽這麼簡單吧?莫不是你勾結外匪,暗中夾帶毒『藥』入室?”
“冤枉啊~”張永冷汗直流,大聲喊冤:“私結外匪,謀害重犯乃是死罪!奴才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求皇上明察~”
“冤枉?”澹臺鳳鳴忽地將臉一沉,厲聲喝叱:“那你倒是給朕解釋一番,錦如入獄已有月餘,若不是你們挾帶入內,她身上怎麼還會有毒『藥』?”
他自入懲戒院以來,神情雖然一直陰沉,但語氣還算溫和,這一下突然疾言厲『色』,牢中氣氛迅速僵凝,溫度幾疑降到冰點。
張永哪裡還敢說話,只是拼命叩頭。
此時天子大怒,誰又敢說話?
牢中靜寂無聲,只有張永以頭觸地發出的怦怦怦沉悶的聲音單調地響起,每一下都似敲在在場衆人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