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江浸月沙啞的聲音一寸一寸的磨了出來:“是呀,每一點每一滴我都想起來了。所以,你快告訴我,你們到底在瞞我些什麼?嗯?”
她笑的很淡很淡,但是笑容卻燦爛的幾乎很難讓人不注意她臉上召顯的愉悅。唯獨和她相處久的人才知道,這樣的笑,當真是不妙。因爲她眼裡閃爍的是認真且咄咄逼人的氣焰,而對於能‘有幸’身爲她那麼多年兄弟的他來說,他唯一的能力也是必須要做出的就是有問必答。
儘管,這個事情可能比江浸月失憶前發生的事更糟糕。
“這件事我也是剛得知不久。”柳恆之猶豫的眨了眨他的桃花眼,隨後沉聲道:“林鄂的死可能要重新翻案。具體……你倒是可以問問江月白。”
江浸月眼角的笑微妙的停滯了一個角度,語調有點上升:“重新翻案?怎麼?這個病秧子不是病死的?”甚至尾音還帶着嗤笑的口吻,但是柳恆之知道,她眼裡連一絲笑的影子都找不到,這個女人,除了花瑟是她的致命弱點以外,就剩下那個三年前離開的人世的那個囉嗦書生還能讓她反應一變再變了。
“我知道有些事對你來說並不重要,但是有一點你必須得明白,七大貴族,澄江林家可是排在其二,無論是在朝堂上還是權威上,光憑花家和江家的微薄之力根本無法在此之上與之抗衡,更不用說想要真真切切的翻案了。所以,阿月,謀略比意氣用事更有效。”柳恆之頗爲正經的扭着頭對着江浸月,他眼裡沉澱着無能爲力的情緒,而這恰恰是江浸月最痛恨看到的表情。
她嘴角微揚,對柳恆之的忠告很不屑,當然最不爽的就是他那副用來在官場上滾爬的表情,張口便開罵:“你他媽的別擺出這副狗樣出來!我江浸月天不怕地不怕,倒是怕那些裝腔作勢的虛假權威作甚?你與我相處這麼多年應該是極清楚我的性子罷?翻案什麼的我確實不會,但是害死那個病秧子的雜種我
是非要將他親自了斷!”
柳恆之也是許久沒見曾經江浸月罵人的摸樣了,脖子反射性的縮了縮,忙換成一張欠扁的臉,諂媚的朝江浸月瞟了幾眼,又恍惚的往江浸月身後瞥了幾眼,乾笑道:“哎喲,這時辰也差不多了,我要去瞧瞧單逸他們幾個咯!”說罷,便轉身溜走了。
天色已暗,昏暗的月光照落到外庭裸露的庭院裡。將兩個單獨立着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微弱的蟲鳴從四周漸漸傳來,涼風吹過庭院內,發出嘶啞的沙沙聲,除了這些,彷彿這庭院與僅有一門之隔的熱鬧裡堂隔絕開來似的,沒有其他多餘的聲音,彷彿像是在回憶七八個春去秋來的年歲這般寂靜而惆悵。
月光映着她皎潔的臉頰,順着她光滑的肌膚,清麗的柳眉,垂落的羽睫,滑過她微乎其微顫抖的朱脣和柔和而迷人的下顎,最後描繪出了那張含笑蹁躚的嘴臉,然後她身子微微一側,餘光裡瞥見了身後離自己兩三尺不遠的那個男子。
她見他立在那裡許久都未有動靜,便不禁有些嘲諷的笑了起來揶揄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我的夫君。”
花瑟沉靜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漠然無聲。
江浸月又笑:“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是沒有料到會有這麼一日?還是……你又……後悔了?”她在又字上故意加長了語調,說的有幾分戲謔。
花瑟依舊默默的看着半側着身子的江浸月,耀如星辰的黑眸裡閃過一絲愧疚,但是他還是未開口。
於是江浸月便接着繼續說,但是語氣卻明顯變得有些糟糕了,因爲她生氣了,因爲這感覺讓她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那段時日,她日日眼巴巴尾隨在他身後聽他冷嘲熱諷,看他冷漠無情的那段時日,掐指算一算,也算是有七個年歲了。她之前總是人後覺得你花瑟算個屁,不就是惜字如金麼,不就是對自己態度很差麼,有什麼大不了的,總有一日我要讓你哭着跪在地上喊女俠
饒命!但是人前一見到花瑟就開心得瑟的連個屁都不捨得放。這樣的她還真是活該有那樣的報應,活該失憶。
“你他媽倒是給老孃給說句話啊!你是死人不是!惜字如金不是!”她冷漠的謾罵着,卻不肯回頭看他一眼。
因爲有些人,你以爲你可以選擇忘記,並且真的有一段時日將他忘記了,但是一旦恢復了,再次見到他時,從前的種種就會如泉涌般灌溉你的神經,填滿你空曠的記憶。到那個時候就算他曾經做過任何對你傷害極深的事,你都只覺得剎那如驚鴻,原諒盡在不言中。因爲你意識到,這便是你今生今世只此一次如此誠懇確定的愛。
身後先是一陣寂靜,接着江浸月的手腕就被身後之人突然輕輕握住,他的手心涼涼的,貼緊她同樣微涼的肌膚,他能感到那一瞬間她手臂的顫慄,他忽然生動的展顏一笑,貼着她僵直的背,溫潤吐納:“阿月,如果你想知道,我便全部說與你聽。”
她突然覺得那聲阿月喚得好遙遠。遙遠的讓她覺得有些心酸。時隔三年,真的是別來無恙啊。
緊接着她似乎是鬆了一口氣那般,僵直的背緩緩放鬆了下來,也沒有與貼近自己的花瑟拉開距離,只是疲憊的扯動嘴角,那嘲諷的口氣卻依舊沒變,只是這次她直呼其名:“花瑟,三年前我求你與我成親,你卻寧死也不要,如今風風火火的娶我進門,是爲了彌補三年前對我的愧疚?”她清啞的嗓音犀利如刀。
花瑟幽黑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捏着江浸月手腕的手也下意識的拽緊了。
“三年前,你沒有求我,你是逼我。我如今娶你,也並不是想要彌補。”他的鼻息不輕不重的擦過江浸月的耳背,話語很溫柔,卻像是帶着沒有情感的淡薄。
她平靜的眸底悻然掀起一股暴戾的氣息,手用力一掙,身子驟然拉開與花瑟的距離。然後終於完完全全的轉過身,直視花瑟的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