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這林郎此番竟是要在林府住上一段時日,說是等林鄂的案子審完了,纔回七色臺去。他說皇上雖下旨除了奉命勘察的七大貴族人士,其餘的都不準插足,但是皇上也沒下旨說不能旁聽。這話說得倒是一點也沒錯,因爲江浸月他們就是以這個理由來到林府不被拒之門外的。誰都可以來聽審,但是誰都不可以插足。
這下便解釋了爲什麼花瑟和花朝來到林府之後總是秘密行動,爲什麼江浸月總是約林鄦出去想從她口裡推敲出點什麼,爲什麼紅綃和林鄂還有老管家總是不出門半步。
江水寒的到來,純屬是江浸月說以協助林邱調查案子爲藉口,因爲林府的家醫在幾個月前就離開了七色國,除了他看過林鄂的病以外,就只有江水寒替林鄂看過病。這件事,還是江浸月之前從林鄦的嘴裡推敲出來的。
林邱並不知道江水寒替林鄂看過病,但是他知道林鄂離世之後,有見過三妹帶他來過林府,好在江浸月的一場大火,燒得林鄂面目全非,全身焦爛,根本就難以查明死因。
所以他並不將江水寒放在眼裡,因爲這件案子根本就不會有結果,叫再多的人來,也只是浪費時間,枉費精力。
再過一週便到了初審的時刻,那時候若是沒法找出任何證據證明林鄂並不是病疫的話,這個案子就會終止。
“不管害了林鄂的人是誰,現在只有找到證據才能在初審裡翻案,而據我所知,那些府衙裡的人並沒有真正的查案,包括一向清正廉明的林邱。”
說話的人是花瑟,屋子裡依舊是這麼些個人,紅綃,林鄂,老管家,江浸月,江凝,還有花朝。江水寒在自己房裡不知道鼓搗些什麼,所以江浸月就沒有讓他過來一起商討。
“他們當然不會認真查案了!明明就覺得這案子壓根就翻不了案,所以就打算這麼耗着,直到初審結束,案子就這麼結了。”江浸月翻了個白眼。
“林鄂,你還記得你醒來的地方是哪裡嗎?”紅綃轉眼看向林鄂。
林鄂微抿起朱脣,片刻才道:“中洲。小生記得那個地方是個鄉縣,人煙稀少,然後就遇見了韓老夫子。”
“韓夫子?”花瑟在這三個字上頭停頓了下。
紅綃便解釋道:“是荷陽太學院的夫子。”話到此間又突然覺得有哪處不妥,又轉頭衝着林鄂:“你當初說,你是隨夫子從藍洲來到中洲的,這如何解釋?”
“三年前小生與帶着學生途徑那鄉縣的韓夫子相遇,夫子見小生身無分文,潦倒不堪,便好心將小生送到了藍洲的一個書館當了三年書童。一個多月前,纔將小生從藍洲的書館中帶回了中洲。”林鄂答道。
江浸月支起身子,看着林鄂的表情有些吃驚,“也就是說死書呆你在藍洲整整待了三年,”然後將視線拖到花瑟的臉上,帶着疑惑的口吻,“你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花朝臭着一張臉在一邊哼哼:“藍洲人何其多,縱然我大哥有過目不忘之力,也不可能在三年裡見過所有的人,更何況大哥這三年根本就不在——”“二弟。”花瑟淡淡一瞥,目光壓過花朝的眉間,他的表情看似是溫柔淡泊,渾身卻散發着壓迫的氣
場,直將花朝的話給生生切斷,教他乖乖的閉了嘴,不再多言。
“中洲那麼多的鄉縣,並不是每一個都人煙稀少,也並不是每一個都是夫子會帶着學生的途徑之地。所以,大抵應該是這幾個鄉縣,羅良,雲平,介安,青珈,五子米,亥澤陰。明日起我和林鄂去前羅良、雲平,花朝去介安、五子米,剩下兩個,後日由阿月你和江凝去吧。”紅綃熟門熟路的指點着任務,最後點到花瑟身上時,她別有用意的笑了笑:“花大公子,就留在這裡陪那兩隻貓戲耍戲耍吧?”
“哦?”花瑟涼涼一淺笑,“何以見得定是這六個鄉縣?”
紅綃傲然:“我與夫子相交甚好,太學院又與納言院又時常有來往,我自然清楚夫子每季會帶學生出去遊那些鄉縣。”
“那你們要速去速回,晚膳前若是不回來,就不要進來了,免得被林家的人懷疑。”花瑟牽起嘴角,綻放出一朵無色海棠。
然後又回過頭說了句:“後面兩個就單獨讓江凝去吧,我後日有事需要阿月幫忙。”
很明顯,這是一句肯定語氣的命令句,哪有商討建議的意思。
“爲什麼?”始終沉默的江凝終於開口了,他不滿的看着花瑟,臉上充滿了不友好的情愫。
花瑟眯起眼,看不清眼底是何神色,但是那表情,讓人覺得像是在安撫一個次咧咧的孩子,“不爲什麼,她只是必須留在我身邊而已。”他這麼說道,一旁的江浸月腦子嗡嗡一響,轉臉就衝着花瑟一個冷眼,張口便忘了之前自己下決心不再這麼粗魯的事,“花瑟你腦子被豆腐渣堵了還是今兒個喝了雞血?!亢奮也不是這麼來的!你丫的給老孃說說,究竟他媽的是怎麼一回事你!嗯?!”
同屋檐下的衆人除了老管家還不怎麼習慣以外,就連林鄂都已經習慣了,但是他仍然很賤的替江浸月到了杯茶,猶豫了片刻,不顧紅綃射殺過來的眼神,開始絮叨了:“江姑娘,你已爲人婦,三綱五常裡不是說婦爲夫綱嗎?怎能如此氣急敗壞的當着衆人指責你的夫君呢?更何況,你一個婦孺人家,怎可話中帶粗口?這一來旁人眼中既會落得一個傷風敗俗的名聲,又會失了你夫君的顏面,這可是觸了妻綱的大忌,況且你又是名門之後,怎能……”
“夠了!”江浸月被林鄂這麼一大堆有的沒的轟炸的頭昏腦脹,她目不離花瑟,花瑟卻是垂着眼簾,兩個人看似都漫不經心的表情,甚至後者嘴角還擒着一分涼薄地笑意,但是衆人都明顯感覺到強大且壓抑的氣場不斷擴散開。紅綃扯了扯林鄂的衣袖,嘴型做出‘快走’二字,然後給老管家和花朝使了個眼神,花朝自然是明白,先他們一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你們繼續,我們先出去了,過會晚膳別忘了用。”紅綃乾笑一聲,便全身而退了。
待大家全部撤退完畢。屋子一下子變得空空蕩蕩,江浸月重重的呼了口氣,臉上終於頓現出糾結的表情。
“這次是你不對在先,所以你先說。”她皺着眉頭,臉色不大好。
“我並無不對。”花瑟擡起頭,深深地望進江浸月的眼裡,那片幽黑的地帶交織着一種複雜的氣息,恍恍惚涼寒刺骨,隱
隱乎輾轉柔情,她莫名的覺得他心裡有些雜亂。不對勁。這是第三次發現這個人不對勁了。
好吧,江浸月這麼想,那我就原諒你這麼一次。看在你難得狀態不對的面子上。
“得了,隨你怎麼想。”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極輕的嘆了口氣,想我江浸月馳騁江湖好說也有五六年了,臭名昭著也當了荷陽一帶的小霸王了,世間能讓我不與他計較的有幾個?低聲下氣的更是有幾個?!這花瑟也算是自己命中的一朵奇葩,認識了他這麼久,過了這麼多年,他總還是淺淺一個眼神,就讓自己甘願敗作下風。果然是賤人多作怪,江浸月可憐兮兮的撇了撇嘴角,頭頂卻忽然傳來一陣溫熱,她略微詫異的擡眼,又一次撞進了那個人漆黑幽然的雙瞳,他揉了揉江浸月的頭,旋即莞爾一笑,渺渺千年一瞬,天地萬古回春。
她是看癡了,也看到了這個男人眼裡第一次有了霸道的氣息,那麼安靜的迴旋在他的笑裡,“我家娘子,怎能隨隨便便就和男子出去呢,不管他多大年歲,爲夫都不準。”聲若山溪清泉,聲聲悅耳,層層低暢。又有那麼一瞬,江浸月覺得從前的痛都不算什麼,反正她要的只是他的愛,反正她現在又偏偏感覺到了。感覺真好。
於是後日的行程由江凝一人去,就這麼歡快的決定了。
這日的晚膳,林邱沒有回來,江月白也沒有來。江浸月心中有惑,剛纔出來的時候還看到江月白那小子在自己房前來回踱步,這會怎麼沒看到他。於是她視線第二個就移向了正經用飯的醪蓮。他很淡定,不,與其說他淡定,還不如說他有點沾沾自喜的感覺,奇怪了,有什麼事讓他這麼開心?難道是因爲江月白那小子沒來用膳?
“不對勁。”江浸月眯起了眼,陰測測的猜測了起來。很多時候,紅綃總是說阿月的直覺很準,準的和林鄂的觀察力不相上下,但是因爲林鄂沒辦法每次都混進內堂用膳房,所以看到的也只能是一小部分。
這會兒他就沒辦法進去,於是乾脆拿了兩個饅頭,和老管家一人一個回了自己的屋子。
離門口還有幾步之遙時,林鄂突然停了下來,老管家不解。
林鄂瞥見門前的幾處泥濘,今日早上離開的時候還沒有這些髒的痕跡。他凝眉沿着泥濘看向了院子裡,走上前去便看見草叢裡有幾處地方顏色比其他地方都深,顯然是被人踩踏過留下的痕跡,“怎麼了?有人來過?”老管家銳眼一眯,盯着那幾處陷下去的草地,沉吟道:“是女子的腳。”林鄂點頭,又沿着那幾處痕跡,發現原來這個院子草坪的假山後面通着另一個院子,那個腳印就是在假山那一處便斷了蹤影。”
林鄂走到門前蹲下來又摸了摸那泥土,很鬆軟,甚至有些潮溼,又拿起來嗅了嗅,帶着青草的香氣,很顯然那個女子剛來沒多久。
“會是誰?”林鄂舉眉沉吟。沒察覺身後已沒了聲響。
忽然涼風起,他有些寒意的縮了縮脖子,這夜色已有些暗了,還是先去阿月他們的屋裡再說吧。他一邊這麼想着剛要回頭卻見一個身影閃過,他腳步一頓,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只覺頸上一麻,便渾身痠麻的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