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節過後,監獄廚房又恢復了往常的平靜。複製網址訪問
有一天,刀爺突然問東方黍:“你師傅安排你參加明年的“廚王爭霸賽”,你覺得評委們評分的標準會是什麼?”
“大概是材料、美味、健康、造型、創意、烹飪技巧這些吧。”東方黍答道。
“你覺得最重要的是哪一點?”刀爺又問。
“當然是味道,飯菜的最終歸宿還是要吃到肚子裡嘛。”東方黍自信地說。
“那好,今天有個死刑犯要執行處決,他的最後一餐由你負責,有本事讓死刑犯吃飯,你就能征服那些評委。”刀爺說。
啊,這就是所謂的斷頭飯嗎?東方黍激動而忐忑地接受了任務。
經詢問獄警,這名死刑犯對最後一餐並沒有什麼要求,東方黍就按照自己的想法給他做了一葷一素,葷的是紅燒肉,讓死刑犯享受人生最後的饕餮,素的是一盤生菜,死刑犯在臨死前都相信生死輪迴,這是一種心理暗示。
考慮到犯人是北方人,東方黍還特意煮了一大盤的餃子。
上路的餃子,回家的面。東方黍還是花了一番的心思的。
做好飯菜端過去,東方黍見到了那死刑犯,戴着重重的鐐銬,模樣很年輕,一副深度眼鏡,顯得很有學問,長得也白白淨淨。
但就是這麼質彬彬的人,在綁架勒索未果,面對一名孩子時,不管那孩子如何的求饒,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喊,他還是毫不動心、麻木不仁、十分殘忍地將孩子殺害了。
這會的他,全然沒了犯罪時的瘋狂,癱坐在地上,臉上沒一點血色,眼睛癡呆着,嘴裡不知在念叨着什麼。
東方黍將飯菜端到死刑犯面前,那人甚至連眼珠都未轉一下,東方黍輕輕地提醒了一句,那人置若罔聞地繼續唸叨,根本沒看那飯菜一眼。
沒辦法,東方黍只好離開。
待死刑犯押走,東方黍取餐具時,那犯人對他精心做出的飯菜竟絲毫未動。
他像被擊了一悶棍,呆立在那裡。
通過獄警介紹,他才知道,死刑犯在最後的日子裡,心理變化非常明顯。從一審被判死刑到執行死刑,時間跨度大約一年左右。宣判後一週裡,死刑犯就很難正常作息,哭鬧是常有的事,面對生死大關,人難免抗拒逃避,甚至崩潰。
生命將要或已經進入倒計時的死刑犯,在經歷了哭鬧和情緒崩潰,對死刑的牴觸和恐懼慢慢消退後,一般便開始懺悔反省,反反覆覆直到想通,接下來就是難熬的等死,最後的執行對他來說,其實是一種解脫。
很多死刑犯在宣判後,監獄會特意改善他們的伙食,一般到執行死刑的那天,對死刑犯一些不出格的要求,會盡量滿足,尤其是吃的一般的都能通過。
古人都說過:死也要做個飽死鬼。更何況現在是明社會。
但,一個死刑犯明知道自己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不可能還去考慮臨死前吃些什麼,你就是給他做“啤酒炸雞”他能有胃口吃嗎思密達?你就是給他做五味俱全的“冬蔭功”湯,他有心思喝嗎薩瓦迪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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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到最後才明白,人在最後的關頭最需要的不是物質滿足,還有很多比物質更重要的東西。
事實上,大多數死刑犯最後一餐都不吃東西,也許此時他們正在思考更多的事情。
東方黍失敗了,他做的斷頭飯沒人吃。
待他灰溜溜地向刀爺請教時,刀爺卻說:“很多事要自己去悟,悟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東方黍一聽,我去,怎麼和莞父的說的話一樣,都是讓他自己去悟?如果人人都能領悟的話,那還拜師傅幹嗎?
他轉而想到,這或許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試想,如果換成自己身臨其境,在生死關頭上,想吃些什麼呢?是否能淡然自若、沒心沒肺地大吃一頓斷頭飯?
怎麼可能?還沒吃就嚇尿了,聽說死刑犯在執行槍決時,法警往往會用麻繩把他們的褲腿紮起來,就是爲了防止死刑犯臨刑前大小便失禁。
咦,如果是這種死法,也太沒尊嚴了,那豈不是吃多少拉多少,到時,死人不就變成了屎人?
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你刀爺是怎麼做的斷頭飯?東方黍不服氣地想着。
好在大葉島關押的都是些重刑犯,沒讓東方黍等多久,又有一位死刑犯要處決。
這個死刑犯是個姓王的黑道大哥,外號疙瘩王,這是私底下叫的,當着面沒人敢這麼稱呼,原因一是其臉上長滿了疙瘩;二是其來自北方,窮困潦倒時每天的飯食就是吃疙瘩湯,外號在那時就已經有了。當然,隨着疙瘩王勢力壯大,天天錦衣玉食的,恐怕早就忘了疙瘩湯是什麼味道了。
解釋一下,這裡的疙瘩湯可不是現在飯館裡用麪粉、雞蛋、香菇、蝦仁、魷魚和排骨湯做的疙瘩湯,那時的疙瘩湯就是麪疙瘩加點蔥花鹽的麪糊糊,和浪秦創業初做的鹽煮揪面片有異曲同工之處。
疙瘩王是明島市的一霸,欺行霸市,無惡不作。
明島市是個海濱城市,靠海的地方有個村叫洪村,是東部沿海最大魚市,據說每天的交易額能達到上億。
疙瘩王先是個小混混,後來扯了幫人收保護費,做大後,又以暴力、威脅等手段對魚市進行壟斷經營,從謀取了大量不義之財。對那些不聽話,不願受盤剝的人,不是莫名其妙地被車撞、無名拋物致殘,就是人間蒸發了。
從此,疙瘩王確立了其江湖地位,明島市再也無人敢惹,也沒有幫派敢同他的集團所抗衡。就這樣的一個外地人,竟被洪村百分百的支持率選舉爲了村長,做了村長後,東海的魚市全由他說了算,漁民和商販三分之二的利潤都流到了他的腰包。
所有的人都敢怒不敢言,因爲疙瘩王有保護傘罩着,告了也沒用,反而遭報復。
多行不義必自斃,上級部門在一年多的時間,多方收集證據,終於將以疙瘩王爲首的黑社會集團一打盡。
但疙瘩王確實很硬氣,被抓後,不管公安機關如何審訊,對保護傘的事隻字不提,直到死刑判決書下來還死扛硬頂着不鬆口。
這不,刀爺給他送斷頭飯時,疙瘩王正有說有笑地給獄警講着笑話,搞不明白的人還以爲他今天出獄呢。
見到刀爺,疙瘩王爽朗地一笑:“哈哈,刀爺來了,好,吃了斷頭飯好上路,給我上白酒。”
“沒有。”刀爺答道。
“沒有?”疙瘩王疑惑了一下,轉而又笑道:“沒有就算了,酒壯慫人膽,本大爺不需要這玩意來壯膽,給我來盤肉就好了,媽蛋的,幾個月沒吃肉,嘴都淡出了鳥了。”
“沒有。”刀爺又答道。
“什麼?”疙瘩王一下跳了起來,腳鐐在他的扯動下發出一連串刺耳的聲音。
大概是想保持自己的風度,畢竟已經硬氣了那麼長的時間,畢竟也是一方梟雄,怎能因這點小事在江湖上留下笑柄。
“哈哈...哈哈...好,那就有什麼吃什麼,刀爺做的斷頭飯,看看我能不能吃的完。”疙瘩王傲然說道。
疙瘩王這話有點逞強的意思,也確實,死刑犯很少有把斷頭飯吃光的,很多人都是動幾筷子,說聲“飽了”就作罷。
“希望你能吃完,這是你以前在老家經常吃的東西。”刀爺說着朝東方黍使了個眼色。
東方黍趕緊從推車上端了一飯碗,端到了疙瘩王面前。
疙瘩湯。
疙瘩王一下怔住了。
刀爺向東方黍使了使眼色,兩人出了牢房。
疙瘩王繼續盯着那碗疙瘩湯,空氣散發出一股他曾經非常熟悉的味道。
湯是清湯,沒有一點油花,麪疙瘩也大小不一,看上去非常粗糙,像是一個懶人隨隨便便做出的一碗豬食。
這就是他曾經吃了二十多年的食物,後來,再也吃不到了,有時想憶苦思甜地吃碗疙瘩湯,不管是找人來做,還是親自下手,卻都沒了當初的味道。
疙瘩王不由自主地捧起碗吃了一口,卻驚異地發現,刀爺做的這碗疙瘩湯無論是內容上,還是味道上,竟和他當初做的一模一樣。
這不禁讓他想起了當年吃疙瘩湯的歲月。苦啊,那時的自己可真是可憐,每年只有過年時才能吃到肉,平時的一頓三餐幾乎都是麪疙瘩,就是吃疙瘩湯,母親還都是盡撈些稠的給他。母親沒工作,父親在礦上上班,每次礦上發點瓜子糖果,或是一些饅頭什麼,父親總捨不得吃,悄悄地放在口袋裡帶給他和哥哥弟弟們吃。
他又連吃了幾大口。
但是,那時雖然窮,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很幸福,自己也很快樂。後來雖然有了錢,有了勢力,甚至沒人敢惹,但父母親人們卻離他越來越遠。
好喝,雖然疙瘩湯很單調,但讓人感到踏實,疙瘩王又連吃了幾口。
他突然想到,人生是否也和疙瘩湯一樣,只有簡單真實才能過的踏實?
就在幾天前和家人最後一次會面,看着父母被傷心思念而折磨的憔悴不堪的臉,看着年幼女兒和老婆因無依無靠而垂頭哭泣的眼,玻璃牆外白髮蒼蒼的父母老淚縱橫地想把手從玻璃牆下伸進來,和兒子拉拉手,玻璃牆外女兒可憐巴巴地想和爸爸說說話,而自己卻自以爲很英雄地扭頭就走。
錯了,一切都錯了,人爲了追求享受而不擇手段,而到了生死關頭,才知道全是虛的,才知道那種簡單的生活才最幸福。
此時的東方黍和刀爺正在不遠處和監獄長聊天,就聽得傳來疙瘩王的叫喊聲:“政府,我要檢舉,我要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