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密室生死

室門跟着又是一下巨震,‘呀呀’聲響,室門大開,腦海中不自覺涌現出一個畫面。一個人站在門口,一股極強的光線從他背後投射進來,以至於看不清他的面目。那個人緩緩走進來,腳步聲徘徊於耳際。

隨着‘嗒、嗒……’聲響的靠近,那人的死期也就越近,南長川嘴角不自覺的露出一種殘忍的微笑,傾耳細聽,嗒嗒的聲音依舊逐漸靠近,噬血黑煞沒有動,不可思議的事直讓想到這是幻覺。但隨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飄進鼻孔,南長川幾乎要叫出聲來:“這是什麼香味,怎麼這麼熟悉,這……這不可能是幻覺。”臉部肌肉僵結,體內兩股真氣兀自不肯罷休,愈鬥愈烈,每一次相撞,身體都要承受如百斤重錘痛擊一般的疼痛,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面頰。耳聽得那個人又向前行,似乎已經進了一丈的範圍。南長川一咬牙,強行將兩股纏鬥不休的真氣分開,陰寒之氣壓入雙腿,烈陽之氣凝於雙臂,上身酷熱,下身嚴寒,胸口給兩股真氣反震,一股甜腥之物涌上喉頭。南長川拼着重傷,狠狠的想:“只要你一躍上來,我立刻便要了你的命。”

忽地,腳步響戛然而止。

那個人在一丈處停了下來。這一停,彷彿時間也悄然而止,料想來人必是在盤算如何出手,想必接踵而來的定是致命一擊。心中暗自猜想對方會使什麼招數來攻擊,同時將全身要害都想了個遍,每一個方位皆想好了應付之策。無論來人從何處角度擊至,他都很自信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以最快的致命一擊。但等了約莫盞茶工夫,始終不覺那人有所行動,唯聽那人呼吸勻暢,似乎並無出手之意,不由大感焦急。兩腿如凍堅冰之中,麻痹之感頓生。可是那人不再靠近,距離頗遠,若是一擊不中,那自己的一條性命無疑是交在了對方手裡,思如潮涌,汗如雨下。

兩人就這樣僵持着,平靜的等待中,蘊藏着無限殺機……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傳來一陣嗡鳴聲,似是成羣的蜜蜂飛舞,傾刻間又化爲厲嘯,彷彿利劍劃破長空,風被斬斷的絲絲怒吼,南長川的雙腿由麻至僵,現在已經沒有感覺,知道再等下去,雙腿非得廢了不可,猛地一聲怒吼,睜開眼來。

驀地裡,石室裡靜寂下來,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和噬血黑煞輕微的扭動聲,室門依然緊閉,似乎一切都沒有發生。

疑雲暗生

南長川靜靜的躺在牀上,閉目凝思良久,依舊想不透其中關節,只記得那陣幽香和近在鼻端的幽香一模一樣,緩緩睜開眼。房間依舊,妻子苗彌兒正側對着自己坐在一張椅子上,燈光微亮,清晰的看到她手中正握着一枚殘缺的環形玉佩,閉目淺思。臉上或喜或憂,時而苦笑搖頭,時而一聲輕嘆,彷彿正沉浸在往日的回憶之中。南長川識得那玉佩的主人,因爲另一半玉佩就在他的手裡。

玉佩的主人叫石清風,本來是她的師兄,同時兩人也是青梅竹馬的一對有情人,卻不知何故,石清風竟在新婚之夜突然遁走,此後便杳無音訊,這個人便如憑空消失了一般,南長川隱隱覺得這事和自己當初做的事有些聯繫,但怎麼也想不透其中關節。

苗彌兒的面前擺放着整齊的筆硯,一張白紙便箋書寫齊整的放於案上。南長川很想看看上面內容,但紙箋放置太平,運足了目力,也無法看清上面所書何語。這不由讓他想起了四年之前那個只有一籠淡淡月光的夜晚,那次也是他閉關一月出關,獨自一個走回寐視,偶然發現窗外有一個黑影向內窺視,小心靠近時,不料那人見機得早,展開輕功遁去。南長川擔心妻子安危,只得放棄追趕,就在門口,他發現了玉佩的另一半,但這件事他始終不曾對任何人說起,只希望那人某一天再來,給自己抓個正着。只是那個人從此卻再也沒有現身過,八個月後,苗彌兒誕下一個男孩,取名新兒。

南長川隱隱覺得這個孩子來得太過不巧,自己成婚八年,始終未有一男半女,怎地經過那件事後就有了兒子,雖然按月數算來,稍有不對,但她和那人說不得早就私通,只是自己不知罷了。想到這裡,南長川從回憶中拉回到現實,輕咳了一聲,說道:“彌兒,什麼時候了,怎麼還不睡?”偷偷將眼睜開一縫,要看她如何反應,同時間酣聲又起。

苗彌兒似乎吃了一驚,匆忙的朝着牀裡一睥,見他並未醒來,隨口應道:“來了,這就來了。”手上動作十分麻利的將信箋摺好,裝入信封,走到門口,拉開門。只見一名屬下早候在門外。那名屬下探過來向裡望了望,南長川一眼就認出他來,乃是谷中園丁嚴林。

嚴林沒看到南長川,輕噓了口氣,道:“夫人,這事要是給谷主知道了,小的可是要掉腦袋的。”

苗彌兒看樣子,神情也是有點緊張,摘下一枚頭飾,頭飾頂端嵌了一枚碩大珍珠,看來價格不菲,遞給他道:“放心吧!他睡着了,你出去之後把這個換了盤纏,他離這裡不遠,剩的錢足夠你好好的在外面耍一回了。”

嚴林沒支聲,收好了書信,轉身離去,苗彌兒看着他走的影也不見,這纔回來。

南長川情知她是深夜送信給情郎,石清風雖然失蹤,但苗彌兒在這百花谷中卻不是秘密,偷情一處,互知地址也不稀奇,只是奇怪,新婚之夜石清風爲何會突然消失,難道這其中另有什麼陰謀。按常理推測即使有什麼陰謀,十三年來也應該早見端倪纔是,未何遲遲不見二人有所行動,難道石清風還自忖不是我的對手?

想到這裡,忍不住想試試雙腿究竟傷的如何,用力擡腿,但雙腿猶如鉛鑄,半點知覺也無,猛然頓悟,她這會給石清風送信,莫非便是知會他我雙腿已殘嗎?難道她知道了當年我救他父親,只是一個陰謀?想到這,心絃猛然繃緊。勉強提起烈火真氣,強行灌注下體,烈火融化寒冰,雙腿上立時有了知覺,一陣麻癢伴隨着尖銳的劇痛鋪天蓋地的襲來,彷彿整個下肢的肌肉都要脫落,南長川呻吟一聲,幾乎背過氣去。

苗彌兒翻身過來,柔聲道:“夫君,你怎麼了?”擔心之情流露,南長川暗罵一聲:“惺惺作態,剛纔若非親眼所見,還真被你瞞過了”,沉聲道:“我的腿看來是真的殘了”知道隱瞞不過,索性說了出來。翻身過去,正對着她,倒想看看她究竟作何反應。

苗彌兒表現得很平靜,只淡淡的安慰道:“不會的,樑大夫說了,你的腿只是偶得風寒,一時動不了。爲妻去打些熱水給你暖暖就沒事了。”說完果真翻身下榻。不多時,端來熱水,扶起南長川輕輕爲他拭洗雙腳,殊不料,他雙腿乃是至寒真氣所聚,一碰熱水寒冰真氣立刻沸騰,麻癢攻心而至,肌膚上隨即覆蓋一層網狀血痕。

南長川知是她有意害自己傷勢加重,出於自保,猛地一掌拍出,但劇痛之下,出掌稍偏,掌風亦散,苗彌兒固然給他震得向後跌倒,水盆卻也同時翻轉,一盆水向上潑出,大部分都淋在他的雙腿之上,劇痛猛然加倍,南長川慘呼一聲暈了過去的剎那,似乎聽到了一陣意外的啜泣之聲。

南長川昏迷之中,隱隱感到危險的脅迫,苦苦爭扎良久,終於睜開雙眼,但這已是兩天之後的下午,南長川大叫一聲:“苗彌兒”,房門猛然被人推開,兩個極得重視的下屬戰戰兢兢的跑了過來,一個王龍,另一個叫做李悅,恭祝諛詞隨口而出,南長川迫不及待的問道:“夫人呢?”

兩人面露不安之色,相覷一眼,李悅道:“屬下見夫人出谷去了,她只說讓我們好好照顧谷主,她不日便回,並未說明去向,屬下們聽說賽華佗曾在附近現身,想是爲谷主求藥去了。夫人走時還交代,不日其叔父就會登門,讓小

的們好生招待!”

南長川點點頭,心中悽苦,知道她哪會那麼好心,不經意的擡頭,驀地見到李悅臉上有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一怔:你敢笑我?隨即想到難道他們的事已是谷盡皆知,只瞞我一人不成,霍地一掌拍出,李悅倒摔出去,撞塌了桌子,連慘叫都來不及呼出一聲,王龍嚇的面色蒼白,完全不知谷主因何動怒。

南長川道:“嚴林回來沒有?”

王龍小心翼翼的道:“屬下這幾日都沒見到,不知他去了哪裡?要不要屬下去找陳總管問問?”南長川擺了擺手,道:“不必了,你跟陳總管說讓嚴林回來後來見我。”望一眼死去的李悅,淡淡的道:“把他拖出去,餵我的噬血黑煞。”

王龍心頭一震,臉色接連數變,驚訝、恐懼、不解、憤怒等情感於心頭一閃而過。應了一聲拖起屍體快步走了出去。行了幾步南長川又將他叫了回來,低聲囑咐幾句,做了一個斬的動作。王龍見到他面上透露的殘之色,機靈靈地打個冷戰,點了點頭,將門帶上,暗自慶幸得能平安離去。

南長川長吁了口氣,閉目凝神,門外忽然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南長川立即警惕起來,一個童稚的聲音道:“父親,孩兒給您送茶來了。”門被推開,剛滿四歲的愛子南新捧着茶水走了進來。幼嫩的小手捧不動茶杯般輕輕顫動。

南長川呼了口氣,接過茶飲了一口,又遞還愛子,不經意的道:“你出去吧?”

南新眨了眨閃亮的大眼睛,說道:“我不出去。孃親出谷去了,孃親說過幾天就回來,叫我好好服侍父親。”

南長川從心裡生出一股恨意,喃喃的道:“賤人,肯定是去尋他了。”眼光停在南新身上,映射出一股讓人心寒的陰狠。

南新雖然不明白他話中的含義,卻覺查到了目光中的寒意,有一點害怕,又有的擔心,怯聲聲的道:“父親,你怎麼了。”

南長川回過神來,哦了一聲,道:“沒什麼,你回去休息吧,父親累了,要休息了。”

南新不情願的應了一聲,他的本意是母親不在,一個人睡有點怕,所以來找父親,向着門口走了幾步,終於忍不住又跑回來,撲進南長川的懷裡,叫道:“父親,孃親不在,我好怕,我要跟你一起睡。”

南長川臉上陰寒的光一閃,怱地將他一把推開,南新險些摔在地上,愕然不解的看着父親,南長川怒斥道:“有什麼好怕的,沒出息,半點也不像我,滾回去。”

南新眼中看到沒有一絲仁愛,只有可怕的嚴厲,淚水立刻涌了上來,南長川心中更煩,怒道:“不許哭。”南新懼怕父親的威嚴,強忍着淚水,一聲不響的走了。南長川看着他幼小的身軀,邁着不穩的腳步,委屈的走了出去,莫名的升起一絲快意,心道:“等着瞧吧!姦夫淫婦,我會給你們一個驚喜的,一個大大的驚喜。”

又兩日後,嚴林才返回谷中,這一路花天酒地自不必細說,剛到谷中來,便聽說夫人已經出谷,陳總管更親自押着他來見南長川,嚴林嚇得一顆心卟卟亂跳,知道此行必是凶多吉少,南長川摒退下屬,只留他一人在房間,問道:“你這幾日都去了哪裡?”

嚴林囁嚅着道:“家中老父病重,回家探望。”

南長川陰狠一笑:“你父可見好轉?”

嚴林松了口氣:“多謝谷主掛懷,託谷主的福,家父身體已然好轉。”

南長川點點頭:“如此甚好,我精心爲你準備了一件禮物,你把身後的桌布拉下來看看。”

嚴林心中頗覺意外,隱隱覺得不是什麼好事,依言轉身拉開桌布,頭腦中立時嗡然一震,如受重錘擊頂,屈膝跪倒,道:“爹,娘,孩兒不孝。”

桌子上郝然出現的乃是四顆血淋淋人頭,有爹孃的,還有老婆孩子的,嚴林情緒激盪之下,只感心中煩悶,一口鮮血吐出,幾欲暈厥。

南長川見他傷心欲絕的模樣,心中大覺爽快,連日來的懊恨終於有所釋放,厲聲道:“嚴林,我現在問你幾個問題,如有半句假話,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問你,你可是去見石清風了?他在哪裡?”

嚴林狠狠地瞪視着他,霍地抽出一柄匕首,但迎面而來的卻是南長川陰狠的目光,明知他雙腿已殘,但在他往日積威之下,仍令他不敢造次,驀地一狠,手腕翻轉,匕首直刺自己胸腹,當匕首刃鋒完全沒入身體時,眼前豁然開朗,知道自己將死,再也不怕他了,狠狠罵道:“南長川你如此喪盡天良,活該你戴綠帽子,我要多謝石清風才行,如果沒有那一對姦夫淫夫,我這仇又從何報起。你的妻子跟人通姦,你的兒子也必是孽種。你將來必死在你親生的兒子手上,不,你沒有兒子,你將來必死在孽種的手上,他一刀一刀的割下你的肉,一口一口喝盡你的血,你好好疼愛你的兒子吧!你會有報應的……哈哈哈……你一定會得到報應的……”

他一番極盡惡毒的咒罵,正揭中南長川的痛處。霍地一掌隔空拍去,嚴林直飛出去,格格聲響,全身骨裂,如爛泥般倒了下去。

“南新不是我的兒子,果然沒有猜錯。石清風爲報當年之仇,竟想到這麼卑鄙的手段,與其讓你們養虎爲患,倒不如先下手爲強,哼哼,姦夫淫婦,你們給我記着,我定叫你們生不如死。”門外突然傳來王龍的叫聲:“谷主,施子商施二爺帶着弟子,親自來探望你了。”

南長川暗道一聲,來得正好。施子商本是苗彌兒的叔父,與南長川也算熟識,施子商膝下無子,待苗彌兒如同己出,自其大哥施子安死後常常來看望自己的侄女。南長川望着面前之人,施子商面有清須,一雙目光炯炯星亮,青袍披身,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施子商穩坐片刻,舉杯而啄,笑問道:“長川,彌兒出去幾日了?”南長川微點頭,恭答道:“方纔出去一日,叔父早一日來,定可以見到她了。”

“是嗎,那是錯過了。”施子商輕搖頭,覺得可惜。施子商頓一下,又道:“不能只提了侄女,忘記了侄女婿。你的腿可有好轉?我來時帶來了幾支百年山參,據說可以起到活血走脈之效!你大可以試試!”

南長川笑笑,笑容枯澀,道:“多謝叔父,但想來應該沒多大用處。”施子商點點頭,惋惜嘆息道:“真是可惜,以你武功悟性,若是不困於傷病,定可以在武林中創下更大的名號!”

“一切自是命運,由不得長川啊!”南長川重重飲下一杯苦酒。施子商也自無奈喝罷。

是夜,南長川腋下夾着兩根竹杖,以杖代足,悄悄潛入南新的臥室。

此際,南新甜睡正酣,嬌嫩的小臉上,時而露出淺笑,可愛的小酒窩隱隱顯露,越發讓人疼愛。南長川不敢再看,唯恐自己手軟,單手拄杖,一刀直劈下去。刀鋒觸及南新毛髮,猛聽得南新睡夢之中喊了一聲:“父親……”童稚的聲音傳進南長川的耳裡,不由怔住。南新又道:“父親,娘要孩兒好好照顧你,可是新兒惹您生氣了。”

南長川緩緩放下刀,靜靜的坐在牀沿,驀地發現牀邊有厚厚的一卷紙,拿出細看,但見上面每一張紙都歪歪扭扭的書寫“父親”幾個字樣,想來是奶孃白天無事時所教。一時心中不忍,安慰自己道:“時間有的是,再讓他多睡一會兒也沒什麼大不了。”

南新翻了個身,又道:“父親,娘說你腿受傷了,你疼不疼?”南長川輕嘆一聲:“難得這孩子一片孝心,居然睡夢之中也還記掛着我的腿傷。”南新道:“父親,我好怕,我要和您一起睡。”

任南長川鐵打的心腸,也不由目中溼潤

,點點頭,道:“好孩子,父親陪你一起睡。”仰身躺下,驀地見到手中鋼刀,霍地翻身坐起,暗道:“南長川啊南長川,你差點誤了大事。你有沒有聽過養虎爲患?枉你一世英明,險些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孩童手上。此子雖好,可終究不是你的兒子。”心中念轉,南新口中囈語不斷,過了一會兒忽地大喊:“父親救我,父親救我。”南長川嚇了一跳,四下觀看,並無人影,目光又回到牀上,顯然南新正坐一個噩夢,身子倦縮成一團,稚嫩的小手牢牢抓着牀單。

南長川微聲嘆息一聲,望着南新幼稚面容,搖頭道:“不行,如此行經,豈非禽獸!我真要爲此殺了一個如此念我的孩兒?”南長川始終無法下了狠心,終於無奈的轉身而去。

而在南長川離開後不久,另一個黑影悄悄潛入了房間。奶孃聽到窗動聲響,猛然醒轉,爬了起來,小聲嚷嚷道:“怎麼起風了?”奶孃走上一步,猛然發現牀前坐着一人,不由怔住。

這人一身黑衣,面上掛着一面黑巾,手中鋼刀上鮮血淋漓,而牀上已是一片狼藉,血肉模糊,其狀之慘,令人不忍猝睹。奶孃被面前所見所驚,再想想要張口呼喊時,只覺得脖間一冷,再沒了知覺。

次日一早,婢女爲奶孃與南新送來洗盥水,頓時給眼前慘象嚇得尖叫出聲,房中南新和奶孃已經慘死,而兩人屍體中間遺落着一塊碧玉!百花谷中一時沸騰起來,施子商見了如此慘案,頓時勃然變色。這枚玉佩乃是祖傳寶物,原本一塊,後來大哥施子安將玉佩分做兩半,分別給了愛女和石清風。施子商當時頗覺可惜,是以對兩塊玉佩的裂痕尚有記憶。當下細看,南長川心下不由暗自緊張,若是給他瞧出破綻,難免功虧一簣。

施子商凌厲的目光轉了過來,南長川心中咯噔一下,施子商道:“這個畜牲做下如此人神共憤之事,施子商即使是死,也定將他正了門規,爲賢婿報仇雪恨,還請賢婿節哀順變。”

南長川見他真心幫助自己,心中也是頗爲感動,悲憤的道:“多謝叔父仗義相助,只是我腿傷未愈,難以長途跋涉,又不只他隱居何處,這……”

施子商截住他的話道:“他的下落,我倒是知道一些,賢婿不必多慮,老夫先告辭了。”

南長川拱了拱手,忽地想起一事,說道:“還請叔父手下留情,別傷了他性命,我定要親口問他一句,爲何對一個孩子也能這般辣手無情?”

施子商點點頭,臉色更加難看,悵然一聲長嘆,揚長而去。

輕風飄過竹林,‘沙沙’的輕響聲時斷時續。

竹樓小舍內,石清風仰躺在牀,耳聽着樓外風聲,輾轉難眠。石清風看了一遍又一遍,無疑這短短的信籤,打亂了他平靜的生活。想到癡情處,不自禁的嘆了口氣,翻身下牀,摘下牆上的碎玉刀出了竹樓,衣帶憑風而舞。

此時,已近午夜,蟲鳴鳥啼聲不絕於耳,左側竹林,右側靜水湖,如詩如畫的境象中夾雜着一個疲憊的身影,石清風徑到湖邊坐下,眼望着水中映月,怔怔的發呆。小時候與師妹一起練功、玩耍的情景,一幕幕的在眼前展現。一隻飛蟲不慎落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波紋。波紋盪漾開去,待平靜下來,一個清眉秀眸的女子浮現出來,衝他微微一笑,兩隻甜甜的酒窩涌現。石清風微微一震,叫道:“師妹、師妹……”伸出手去,手指碰到水面,波紋再起,人影碎裂。待細看時,水面依舊。石清風嘆了口氣,正要離去,忽聽得湖邊竹林中‘沙沙’聲響,是腳踏枯葉的聲音。心中頗覺意外,回頭看時,只見一個黑影自一棵竹子後面探出頭來。

跟着回頭、轉身、蹲下,一連串的動作竟讓他感到異常的熟悉,這個人是誰?

石清風一個起身,也不見如何做勢,身子已經穩穩的站在竹林之內,沒有一丁點聲響。那人低頭在地上埋了幾個蒺藜毒刺,又起身扳弓一顆竹子,橫向引了過去,看着竹樓的方向搖了搖頭,似乎對竹子彈回的方位不甚滿意。再將竹子引向另一個方位,點點頭,將他綁在另一棵竹子上,削去竹頭,往裡塞了一些東西,想是暗器之類,回過身出了竹林。

石清風暗忖:“瞧他的樣子似是要用機關暗算什麼人?只是這樣的機關,也未免太簡單了一點吧!難道他這會兒便是要去引敵人上鉤?”猛地衣袂帶風聲響,那個人又躍了回來,腳尖點地,落腳處正是毒蒺藜的方位,石清風吃了一驚:‘他這是要做什麼?’跟着腳尖着地,正踏在兩個毒蒺藜的正中,若是後面有人追他,跟着一腳踏去,不知毒蒺藜方位,那是非中暗算不可,看到這裡,點了點頭,那人着地後,如踏機簧,嗖的一聲,再次躍起,落腳處卻是竹子彈回丈許前的地方,那人定住腳步,低頭盤算。石清風略微思索,已然明白,想必他要引來的人,輕功要比他高上一籌,如果他此時再向前躍進一步,而後面的人必是他一步半的距離,那麼就剛好撞上彈回的竹子。心中暗自驚詫:“他這麼粗獷的人,何時也變得這麼工於心計了?”

當下耐不住多年不見重逢後的喜悅,緩步走了上去,叫道:“張大成,可還認得我嗎?”

那人猛地擡起頭來,愕然地看着他,似乎吃驚不小,然而激動的表情在他臉上一閃而過,隨即冷冷的道:“認識又怎地,不認識又怎地?我只當你當年就已經死了。”

石清風沒有想到久別重逢後,得到竟是這句狠話,微微一怔,隨即釋然。嘆道:“大成師弟,當年我離開師父和你們,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難道你也在恨着我嗎?”

張大成狠狠瞪視着他,心中微感詫異:“難道他不知道我和師叔前來便是要擒拿他嗎?虧他狠心殺害那麼小的孩子,這會兒還能裝做若無其事。”眼前忽感一陣迷茫,眼前這個多年的師兄,也變得極其陌生。對於這個人的行爲,愈加覺得噁心。眼見張大成的臉色並沒好轉,石清風轉移了話題,說道:“你這機關布得固然巧妙,但有幾點卻不甚妥。”

張大成愕然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石清風道:“其一,你要對付的人並非本門中人,所以以你的步法來衡量對手,就是失算;其二,如果我要是那個人的話,你這竹竿也一定打不中我,這竹竿離這裡有三丈遠近,你要引發必需要用暗器,以你的想法來看對手的輕功,差少他的輕功必然要高上你一籌,在這個時間內絕對有充裕的時間做出反應,最多隻能阻止他一下而已。”

張大成怔怔的看着他,一言不發,實在想不透他說這些話究竟有什麼目的。

石清風見他不動,只道他已被自己的說法打動,向前幾步,斬斷一根竹子,將竹子劈做兩半,再破成四半,分成長約五尺的竹條,他這會兒居然埋頭做起東西來。張大成看他專心致志的模樣,知道此刻正是偷襲的最佳時機,反手到背後,悄悄撤刀在手,見他仍然沒有注意到自己,心中忐忑,暗忖:這廝爲什麼沒有反應,難道是他自恃武力高強,故意試探無我?轉念又想:試探便試探,難道我還懼你不成?雙手牢牢握住刀柄,向前一步。貫注全身之力下劈,勢要將他一刀劈成兩半,刀鋒破空,發出輕微的呼聲,但這利刃破空的聲音,對於在江湖中過着刀頭貼血的生活的人來說,無疑是晴天一個霹靂。

石清風只是笑了笑,輕搖了搖頭,頭也不回,依舊埋頭做他的事。刀斬下,張大成忽地想到:‘他如此有恃無恐,難道就是要我向他偷襲,不行,事情可不能壞在我的手上。’嚓的一聲,刀鋒幾乎貼着他的頭掠過,斬在一根竹子上。他此時哪裡想到,他根本就不會想到他這個師弟決不會向他偷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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