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亮雖然依舊笑語,但口風越發的冰冷,繼續道:“鄧剛真正的致命死因,我其實找了兩天都沒個頭緒,因爲他身上並沒有其他的傷痕!不過,似在冥明之中似早已註定,昨夜酒席間偏偏讓我看到了因爲刺破舌脈而變了啞巴的張彪,我這才恍然大悟!於是,昨夜酒散後,我先於你來到殮屍房中,取走了這根銀針。而正是這根銀針刺透了鄧剛舌中經脈,奪走了他的性命!不僅如此,我還在你屋中的暗格裡找到了同樣的銀針。”
黑衣人默然不語。燕亮則道:“而所謂詐屍,無非是你想得了鄧剛口中的銀針,卻偏巧被王龍和宋回撞見,無奈之下弄的一出鬧劇。不過,你也倒利索,直接奪走了鄧剛的腦袋,以爲就此便可天下太平了,卻沒想到東西早已不在鄧剛口中。”
燕亮道完兩處破綻,將馮長文往自己身前一提,與黑衣人對峙道:“如今,有了這兩點疑處。加上馮長文這個人證,你還想否認嗎?”燕亮目光一凝,大聲道:“我的常大人。”
黑衣人大笑起來,將腰間包袱一扯,一顆人頭骨碌碌滾在地上,正是鄧剛的首級。黑衣人將自己面上黑紗一墜,露出了黑紗後的真面目,正是謀水的父母官,也是一場陰謀的幕後主使常滿。
常滿白淨的胖臉上此刻堆着陰柔冷笑,拍手道:“好,好,不愧是燕亮。你所說的很對,是我將故意將鄧剛的金扣故意留在單傑手裡,爲的就是引出鄧剛的嫌疑。同樣也是我殺了鄧剛,用的正是你手中的銀針。”
燕亮望着常滿,道:“我倒還是有些好奇,你做這些究竟爲了什麼?”
常滿大笑幾聲,摸了摸自己的臉,道:“所謂位高而貪。我這個人也沒其他的嗜好,就是愛錢。當我聽說自己治下謀水城出了一塊稀世寶玉後,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但很可惜,我曾在原門地方見過那個修玉的工匠,我見他也在馮長文身旁,心中就知道了八九分,馮長文手中寶貝是假多真少,於是,我又將自己的目標從古玉上傳到了別的地方。”
燕亮聽着,眸中一亮,接口道:“鄧剛的家資?”
“不錯!”常滿答應的爽快,道:“鄧剛也是謀水城數的着的富豪,但他也和我一樣,有個很大的毛病,就是貪,他本已經十分富有了,便在謀水城也無人能比得過他,但他依舊不滿足,他想要更多的錢。而我則將計就計,讓他去賣他的假玉。”
燕亮微微點頭,目光一掃,落在馮長文身上,道:“然後你就找到了馮長文?”
“對,想要對付鄧剛,總需要有個內應,而馮長文就是最好的人選。”常滿點點頭,道:“我將鄧剛的一舉一動都收在自己眼中,而他卻絲毫未覺!就在他和單傑即將要談成交易的時候,我卻突然出現在了單傑面前,單傑在原門也見過我,知道我的身份,自是不可能騙他。再加上馮長文的證明,單傑不由得不信。”
“於是單傑就不想再交易,而且還和鄧剛大吵了一架,並威脅要報官!而鄧剛害怕單傑真的泄露自己的事情,便下了毒手將單傑殺之而後快!”燕亮接口敘述道。
常滿滿意點頭道:“我漸漸發覺我們二人很有默契,若你我聯手,定能做出一番成就。”
燕亮笑笑道:“是嗎?我卻不這麼認爲,雖然你是官,但你也是犯人,而且罪大惡極。似乎我們之間再沒有什麼默契可談。”
常滿白淨臉上又現出一絲詭笑,道:“真的這樣嗎?既然你已經知道是我設計了這一切,又有了證據,但還是隻帶了一個人來找我,豈非另有他意?”
燕亮望望身旁的馮長文和王龍,本是明亮的眸子中閃爍出異樣光彩,走上一步道:“常大人果真惠眼明智,我是自嘆不如了。不錯,我是想和常大人談一筆交易。”
常滿笑而不語。燕亮緩緩道:“我自是知道,即便我將一切都說了出來,讓上面的州衙老爺們將您拿下,我也可謂是奇功一件。但可惜,最多就是分個百十兩銀子,所有好處只會落入他們的口袋裡,而我則既無大利,更無升官希望。如果這樣,與其爲了百兩銀子而背叛常大人,我倒寧可爲了爲了更大的利益而幫助常大人。”
常滿面帶微笑,點頭道:“我的確沒有看錯你。只是不知道燕捕頭所說的更大的利益是多大?”
燕亮伸手掃了掃落在自己肩膀上的落葉,嘴巴開啓,道出兩字:“一半!”
常滿瞳孔縮小,目光中笑意更濃,道:“呵呵,看來燕捕頭也是胃口不小啊。”
燕亮漠然道:“只因常大人的胃口太大,我的胃口自是不敢小了去。只不知常大人意下如何?”燕亮目光突然變的鋒利似劍,直盯在常滿面上。常滿一張胖臉,目光中變換不定,看不出什麼神情,突然重重點頭道:“好,就按照你所說的,我答應你。”
燕亮輕籲一口氣,道:“這樣最好,大家都有利可圖。何樂而不爲呢?”常滿突然截口道:“燕捕頭說的沒錯,何樂而不爲。但可惜的是,我答應的並不是你!”
燕亮目光一緊,問道:“你這是什麼意……”誰知燕亮一句話未完,背後命穴突然一冷,一柄青色利刃已經刺胸而出,燕亮猛的轉身,卻正見跳開一步去的王龍,面上帶着詭異冰冷笑容。
“你……我如此看重你。沒想到,你竟然背叛我…….”燕亮眼神開始渙散,話聲也已經斷續不接,王龍站定安全位置,冷笑道:“實在抱歉,燕捕頭!您的確很看重我,可只怨您不是縣老爺,他能給我的你卻不能,而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慾望,不僅你有,我也有。”
常滿在兩人對面,笑道:“燕亮,我本可與你合作的。只怪你的貪心太大,倒是王龍來的實際,他只想做你的位置。沒有辦法,我只能答應他了。”
“原來……你們私下早就……勾結在一起?”燕亮汗如雨落,目光惡狠狠的在兩人面上掃過。常滿笑道:“我當然要在你身旁安下自己的一顆棋子,才能真正的放心。”常滿笑容一斂,對王龍使個眼色,王龍青刃在手,一個跨步刺向燕亮胸膛,燕亮氣力已經消耗過多,勉強躲在左邊,一雙虎眼充滿血絲,大叫一聲:“常滿,我要你陪葬。”
燕亮大喝過過,拼盡了所有力道遞出一拳,拳風呼呼,十分霸道,直奔常滿面門而去!常滿只是微笑不語,待燕亮猛拳而來,只左腳在右腳上輕輕一點,身體已經飄飛如同一片落葉於所有人頭頂,燕亮仰首再看時,胸口一陣冰冷,卻是王龍青刃已經完全刺透了燕亮心臟,燕亮慘呼一聲,不甘心的倒下。
常滿落下,對王龍道:“你似乎還忘了一人。”王龍冷笑,回手青刃飛出,將正欲逃跑的馮長文刺死當處!常滿十分高興,走近王龍,拍着他肩膀道:“很好,十分好!看你現在這樣子,不由想起了我十年前的我,哈哈,似我一般的心狠手辣,過不出幾年,你就可以成爲第二個常滿了。”
王龍聽得歡喜,忙躬身行禮道:“屬下定會爲大人赴湯蹈火,一定不辜負……”王龍心中想了不少感激的場面話,可只說了兩句,突然覺得肩膀一陣痠疼,眼中人影竟開始晃盪,不由心中一驚,搖晃退後,望着常滿方纔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道:“大人,你……你做了什麼……”
常滿搖搖頭,笑道:“你感激的話說的太早了,因爲我還有另一句話沒告訴你!你的確可以成爲第二個常滿,但在謀水城只需要一個常滿就已足夠了。所以,你還是死了的好。”
常滿搖搖手,手中三根金針似烈日一般刺眼。常滿冷冷道:“金針逆脈穿行,神仙難救。”
王龍想要大罵一聲,但剛一張口,一股血箭噴出,眼前一黑,再說不出一個字了。
遠處青山,正被一股墨綠色雲彩所籠罩,不多時,竟又開始飄起了小雨,常滿於雨中望盡滿地屍體,微微搖頭,道:“謀中還謀,算中再算,無論你們心思如何靈巧,又如何做得了第二個常滿!”
百花凋零
常滿收拾了所有痕跡,將王龍體內逆行之針也取了出來,望着燕亮和王龍道:“你們就算是爲了追捕馮長文而不幸爲其餘黨所害,待回去後,我自會好好給你們找塊好地,將你們好好安葬了!”
常滿又將鄧剛首級深埋地下,方纔長長吁口氣,嘆道:“終於完了,可以回去好好睡上一覺了!”
遠處的黑雲慢慢聚攏了過來,飄下的雨水也越發的粗重,常滿將自己面上的雨水擦一把,轉身向着謀水城而去,走不多時,突然嗅到周圍有一股異常的青草香氣,這氣味如同草間甘露一般清香,卻不應該在這雨幕中聞得到,常滿不由停下腳步,視線也是不自覺的轉移,在樹林的另一邊的盡頭,絲絲雨幕中緩緩走出一人,身形消瘦,隔着雨水,常滿看不真切,但卻覺得此人自己應該是相識的。
常滿站定不動,瞳孔縮小,待人影再靠近自己一些,突然開口叫道:“白詹風?”
來人在聽到常滿一聲叫後停住腳步,朗聲笑道:“常大人。”
“真的是你?”常滿面上現出一絲狐疑,問道:“你爲什麼在這裡?”
“呵呵,此處常大人既然可來得,小人又爲何不能來得?難道說,這裡有什麼事情是小的不能知道的?”白詹風不再靠近,遙遙與常滿相對。
常滿面上神情變了又變,他自是搞不明白白詹風如何會來到此處,心中糾纏的很,問道:“老白,你是不是想對我說些什麼,還是你知道了些什麼?如果有話,你可以說出來。”
白詹風笑道:“我說的話可能常大人並不願意聽。”
“所謂忠言逆耳,越是難聽的話才越值得聽!”常滿心中越發肯定了:這個白詹風肯定是知曉了什麼?常滿想着,不由回頭望着身後不遠處幾具屍體,面色漸漸冷了下來。
“好,那我就說了。”白詹風突然道:“常大人,精巧佈局,以龍血玉,先引鄧剛,再殺鄧剛,收其家產。然後,殺馮長文以滅口,再將知曉事情真相的燕亮和王龍一併殺害的每一個細節,白某雖天生愚笨,但以上每一件事情卻是完全清楚,明白。”
“你……你怎麼會知道?”常滿聽得白詹風竟將自己所謀全部完全一字不差的說了出來,不由面色大變,他自是相信白詹風會知道一點皮毛,但卻萬分沒想到白詹風竟是完全都知道,心中也是變的緊張。
白詹風大笑起來,雨水漸大,將他的笑聲沖刷的古怪變音,如同來自異域的聲調!白詹風道:“常大人如此心府之人,難道不覺得整件事情中還有不少疑點嗎?”
“疑點?什麼疑點?”常滿問道。
“比如,鄧剛雖然家資富裕,卻生來不喜玉石,他是又如何轉變了想法,想靠一塊假玉來獲得更大的利益呢?龍血古玉的傳聞和形狀,鄧剛和馮長文又是如何知曉的?而鄧剛手中的千年白玉坯子又是從何處來的?再如,爲什麼謀水城所有人都不知道馮長文變賣寶玉的事情,而偏偏只您一個人知道此事?還如,當常大人想一探古玉真假時,爲什麼那麼湊巧就碰上了您的原門舊識修玉匠人楊空?這些難道常大人都不覺得奇怪嗎?”白詹風一口起說出許多疑點,倒真把常滿聽糊塗了。
常滿仔細一想,其中雖然都看似巧合,但未免巧合太多了一點。常滿目光隱晦,似是第一次認識白詹風一般,語氣冰冷問道:“難道一切都是你所安排的?”
“哈哈!哈哈!”白詹風狂笑不已,道:“常大人,終於想明白了。不錯,一切都是我佈置,你也不過是我一棋子耳!”
白詹風語氣變的陰冷,繼續道:“鄧剛知玉,想玉,再得白玉,都是我所安排的。他爲人極其貪婪,做得這些並不難。至於原門楊空……”白詹風說道此處,突然叫一聲道:“你還不出來!”話落時刻,從常滿身旁樹影中突然縱出一人,身似樹猴,眨眼工夫就已經竄到了對面白詹風身旁,站定笑道:“常大人,您可安好。”面容詭異,眼小鼻大,正是楊空。
“楊空?”常滿吃驚望着對面人道。
白詹風笑道:“他本是我原門的堂侄,他的一手修玉本事還是從我手裡學會的。”
常滿心中鬱悶,突然望着兩人發笑道:“原本我自以爲佈下一張大網將所有魚兒收裹網中,沒想到自己卻正處在他人大網中,還猶自不知。真是天大笑話,哈哈。”
白詹風冷笑面對。常滿大笑之後,問道:“但我不明白,我設計一切乃是爲財。你又爲何?”
白詹風突然喝好,面容激動道:“問得好。常滿,你可知道我等你問這一句,已經等得心中悽苦無比了!”
常滿目光遊動,不由問道:“難道你我有仇?”
“常大人好生健忘,我們兩人自然有仇。”白詹風冷冷道:“你還記得十年前被你刷盡手段奪走官爵,仕途之路的落寞書生嗎?”
“十年前……”常滿目光變遠,似是回憶,半晌才道:“我恐怕記得不清了。”
“哈哈,你自是記不清了!因爲你用這種手段害了不止我一人,那時你尚未來到謀水,自是不知道我白某人了!但就因爲你奪了我的官路,才害得我謀水百年家族敗落至今,我爹也因爲我痛失仕途而抑鬱而終,我寒窗二十年,本想一展抱負,理應有光明的未來,卻沒想到所有的一切都被一人毀掉了。”白詹風字字冰冷,道:“如此,你可認識我了。”
常滿心中聽得驚奇,沒想到這十年來,自己一直有一個如此深仇大恨的人伴在自己身旁,而自己竟是一點都不知道。常滿回道:“官場黑暗,本就如此。你失敗一次,大可以繼續再考!”
“你說得容易,至親離開,心灰意冷,我如何還能再成功!”白詹風冷冷道。
“但此事過了十年,你爲何不早早算計我?卻偏偏拖到今天?”常滿心中還是疑惑,問道。
“說的可悲!其實十年來,我也一直不曉得究竟是誰害得我。直到去年冬日原門葛大人與我偶說此事,我這才知道了事情原委!所以從那時起,我就一直找機會要報仇!”白詹風道。
“可你如何知道我會出面謀下此局?”常滿問道。
“因爲我太瞭解你了。你口口聲聲說鄧剛此人貪婪無止,其實你比他還貪婪,是他的十倍,百倍,我當然算準了你會出手謀害鄧剛,並奪其家產。”白詹風目光中充滿不屑和嘲諷眼光,道。
“呵呵,你說得不錯。我的確貪婪,因爲在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背叛你,只有錢是不會背叛你的。”常滿大聲笑道。
“錢是不會背叛你,但它會要了你的命。”白詹風話語變慢,道。
“你如此算計我,到了此刻!你還真的以爲,就憑藉你們兩人,便可拿得下我?”常滿狂妄大笑,突然加速衝向白詹風兩人。
白詹風絲毫未動,突然開口道:“常大人,難道不覺得此刻身體冰冷了許多嗎?”
常滿方纔身體的確覺得很是不適,變的非常冰冷,甚至目中都覺得開始凝結寒露,自己也是納悶,以爲是生病了。但常滿卻不想讓白詹風看出,所以一直沒表現出來。此時,白詹風一句話,倒讓常滿心中再一寒,頓下腳步,大聲冷問道:“你做了什麼?”
“那一曲‘心笛’常大人是否可吹得?”白詹風笑的春風撫面,問道。
“‘心笛’?莫非那根笛子上你動了手腳?”常滿面容有些慌張,感覺心中越發的寒冷,呼出的氣都是瞬間凝爲白水,道。
“所謂‘心笛’卻還有另一個名字,叫‘死笛’。那支笛子雖是董才山與其夫人的定情之物,但也是奪走了兩人生命的惡魔之笛。因爲在笛子的紅淚之中還存在一種隱秘的毒藥,名曰‘百花凋零’。”白詹風緩緩道出所有。
“‘百花凋零處,寸草不生時’,‘百花凋零’一旦遇到‘寸草之露’,就會在你體內涌出大量的
毒素,凝結你體內的血脈,一旦凝結之後,脈中血水無法衝破血冰,就會衝出體外。如同百花凋零時的頹敗與無奈。”白詹風微微搖頭,嘆道:“當初,董夫人得了絕症,不想讓董才山一人空留世間傷心,便用了這‘百花凋零’毒死了一代詩聖。而今日,你也要死在其下。”
“‘百花凋零’……但什麼是‘寸草之露’,我並沒有看見。”常滿張狂着猛搖頭。
白詹風冷笑一聲,並未開口,身旁楊空卻揚揚手道:“常大人,方纔難道沒嗅到一股青草香氣嗎?”常滿心中絕望,大呼一聲,突然口,耳,鼻,眼,似濺射泉水一般,噴出大量鮮血,而常滿一張白淨的面龐瞬間也是冰白似霧。頹然而倒。
白詹風緩緩走近,望着倒在地上的常滿,又看看不遠處的燕亮,王龍,馮長文,搖頭嘆息道:“他們無一不是絕頂聰明之人,卻最終都只落得這個下場。楊空,你可知道爲什麼?”
楊空也跟了過來,搖搖頭。
“因爲他們心中永得不到滿足的慾望!”白詹風又是嘆息一聲,慢慢道出:“人的慾望就如同掘井取水一樣。人總有慾望,就一定會去掘井!但有的人滿足了慾望,他就得到了井水,可以生存下去!而有些人的慾望則是永遠得不到滿足,他就只能一直的挖,不停的挖,最終直到他所挖的井變成了一塊深不可測的墳墓,將他深深埋入了地下,永遠再不見天日!”
白詹風目光微動,轉了過去,凝望楊空道:“楊空,我還有一句話要送給你,你定要好生記得!”楊空茫然點頭,道:“什麼話?”
白詹風擡頭望着廣闊無比的天宇,以及藏在隱雲之中的太陽,道:“人的生命總是有限的,而人的慾望則是無限的,所以你一定要學會放棄。否則,一旦被貪婪遮蔽了雙眼,你就再也不能看見這美好的一切了。”
楊空聽得似懂非懂,直得點點頭。
白詹風點頭道:“現在一切都已經完結了。原門的葛大人願意保薦我爲謀水父母官,我定當好生爲民,多做些福利,以慰蒼生纔是啊。”
白詹風目光悠悠,遠處隱雲終得緩緩散去,露出了第一線陽光,無比溫暖。
尾聲
謀水三月之後。
謀水城外一處小小茶舍,幾個人圍在一張桌旁款款而談,一人面容悽悲道:“真沒想到,如此好的白大人,竟被人誣陷說是罪大惡極。他有什麼錯,難道把衙門不應得的錢分發給窮人,就是天大的過錯嗎?”
另一人也是義憤填膺,恨恨道:“州府的那些官老爺們知道了白大人將錢都發給了百姓,而不是孝敬給他們,都記恨了白大人,這纔要殺白大人,據說,過不了三天,白大人就會被砍頭了。”
在先前一人道:“最可恨的是,出賣白大人的竟不是別人,而是他的一個親戚。這禽獸不如的傢伙,若是讓我張大牛碰到,我一定擰斷了他的脖子。”
其餘幾個人也都吆喝迴應着,更是憤怒。而在幾個人旁邊不遠,茶舍角落裡,一人身着黑氅,丟下一錠碎銀,匆匆離開。
時至黃昏,這一身黑氅的男子一路狂奔,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山谷之中,仰望天空緩緩出現的半個月亮,脫下黑氅,露出其面貌,眼小鼻大,正是楊空。
楊空惋惜道:“白叔,你可別怪我!誰讓你那麼死心眼,把所有錢都給了窮人們,卻不留給我!哼,你如此無情,也就怪不得我心狠了。”
楊空說着,突然眼中亮,從懷裡取出一個紫木盒子,打開來,裡面正是一塊白玉,背後有粉龍微現。楊空笑道:“幸虧在抄家之前,我先偷了這個來,雖然不是傳說中的古玉,但應該也值很多錢了。這下我總是不賠了。”
楊空大笑着,將白玉舉過頭頂,迎着初升月光,想要仔細觀看,卻發覺白玉之上正有一道裂縫慢慢變大,楊空心中大急,舉在自己眼前看,卻聽聞“叮!”的一聲脆響,白玉背後粉龍痕跡碎裂,一股粉紅色胭脂模樣的液體瞬間滴入正張大嘴巴吃驚的楊空口中,其間竟帶着一絲青草香氣,楊空再想反應時,這液體竟已被吞嚥下肚,楊空嗅着空氣中的青草香氣,面色瞬間籠罩一股絕望氣息,大叫道:“白花……凋零……”
楊空感覺自己眼中正狂自流出兩股血淚,心中瞬間冰冷起來,耳邊卻緩緩響起了白詹風曾經對他說過的話:“人的生命總是有限的,而人的慾望則是無限的,所以你一定要學會放棄。否則,一旦被貪婪遮蔽了雙眼,你就再也不能看見這美好的一切了!”
楊空心死如空,在生命將盡的一刻,他猛的將手中白玉拋向空中,白玉微龍合着淡淡月光,現出無比溫潤美好的光彩,但瞬間碎落在山谷石間,終是破得一片片,碎的一粒粒,融入大地,再不得回。
這是一個由花崗岩按八卦的形狀磊砌起的石室,石室正中太極魚的位置,有一個丈許高的石柱,半黑半白,完全由兩塊完整的巨石拼湊而成,頂端便是一個太極魚,這是譽有獨尊王的南長川不遠萬里求來的兩塊寶石,石中暗蘊陰陽之氣,於人修習內功大有好處。
石室中另有一扇石門,通常封閉,除南長川之外,任何人不得進入,閉關期間,也只是叫僕人將飯食自通風口遞入。
南長川對自己築建的這個囚獄似的練功房甚爲滿意,眼見練功時辰又到,伸手扳開地板上四個石杯大小的石蓋,割破手指,在每個洞裡滴入一滴鮮血,飛身躍上石柱,靜坐於太極魚正中。
石蓋開處,現出四個黑洞來,黑黝黝的深不見底,裡面忽地傳出沙沙幾聲輕響,似是蠶食桑葉的聲音,繼爾聲響轉劇,如同千百隻蠶同時咬食着桑葉一般,沙沙聲也變成細細的嗡鳴。終於一條三寸長,小指粗細,圓圓乎乎的黑色小蟲自洞中探出頭來,跟着身子一弓,躍落在地板上,張頭四望,有如睥睨天下的王者之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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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小蟲會心一笑,這黑色蟲,專噬人血,又帶一種奇毒,故名噬血黑煞。南長川處身於密室之中,自知今日行功不同往常,若給外人相擾,必會走火入魔,是以雖有堅如鋼鐵的花崗石牆,仍爲自己準備了這一招手棋。若有人膽敢偷襲,不消動一根手指,那人也必無生還之路。約摸盞茶工夫,地板上已經佈滿密密麻麻的黑色蟲,少說也有數千條。這些小蟲在石柱及四周牆壁尺許外圍成一圈,顯然上面均有一種專門剋制它們的藥物。
南長川滿意的閉上雙眼,深深吸了口氣,丹田之中一股氣流涌動,立刻遁着經脈遊走。丹田處於任脈。任脈乃爲諸陰脈交匯之海,是故他諸存的皆爲陰寒之氣。
陰寒之氣自氣海下行,過關元、曲骨、會陰而至督脈;督脈爲諸陽脈之海,寒氣上行至至陽穴,一股火熱的真氣立刻融入陰寒之氣當中。
他的內功心法來自於寒冰烈火掌,大多數人的內功,無論陰陽,皆存於膻中或氣海,而它則將陽氣存於至陽穴,在他看來,若非如此,陰陽之氣便極難精純,甚至兩股真氣相撞,隨時都可走火入魔,危險莫甚。
南長川今日如此小心行事,便是要將陰陽兩氣相融,突破寒冰烈火掌的第十重關卡。意念導引二氣相融,頓如百川匯海。其內息之強,直如洶涌江河,一路通關排障,瞬息間通過任督二脈。兩氣既然相融,那以後的事就簡單多了,只消個把時辰,將體內兩股迥異的真氣汲收容合之後,便算是功德圓滿。南長川肅如佛陀的面目上,漸漸掛起一絲淺笑。此功修成,休說當今天下再無敵手,只怕當年著此神功的人再生也未必能達到這個境界。心中正在得意,忽聽得砰的一聲,室門驟然給人敲響,他雖有萬全之策,內息仍不免隨着這聲響,引起一陣波動。霍地陰陽之氣反目,至陽穴尤如火燒,跟着丹田又是一股凍徹心肺的森寒,兩種剛剛融合的內息,頓時互相拼鬥起來,南長川暗道一聲:“糟”,忙待躍起,然體內洶涌而動的真氣哪裡容他動彈,急切間忙收攝心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