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風道:“做這個機關最要緊的就是要選擇韌性最好的竹子,尺寸上更不能有私毫偏差,彈性越好,威力越大。”張大成見他絲毫沒懷疑自己,忍不住躍躍欲,刀再次舉起來,忽聽他道:“尤其是這幾個編制的手法,你要記好了,很多人做不成這個機關,就是因爲這個幾根竹條編排的順序和位置出了問題,你明白嗎?”張大成連嗯了兩聲,這一次暗自叮囑自己,務必手狠刀快。卻也就在此時,石清風已將機關做好,回過頭來,正見一把森寒的刀高高舉起,不由一怔,隨即笑道:“有一根竹子就夠了,不用再砍了,竹子砍多了,反而讓人懷疑,記住機關一定要做得嚴密,讓敵人靠近時自己引發,只有這樣的機關,纔會防不勝防。”
張大成僵硬的點了點頭,心中只道:“不知他看穿了沒有。”當下矮下身假作機關,過了一會兒,忽聽得身後腳步聲響,急忙回頭,卻不見了石清風。心中驚詫,他來時未曾查覺也就罷了,可是自己一直注意着他,竟然不知他是什麼時候走的。暫且不論他武功進步到了何種地步,但這份輕功遠遠比想象
不多時從竹林中鑽出八個黑衣勁裝漢子,每人各舉一支火把,帶頭老者施子商走到石清風剛做好的機關前,雙眼散發出異常興奮的光芒,過了良久才道:“阿寶,這爆竹穿心連珠箭你是怎麼做出來的?”
張大成沮喪的搖了搖頭,道:“不是我做的。”
施子商微感詫異,問道:“不是你做的?那是誰做的?”張大成緩緩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施子商雙手微微顫抖,問道:“難道他不知道這是要對付他的嗎?”張大成搖了搖頭,至於搖頭代表什麼,他自己也有些迷糊,施子商苦思良久,似乎也沒想到答案,忽地狠狠的道:“好,大家都照着這個機關再做幾十個,不管他是什麼意思,我們都叫他插翅難飛,這個敗累心狠手辣,大家一定要小心些。”大家答應一聲,細研機關之後,便各自分頭行事。
石清風回到竹樓,躺在牀上,想起從前的師兄弟,心中感慨良多,不知不覺間幾個時辰過去,迷迷糊糊的正要睡着,忽聽得個急急的聲音叫道:“風兒,風兒,快出來,有人要暗算你。”
這聲音如此耳熟,石清風猛地坐起,忽聽‘嗤、嗤’聲響,羽箭穿過窗紙,勁急的射了過來,當下不及多想,揮刀挑開幾支羽箭,閃身出了竹樓,只見一個黑影站在門口,那人道:“風兒,隨我來。”
石清風甚是驚訝:“是二師叔嗎?”隨後跟着,兩人幾個起躍,到了竹林邊上,這裡正是張大成剛纔佈置機關的地方,石清風沒來由的一怔:“難道師叔他們得到消息,有人要於我不利,特地趕來在這裡佈下機關?”轉念間,施子商已經奔到剛纔張大成試演機關的地方,一彈一跳,輕鬆躍過,手上卻將兩枚鐵蒺藜丟在腳下,石清風仔細看清他的落腳之處,跟着踏去,腳下立即傳來一陣劇痛。急忙提氣前躍,叫道:“二師叔……”伸手向二師叔施子商肩上搭去,施子商回過身,劈頭便是一掌,刮面生寒的掌風,凌利無匹。
石清風側身避過,心中大是詫異,一怔神間,一根竹子橫掃過來。曉得竹子中藏有暗器,不敢碰那竹子,強忍腳上疼痛,又向側躍開一丈。腳剛着地,斜刺裡一個圓乎乎的物事飛擲過來,順腳踢去,猛地想到這是自己做的爆竹穿心連珠箭,一遇外力,立即爆發十數支竹箭,當下強提一口真氣,急往後退十數步才閃身避開,不料那機關卻撞在身後的一棵竹子,砰的一聲,爆射開來,半數的竹箭都射到他背後。
石清風猛地仆倒,竹箭擦背而過。同時間兩柄鋼刀照他腰間砍到。施子商暗暗心驚,這一連串的偷襲,快得讓人緩不過一口氣來,如果易地相處,只怕躲不過這最後的爆竹穿心連環箭。當下下定決心,決不能讓他緩過一口氣來,劍鋒一抖,長劍平擲過去,石清風腳尖蹬地,身子向前平移丈許,霍地站了起來,忽見一道銀光,急射而來,隨後一道人影電射而至。石清風來不及細想,碎玉刀橫在胸前,劍尖射在刀身之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石清風虎口痠麻,內力回震之下,氣息爲之窒滯,不由暗讚一聲:“好強的內力。”
施子商搶至,伸手抄住劍柄,出手便是一招‘迴風拂柳’,這一招正是施氏一門的至高劍法,施氏劍法以刀法爲基礎,刀法沉猛,故而施氏劍法飄逸中常有刀法的沉穩。石清風玉刀過處,錚錚錚三聲,一柄長劍與兩柄追擊而至的鋼刀同時落地。
剛纔施子商突然一掌擊來,石清風就感覺不對,這會兒不由得怔住。施子商等三人一擊不中,後縱躍開,五個人各抱着一個爆竹穿心連珠箭將他圍住。猛覺得腿上一痛,一支竹箭穿腿而過,左腿一軟,跟着半跪在地。
石清風迴轉身,郝然發現射自己的居然是自己最要好的張大成,心中吃驚更甚,施子商道:“石清風,我不信你今天還能逃得了。”一把扯下蒙面巾,餘人也紛紛扯下。石清風一眼便認出其中還有自己的兩個師弟吳免風與舒剛,其餘人雖然不認識,想來也都是自己離開後入門的弟子,心中升起了老大疑問,忍不住問道:“你們……你們爲什麼……”張大成重重的‘呸’了一聲道:“無恥,難道到了現在你還再裝糊塗嗎?你當我們都是傻子?”舉刀要刺,施子商忙道:“慢着,我們殺了他,南長川那邊倒也罷了,卻終難消彌兒心頭之恨。”回過頭來,長嘆一聲,好言勸道:“風兒啊,你也須怪我們不得,要怪也只怪你下手忒毒了一點。我知道你喜歡彌兒,可是你新婚之夜,一去不返,你可知彌兒她有多傷心嗎?南長川救了你師父,他又屢次派人提親,你師父不忍拒絕,只說任由彌兒自己做主。你知道是怎麼答應的嗎?她一連哭了幾天,整個人……唉,算了……既然事情過去了,那也罷了,可是事隔這麼多年,你爲什麼……爲什麼還要毀了她第二個希望,你不覺得這樣做,有多殘忍嗎?”
石清風只覺得頭腦中嗡嗡作響,如受錘擊,幾欲暈去。更想前幾日尚將一封邀請函送到,怎地這幾日工夫便有這般劇變,想到師妹傷心模樣,心中痛如刀絞,喝道:“彌兒她現在,現在怎樣了?”。施子商沒有回答,張大成卻吼了起來:“石清風你知道我多敬重你,如果不是你……不是你殺了那個孩子,哪怕你殺了我,我姓佟的說一句帶你不敬的話,都是豬狗不如的牲畜。”忽地刀柄一揚,刀背在石清風頭上重重的擊了一下。石清風眼前一黑,面前的人影晃了幾晃,便失去了知覺。
生死之間
一紙書函遞到南長川的手裡,石清風如何被捉的事情,已一絲不漏的給記錄在紙上,南長川滿意的點點頭,從懷裡取出一個小紙包,陰狠的目光裡擠出一絲難得的笑意,道:“王龍,你到百花亭備下茗茶,我要爲柳老二準備一次別開生面的賞蜂會。”
王龍臉上肌肉抽搐了幾下,上前幾步,接了過去。
當石清風再一次醒來的時候,頭腦上依然隱隱作痛,耳聽和車聲轆轆,身下不住的顛簸,知道正向向前行進,睜開眼來,眼前依然一片膝黑:“這是哪裡?”忽覺腿上傳來陣陣傷痛,手臂又酸又麻,都給人用繩索牢牢捆着。想擡頭坐起,額頭撞上一物,傳出砰的一聲輕響,隨即便是張大成粗獷的罵道:“姓石的,你最好別打什麼歪主意,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石清風嘆了口氣,道:“大成兄弟,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這麼恨我?”
‘砰’的一聲震響,張大成
似乎重重的踢出了一腳,只感覺聲音沉悶,嗡嗡不絕,石清風猛地明白自己是給人裝在一個箱子裡,嘆了一口氣,便不再說。
一路上聽到有幾人說話,細細聽來都是自己師叔門下的師兄弟,偶爾聽到張大成幾聲吆喝,似乎在拼命的打馬,石清風知道他的脾氣,顯然是將自己的忿恨都發泄到了馬匹身上,馬車越來越快,顛簸也更劇烈,石清風的心也越懸越高,心中只是在想:“他們要帶我到哪裡去,是百花谷嗎?”
箱中無日月,難斷時間長短,只是隱約知覺走了好久、好久,才聽到有人一聲斷喝:“是施子商柳二爺嗎?棺材裡裝的什麼?”
石清風一怔,“棺材?”苦笑了笑:“是了,他們是將我裝在棺材裡運來的。”
只聽施子商嘆了口氣,道:“裡面便是劣徒石清風,煩請王龍老弟通報貴谷主一聲,就說是施子商帶徒請罪來了。”
王龍道:“打開來看看。”
施子商沒有說話,幾個人的腳步響了起來,石清風也懶得動,只感覺眼前一亮,不知是上午還是下午,反正陽光沒那麼毒,王龍往裡看了一眼,不屑的道:“施二爺,這真的石清風嗎?你不會隨便的抓個人來頂替吧!”一句話沒說完,‘啪’的一聲脆聲,張大成一馬鞭抽過去,在王龍臉上印上一道血痕,罵道:“混帳東西,你敢再說一句?”
王龍一時不妨,着了一記,登記大怒,刷的將腰間彎刀抽了出來。
施子商搶上一步,伸出二指圈繞過去,牢牢的將兵刃鉗住,說道:“王龍老弟,劣徒莽撞,還請恕罪。”
王龍怒形於色,雙手舉刀待要劈出,連使了兩次力,刀身如嵌入石柱一般不動絲毫,第三次用力,忽覺對方力道一鬆,刀身上揚,猛可間收不住力,刀身斜劈自己腦門。眼見刀身入肉,施子商忽地又將刀身鉗住,饒是如此,王龍已嚇得一身冷汗。自知非敵,狠狠的瞪了張大成一眼,道:“我們谷主早在百花亭侯着了,你們隨我來吧!”
施子商抱拳道:“如此多謝。”衆人正要將棺材蓋上,施子商忽地想起一事,道聲:“慢着。”過去連封了石清風十幾處大穴,才放心的讓衆人將棺材蓋上。揮了揮手,邁步而行,一干弟子,隨後跟着。
百花谷中,百花盛放,四季如春,當是人間第一仙境,但衆人哪有心情歡賞?行了約有四五里路,改道上山,道路換成石階,馬車無法通行,王龍回過頭來說道:“你們把他拉出來吧!”施子商道:“不必”早有四個弟子過去,各捧了棺材一角,擡了起來。王龍頗感詫異,施子商解釋道:“此人雖罪大惡極,但終究是我門下弟子,所謂人死恨消,我這做師叔的總也不能讓他曝屍荒野。”王龍陰笑了笑,轉頭上山,衆人一路跟着,山路漸行漸陡,行得約有十餘里山路,偶爾聽得水聲嗡鳴,衆人大覺驚奇,又行不多時來到一處山崗之上。眼前兩棵古樹並肩而立,王龍徑向兩樹當中行去,說道:“這裡是雲索橋,對面便是百花亭,你們要帶個棺材過去,那也由得你們,只怕你們沒那個本事。”回頭打量施子商一眼,眼中大有鄙視之意。
衆人遠遠望去,山谷中有一座陡陗石樑,在石樑正中有一個小小亭子,俏立於危巖之上,巖高百丈,斜下角有一處山溪,溪水繞過危巖,急流而下,衝擊在山下岩石上。銀珠飛灑,水霧蒸騰。底下則是一處水潭,只見周邊紅綠相間,百花獻媚,煞是豔麗。此處鐵索離山下之花不知又高几百丈,衆人雖是觀瞧,仍不覺心絃爲之一緊,一個人行走,尚且忐忑難安。若是再擡一頂棺材,只怕一個不小心跌足下去,便屍骨無存。施子商微微一笑,道:“帶個棺材倒不是問題,只是怕走到一半,這鐵索給人斬斷了,那可不妙。” 餘人聽出師叔之意,將他圍在垓心。施子商伸手將棺材立起,一手拖住,大踏步的向鐵索橋走去,王龍駭然失色,張了幾次嘴也未吐出一個字來,施子商負重行走,腳下仍是迅捷異常,但等多時,方纔到得對面。所幸並無人暗算偷襲,衆人鬆了口氣,押着王龍一併渡過雲索橋,張大成一路東張西望,並不見得亭中有人,心下甚是煩悶,怒道:“你不說南長川在這裡嗎,人呢?”
王龍沒好氣的道:“谷主雖然有此吩咐,但是你們一年不來,難道便在這裡等上一年嗎?”轉身向施子商道:“施二爺,您在此稍候,我這便去請谷主。”施子商道聲有勞,王龍自涼亭石桌上取過一支精緻茶壺,親自給施子商斟了一杯,言行舉止中都客氣了不少。但對張大成仍有餘恨,狠狠瞪了他一眼,方纔離去。
精緻的茶杯,淺紅的茶茉,淡淡的花香,衆人行了這麼久早就已經口渴,施子商細品了一口,只覺入口清涼,甜香之氣縈繞於舌尖,溯口生津。若不是此際心情極差,當此美景,細品香茗,卻也是人生一大樂事。當下令張大成等人也喝茶潤喉,自己卻將目光放在漆黑的木棺之上,怔忡出神之際,忽聽得一陣嗡嗡聲響,張大成怒道:“哪來的死蜂子?”揮掌打去,一隻比蜜蜂稍大一點的不知名的蜂子,正給他拍中,那蜂受他掌風帶動,猛的撞在舒剛臉上。舒剛‘啊喲’一聲驚呼,面頰微微一痛,隨手將蜂擊落,跟着一腳踏上,不料那蜂反應甚是敏捷,身軀在地上一撞,又振翼飛起,出了亭子。
張大成微感歉疚,卻不好意思道歉,氣憤的坐在地上,施子商道:“怎麼了?”
舒剛道:“沒什麼,給密蜂蜇了一下……啊喲……”伸手撫摸臉頰,這片刻間,半邊臉頰迅速腫漲,痛癢難耐,忍不住呻吟出聲。
施子商深知山中多毒蟲,小心的道:“不可大意,敷點藥吧!”
舒剛點點頭,猛覺一股奇癢涌上心頭,頭腦中一陣迷糊,不由自主的將手向傷處抓去。臉上立刻涌現四道深深血痕,衆人見他下手不知輕重,都倒吸一口涼氣。舒剛一把抓過,頓覺一股奇痛鑽心而來,身子慣性的向後一彈,膝彎撞中欄杆,一記倒栽蔥,跌向亭外。施子商反應奇快,急衝近前,一把抓住他手臂,舒剛的身子懸在半空,另隻手上抓,施子商手背劇痛,即刻給他抓出五道血痕,猛地用力將他提了上來,手背上隱隱傳出一陣麻癢,耳邊嗡鳴之聲又起,刷的一劍劈出,當即將一隻毒蜂劈作兩半。
然而,毒蜂雖死,嗡鳴之聲卻不斷絕,又是四五隻飛了過來,施子商心知不妙,叫道:“大家快往亭下走。”劍出如風,五隻毒蜂又給它斃於劍下,隨即嗡鳴聲大作,數十隻毒蜂一併襲來,施子商放目看去,只見亭外隱隱有數百黑點,聲音漸來漸響,黑點越聚越多,嗡鳴之聲也即越大,只見黑壓壓的一片,如一朵慘淡烏雲,憑空而落。施子商急中生智,叫道:“快生火。”隨即舞起一團劍光護住衆人,只聽火刀、火石聲‘嗒嗒’響個不絕,但此亭身處峰頂,正當風口,急切間哪能生出火來?
衆人脫下衣服狠命撲打,沒多時便先後傳出數聲慘叫,施子商一柄劍揮舞得愈來愈快,卻抵得過攻勢猛烈的蜂羣,耳聽得下面水聲陣陣,心中一狠,叫道:“大家往下面的水潭跳。”搶前一步,抓住兩名弟子背心,用力擲了出去。面臨毒蜂的攻擊,跳下去雖然危險,但也許是唯一的逃生之路。施子商雖然全力出招,但手上力道仍然拿捏得恰到好處,兩名弟子躍過巨巖,撲通一聲,直跌入水中。
施子商斜踏兩步,搶到張大成身後,正要如法炮製,張大成忽地轉身讓了過去,直撲向棺材,施子商吃了一驚,道:“大成,你作什麼?
”
張大成頭也不回的道:“我不能讓師兄就這樣死了,無論如何我也要弄個明白。”雙手抱住棺材,冷不防一柄劍自背穿入,直透前腹,張大成驀地一聲暴喝,身子晃了兩晃,抱着棺材直向亭邊行去,毒蜂乘虛而入,幾百只蜂圍落在他的頭上,張大成眼不能見物,走到欄杆邊上,已經拼盡了全力,腳底一輕,身子隨着棺材一起跌落下去。
施子商痛呼一聲:“大成”,急步搶過來,只見下面潭水滾滾,幾片碎棺木,漂落散開,但覺頸項處一痛,隨手拍去,一隻毒蜂給他碾死在掌心裡。回過頭來,只見地上倒着五名弟子,心中慘痛。
南長川品着香茗,靜靜的觀賞着這場難得一見的人蜂大戰,不時向身後推着輪椅的王龍釋解施子商劍法中的精妙之處。眼見場中人一個個倒下,只餘施子商一人,才道:“你把毒王蜂驅散了吧,可別叫他誤傷了咱們的柳二爺。”
王龍答應一聲,拿出一把香草點燃,丟了過去,一股淡淡的薄煙飛散,那些可怕毒蜂聞之即避,有如見到剋星一般,不多時已撤得乾乾靜靜。施子商大奇,向對面看去,不知何時,南長川已坐在那面,面帶微笑。
當下近前幾步,忍不住心中悲痛,斥道:“南長川,你喪心病狂,怎地見人就殺。他們辛辛苦苦的將石清風擒來此地,你……你居然……”似乎是想到他可能是喪子心痛,才至於此,後面的話便不忍再說出口來。
南長川面色倏變,暴戾之色涌現,道:“施子商你裝得倒像,別以爲我林某不知道你圖的什麼?”
施子商淡然一聲長笑,道:“是嗎?”緩緩將劍平胸舉起,一股肅殺之氣驟然聚攏,眼望着空處。猛聽得身後一人吐氣出聲,雖然極輕微,但足以確定有人爬了起來。急忙轉身,‘嗖’的一柄利劍直刺入肚腹,施子商擡頭看了一眼暗算之人,心中更是驚詫,這個人竟是自己的弟子吳免風。
吳免風陰陰的笑了笑,道:“師父,想不到吧!”
施子商如在夢中,但那份刺痛又讓他不得不相信這樣的事實,眼望南長川,冷冷的道:“原來你早有預謀?”
南長川僵硬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對於他的話,根本就沒回答的必要。施子商忽地舉起劍來,身劍合一,如一顆流星般疾刺南長川胸前。任誰也沒有想到施子商重傷之後的一擊,仍是如此的凌厲,絲毫不給人轉念的機會。南長川猛地將身後的人抓了過來,隨着王龍的一聲慘叫,道:“你……爲什麼這樣對我?”南長川另隻手罡氣劈出,施子商的劍尖透過王龍前胸,依舊刺向他的胸口,猛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氣流涌至,胸中立時氣血翻涌,身子急速倒跌,砰的一聲,將涼亭支柱撞斷,如斷了線的紙鳶一般,直跌入下面水潭。涼亭癱塌,吳免風急忙躍了出去。南長川搖了搖頭,道:“好好的一座涼亭,可惜了。”空洞無神的目光打量着吳免風,直讓他感覺到一股寒意上涌,這眼神中沒有喜怒哀樂,沒有一丁點心靈上的指示。吳免風現在才知道,對於別人的感情茫然無知的可怕,忙找話題道:“林谷主的百花粉果然神奇,那些毒蜂只找飲茶的人叮,我躺在地上居然平安無事,嗯,對了,他們有落下深潭的,只怕未死?”
南長川笑了,笑容裡透露着莫可言狀的恐怖,淡淡的聲音,意味深長:“我倒是希望他們別死,你道爲了什麼?”吳免風恭謹的道:“屬下愚鈍。”南長川搖了搖頭,忽地話鋒一轉,道:“你今天出賣了師父,明天出賣的也可能是我?”
吳免風一怔,忙跪倒在地,道:“屬下自從歸順主公,從未生過二心,奉命呈報他們的一舉一動……”驀地一股大力襲來,夾雜着烈焰般的赤熱,將他的身體緊緊的包裹住,使他後面的話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在他頭腦漸漸模糊的剎那,南長川發出了舒心的笑聲。
“砰”
一聲震響過後,棺木被摔得四分五裂,石清風也隨着棺木跌了出去,隨後猛的浸入清涼的潭水中,深深的沉了下去。
石清風穴道被制,叫不出,動不了,一切只能聽天由命。潭水阻住了呼吸,身子剛剛浮起,又被迅猛的瀑布急流壓入潭底,幾番浮沉。連續不斷的擊打,幾乎讓他吐出血來。耳中嗡鳴,眼球極力外凸,頭腦中陣陣暈眩,他心中不斷的在想:“我就要死了。”猛的鼻孔一張,終於控制不住,一口潭水立刻涌入喉中。急切間,渾然忘了閉住呼吸,只想儘快的吸到一口空氣,但一股冰冷的潭水卻無情的灌入他的口中。
慢慢的,石清風的身子終於被擊出了急流落下的位置,他拼命的想動,只是拿不出一絲的力氣來,身體隨着水流的移動,也不知漂了多遠,只隱約的感覺到身下傳來一股巨大的吸力,隨着吸力的加強,緩緩失去了知覺。
彷彿間又回到了年少,回到了師門,嬌美的小師妹與他一同玩耍,嚴肅的師父訓悔,固執師叔的督導,還有直率而憨厚的大成。倏忽間看到了與師妹一起玩耍的草坪,一同欣賞過的白雲、倉狗。耳邊又響着了師妹那銀鈴般的笑聲,眼見她頑皮的跳來跳去,走到身前,師妹臉色忽地一變,一把刀惡狠狠的直刺過來,沒有一絲的聯兆,他猛地睜開眼來,只見師妹怒氣衝衝的看着自己,不由問道:“師妹,你爲什麼要殺我,爲什麼?”
師妹的臉漸漸變得模糊,頭腦卻漸漸清晰起來,眼前赫然是二師叔,心中一怔,徹底驚醒,只聽施子商深沉的聲音道:“清風,你醒了。”
石清風猛地驚覺,急忙打量四周的環境,這裡陰暗、潮溼,身邊一條水流緩緩向前流去,滿臉疑惑的轉回頭,道:“我死了嗎?”
“你馬上就要死了。”張大成憨重的聲音驀地響起,隨即肩上重重的捱了一拳,回過頭,張大成就臥在身邊,一雙核桃大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視着自己,身邊的師弟李洛半跪在地扶着他。
“王八蛋,你害死了五名師弟,你知不知道?你害得師叔身受重傷,知不知道?”張大成每說一句話,便要痛擊一拳,但只打得兩拳,牽動傷口,便急咳起來。施子商給弟子裘清扶着,想到叛逆的吳免風,心中一痛,問道:“風兒,我再問你一句,你老實跟我說,本月十八日,你到沒到過百花谷?”
石清風想不到他爲什麼突然有此一問,愕然的道:“我十多年來只下山買些米糧,從未遠離過,師叔怎麼……”
張大成怒不可遏,張口便罵,伸手到胸前,似是要掏取什麼,卻有些力不從心,李洛幫他拿了出來,赫然是一紙書籤,隨後遞到了石清風手裡。
石清風愕然中有些不安,張大成道:“你還裝假,難道你收到彌兒師妹的信,也是假的?”
張大成見他面色悽慘,並不答話,冷笑了一聲,道:“是啊!師父將她許配給你,洞房花燭夜你都忍心離開,你這麼狠心的人又怎麼會去?看來是我們錯了。”
石清風一時無語,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熱淚盈眶,哽咽道:“這其中的原因,我……我……你叫我如何說起……”
張大成冷哼了一聲,不再理它,施子商頜首道:“也許你真有你的苦衷,唉,也罷,你和我到那邊去說,師叔以死保證,有生之年決不會向任何人吐露一字,你看這樣可好?”他緩緩站了起來,一步一挪的向前走去,裘清想扶他過去,卻給師父擺脫,憤恨的目光從石清風臉上掃過,只見石清風兩行清徹的淚水順腮滾下。當下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別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