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妾

父妾

得了急症?本在歡笑着的人都停了下來,淑娥讓丫鬟去尋人蔘,自己走出外面去見寧家的人。寧家來的是個老婆子,淑娥不等她行禮就問:“寧姑爺前兒還聽說好好的,怎麼就得了急症?”老婆子慢騰騰爬起來纔開口道:“回親家奶奶,昨兒二爺一起來就嚷肚子不舒服,請了太醫來瞧過,說是什麼陽不歸經,要用獨蔘湯養着,今兒早也不見好,太太急的沒法這纔打發小的來太太這尋。”

京官清苦,這獨蔘湯一劑少說也要二兩銀子,就跟吃銀子差不多,人人都知道李三老爺是開藥店的,沒銀子來這邊尋也是常事。既有了病症也有藥可治那也沒什麼好擔心的,淑娥定定心,從丫鬟手裡拿過一包人蔘:“這裡有幾兩人蔘,你拿回去,就說還缺什麼藥就過來尋,大家本是至親。”

老婆子打開紙包,見裡面的人蔘都有指頭粗細,那眼裡就有了淚,爬在地上又磕了一個頭才站起來:“小的謝過親家奶奶。”昨天就病,今日纔來尋人蔘,只怕也是別家尋不得纔過來的,淑娥心裡明白,打發走了老婆子這纔回身進去。

王太太懷裡抱着鸞娥,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女兒,朱氏的眉微微皺着,孩子們都很安靜,淑娥笑一笑:“來傳話的人也沒傳明白,問清楚了,不過就是用幾劑獨蔘湯就好,別的也沒什麼。”王太太這才呼出一口氣,把鸞娥拍一拍:“沒事就好,都定了明年三月的喜日子了。”

提到自己的婚期,鸞娥的臉不由一紅,從王太太懷裡掙扎出來去拉瑾姐兒她們的手:“走,姨帶你們去後面花園玩去,讓你們娘也好和乾孃說說話。”瑾姐兒抿嘴一笑就乖乖跟着鸞娥出去,福姐兒還不忘記讓奶媽把凝姐兒抱出來。

孩子們走了,這屋裡也就安靜一些,朱氏這才嘆氣:“哎,能好就好,要不能好,這怎麼說呢?”想起續宗訂的第一個媳婦就是過門前暴斃,讓續宗頂了個克妻的名頭,婉潞又怎能不知道自己娘心裡想的,伸手拍拍她的手:“娘,既有太醫,又有藥材,不過幾日就好了,也不用太擔心。”

淑娥也在旁邊笑了:“姐姐說的是,只要能治病,別說來尋幾兩人蔘,就是幾斤人蔘,又不是出不起。”這樣的安慰讓王太太也心安穩:“你們說的是,別的不說,託了姑奶奶的福,這藥材可是從不缺的。”李三老爺每年新收回來的貴細藥材,總不忘分外甥女一份,婉潞又用不了這麼多,除了孝敬楚夫人,朱氏這裡也有送到。

聽了王太太這話婉潞笑着道:“舅舅從來都說,這藥材先是救命之物,纔是那賺錢的東西,多送出去一些也是行善積德的。侄女還要謝你們爲舅舅積德呢。”王太太對朱氏笑了:“親家太太,別的不算,你教養的兩個孩子那可是比別人都要好一些,不像我,你媳婦倒罷了,嫁過來幾年有你看管着,性子比以前好許多,鸞娥就不成了,一點不像閨秀。”

說着王太太還故意瞪淑娥一眼,朱氏拉一下淑娥的手:“親家太太你總是和我這麼客氣,要我說,你女婿能娶了你家姑娘,那是多少世修來的福氣。”淑娥和婉潞笑一笑,又順着兩個娘說一些好聽的話,這一天也就這麼過去。

既有楚夫人的邀請,鸞娥也就跟着婉潞去了趙府,先去楚夫人那邊問安,楚夫人見了鸞娥,臉上就喜笑顏開地:“那日你侄兒娶親,多虧你在新房伴着你侄媳婦,還沒謝過你呢。”鸞娥行禮站起身笑着道:“伯母總是這麼客氣,侄女不過是去瞧熱鬧,那當得起一個謝字?”

傅氏在楚夫人說話時候已經上前給鸞娥行禮:“侄媳婦見過王姨母。”傅氏比鸞娥大了那麼兩三歲,鸞娥那日對傅氏不過胡亂叫了,今兒聽了這聲姨母,臉一下就紅了,擺着手道:“這,不過一點點事,那能當起這樣?”

秦氏已經摟着鸞娥的肩送她到楚夫人身邊:“鸞娥妹妹,你當這聲姨母是容易叫的,大侄媳還是個新新的媳婦,你啊,要給見面禮的。”鸞娥這下的臉就更紅了,她是趙府的常客,原本年紀又小,在趙府只有收禮的哪有送禮的?

秦氏這話一說出口,屋裡伺候的嵐雲也笑了:“三奶奶說的是,王二姑娘是做長輩的,見了新媳婦,怎能不給見面禮?”鸞娥的嘴微微撅起,擡頭看嵐雲一眼就又低下頭,靠在楚夫人那裡不說話。楚夫人摟住鸞娥拍了拍,就對秦氏道:“去,哪有讓客人給見面禮的。”

秦氏已經笑的拍着楚夫人的肩:“瞧瞧,婆婆這就護着了,不知道的人,還當鸞娥妹妹纔是你親閨女,我們就不是你親媳婦了?”楚夫人狠狠白秦氏兩眼:“就你嘴刁。”

鸞娥已經站起身,從腕上褪下一支手鐲塞到傅氏手裡:“今兒來的匆忙,倒忘了還有個侄媳呢,這點東西,你可千萬別嫌簡慢。”傅氏並沒有去接那手鐲,只是笑道:“姨母說哪裡話,做小輩的,該多孝敬姨母纔是,哪能要東要西。”

婉潞已從鸞娥手裡接過那手鐲給傅氏戴上:“難道不曉得長者賜,不能辭?”秦氏又撲哧一聲笑出來:“六嬸嬸就是比我會說話。”正在玩笑時候,珍姐兒走了進來,瞧見裡面情形不由好奇問道:“三嬸嬸在說什麼?”

秦氏拍一拍珍姐兒的肩:“我們方纔在說,你王家姨也是長者了,該給你們這些小輩禮物。”珍姐兒不由掩口一笑,楚夫人坐在上方看着她們互相嬉笑,心裡不由升起一種莫名情緒,一輩輩就這樣過去了,新人來了,老人們慢慢地就不見。

玩笑了一會,鸞娥還是在楚夫人這裡歇息,在趙府玩了幾日也就被接回平府,寧家那邊的消息是寧姑爺已經全愈,婉潞也能放下心。

還有七天就是中秋,過完節就到珍姐兒出閣的日子,她的嫁妝早已準備妥當,只等喜日子一到,按了俗禮把那些東西送過去,等正日子穿了嫁衣出閣就是。

趙府又不是頭一次做這些事,各項事務都有條不紊地進行,喜日子前一日,珍姐兒坐了小轎,從趙府到新宅,要從新宅出嫁。

雖然明日還能見到女兒,潘氏卻在女兒過來辭行往新宅那邊去的時候緊緊拉住女兒的手捨不得放開,理哥兒的婚事上,她勞累了些,回來就又躺下,這次珍姐兒出閣,楚夫人的意思就不讓潘氏再過去,讓婉潞陪着珍姐兒過去住一晚,好告訴她些爲婦之道。

珍姐兒跪在潘氏牀前,心中也是百般滋味,人人都說新姑爺長的俏,人也十分溫柔,侯府嫡女的身份出嫁也算是下嫁,可人心難測,姑母們的日子,總有那麼些不像意,做人媳婦怎能如做閨中女兒一樣?

潘氏不肯放手,裡面伺候的人也不敢催促,只是在旁默默等着,婉潞站了一會上前對潘氏道:“大嫂,你捨不得侄女我們都是明白的,只是留的住她一時,留不得一世。”潘氏的手這才緩緩放開,但手還是握住珍姐兒的手。

婉潞又拍拍珍姐兒的肩:“侄女,我曉得你也捨不得你娘,只是女兒家總要出閣的,你嫁的好你娘歡喜,病也好的快些,別流淚,好好對你娘笑一個。”珍姐兒把臉上的淚擦一擦,努力露出一個笑容:“六嬸嬸說的對,娘女兒去了,娘要好好保重。”

潘氏一點點把女兒的手放開,直到最後感覺到女兒的手指已經離開自己枯黃的掌心,那種溫暖陡然失去,潘氏眼裡也不覺有淚,珍姐兒從潘氏牀前緩緩站起。

十五的少女正是青春年華又着了一身大紅,只感到無邊的青春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潘氏近乎貪婪地看着女兒,不捨得錯過一分一毫,珍姐兒慢慢退後,快到門口的時候才轉身被丫鬟們扶出去。

婉潞對潘氏行禮告辭也跟了她出去,潘氏想再喊一聲我的兒,只覺得喉嚨裡又是一股腥甜,這次終於忍不住咳了出來,丫鬟忙上前用痰盂接住,見到裡面的血絲不由驚叫出聲,潘氏揮手:“沒事的,總要等到姐兒出嫁纔好。”

丫鬟也是伺候潘氏幾年的人了,那淚不自覺就出來了,忙給她倒杯水喝了,給她捶着背:“奶奶這是何苦,就該讓那些人來伺候奶奶。”潘氏知道她說的是趙大爺的妾,臉上露出苦澀的笑容:“這是我的命,怪不得別人,我只要姐兒不像我這個沒用的娘就成了。”

小跨院離潘氏的屋子還有些距離,就算是那重重阻礙也沒擋住小跨院裡傳出的嬉笑聲,趙大爺依舊尋歡作樂,不知今夕何夕。

婉潞和珍姐兒往新宅來,看着珍姐兒臉上微微的淚痕,婉潞拍拍她的肩:“侄女,你娘這一生從了個順字,結果把自己搭進去了,你明兒就要去別人家做媳婦了,我多的也不說,就告訴你一句,遇事總要多想想,該說的要說。”

珍姐兒嗯了一聲,車裡又陷入沉默,婉潞微微嘆了一聲把珍姐兒抱進懷裡:“你是趙家女兒,就算日後你娘不在了,你還有我們這些嬸嬸呢,可不能外道。”珍姐兒並沒直起身,只是又微微嗯了一聲,婉潞能感到她的身體在自己懷裡的輕輕顫抖,除了用手拍着她的肩以示安慰,婉潞也只有沉默。

嫁女不像娶媳那麼大辦,來的客人也多是走的近的親戚,等珍姐兒入睡,傅氏就來請婉潞,把禮單和收的禮物給她過目。禮單記的清楚,禮物擺設的井井有條,婉潞讚了一句:“你果然是能幹人,當初我有你這麼大的時候,還沒經過這些呢。”

傅氏被讚了一句就微微低頭:“那是嬸嬸們不嫌棄侄媳這個小門小戶出來的人罷了。”婉潞正在喝茶,聽了這句就停在那裡:“怎麼,有人給你委屈受?”傅氏的神色沒變:“六嬸嬸教出來的下人,是不會敢給臉色瞧的,只是這人心不一樣,總有個把面上恭敬的。”

婉潞把茶碗放下:“你既是這屋裡的主母,你婆婆又躺在牀上起不來,就該拿出你主母的款來。”傅氏依舊恭敬:“六嬸嬸教訓的是,只是有一兩個下人是公公寵妾的家人,動他們就是不給公公面子,侄媳也就想着,讓他們閒在那不使喚就是,誰知還是惹出些麻煩來。”

趙大爺房裡已經有三個妾了,還有幾個通房,潘氏起不來,妾們頭上沒了壓制的人,那屋裡早就烏煙瘴氣。讓理哥兒在這新宅裡,也有讓他們小夫妻遠離了那些人的意思,畢竟兒媳不好對公公的妾說什麼。

趙大爺的寵妾們的家人難免有幾個仗了姨娘們的勢在外胡作的,婉潞仔細想想,確有那一房姓邵的是趙大爺一個妾的兄弟。

婉潞不過一笑:“他們是我趙家的下人,就該受了趙家的管束,侄媳你理那些把自己當舅爺的人做什麼?該管教就管教。”傅氏心裡是早有主意的,說出來不過是顯得她尊重,聽了婉潞這話,又急忙謝過婉潞,見婉潞已經睏倦,殷勤服侍她歇息了這才退下。

珍姐兒出了嫁,婉潞就聽說傅氏處置了幾個下人,其中有邵大,他挨的最厲害,足足被打了四十板子,還革了三個月的銀米。

邵姨娘來趙大爺身邊最久,生了個兒子今年也七歲了,知道自己哥哥被打,哭哭啼啼地在趙大爺跟前說個不休,直說奶奶不給自己體面,不看在別人面上,看在自己兒子面上也不能這樣對自己的哥哥。

趙大爺被邵姨娘纏不過,徑自找了理哥兒來就一頓罵,罵他沒有兄弟之情,現在自己還活着就這樣,等自己死了,只怕更要糟蹋小弟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