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談話全圍繞着早上還是敵對關係的紅騎士與塞特結成同盟的後續事項,國王閉口不談讓阿爾和奧洛芬頭疼的聯姻。
待他們返回旅店已是星耀時,所有人均已睡下。阿爾正要躺下,奧洛芬卻走到他牀前。
“我得和你談談。”
精靈總是一本正經的臉在低能魔晶石發出的微光中顯得格外嚴肅。
已經脫下外袍的阿爾只得穿上鞋,帶着奧洛芬傳到頂樓的陽臺,除了街道上偶然途經的行人,寂靜得只剩下他倆的呼吸聲。
相比混亂邪惡的西希莉婭,奧洛芬可算作是善良正派,他很少會發表自己的觀點,會給人不管事的感覺,可阿爾知道,他其實是個極有原則的人,而且一旦有什麼表示,那就代表事情已經到了非做不可的地步。到底是什麼讓奧洛芬非說不可,阿爾也很在意。
“你到底想幹什麼?”
奧洛芬的話讓阿爾倍感詫異。
“我……不太明白你這句話想表達的意思。”
奧洛芬深吸一口氣:“你的天枰已經傾斜了。”
“什麼?”這句就更沒頭沒腦了,阿爾攤手,表示他聽不懂。
“停止你的模仿,阿爾,那不適合你。”
“模仿?我?你到底在說什麼?”阿爾被奧洛芬給繞暈了。
“你以爲三大領主爲何要派我和西希莉婭與你一同前來?”
終於有一個阿爾能聽懂的句子,經過短暫的沉默,他纔回復:“監視我吧。”
這下輪到奧洛芬愣住了,他焦躁地來回踱步。
“沒錯,以你的聰明,我知道這事瞞不了太久。但那只是其中一個因素。光之長之所以會選定我,是他認爲我的性格沉穩,立場堅定,不會因爲小事而輕易改變原則。可以壓制西希莉婭表人格的好勇鬥狠與無所顧忌。”
阿爾無意識地後退幾步,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就像得知泰倫斯是自己生父的那一天,強烈的不安籠罩着他。
隱約覺察到了奧洛芬這段話背後所暗藏的秘密,他想轉身離開,以逃避即將到來的衝擊,可雙腳卻生了根似的,無法挪動分毫。理智被剖成兩半,一半想拼命逃開,另一半卻想要知到真相。
“你難道沒有一點覺察嗎?你的性格,在十界城的你,完全是在模仿星之長。巫妖對權勢的淡漠,對生命毫無敬意,除了知識,世間沒有任何事物能吸引你。”
“不……”阿爾扶着圍杆,渾身發冷:“這……不可能……不可能!”
再多的否定,也無法遏止奧洛芬的話造成的衝擊。
他怎會沒有注意到自己與星之長的相似之處,早在幾十年前就已經意識到,可他堅持認爲,這不過是一種自保手段,從一心只想重獲權勢的祖父、背後議論自己身世的族人那裡不再受傷害的方法。
“忘了嗎?原先的你對任何事都是一副漠不關心、不感興趣的模樣,族長也因此稱你爲木頭。來到貝託利恩不過短短三月,這點時間不足以讓一個人性情發生逆轉。他們都認爲你口才了得,有誰會想到,以前的你比西希莉婭還要沉默寡言。”
“住口……”不止是身體,連嘴脣也止不住地顫抖,阿爾臉色慘白,幾乎站不住。他不想聽,卻無力阻止奧洛芬毀滅性的下一句話。
“沒有人知道,你模仿的是路維斯。”
嘭——
有什麼東西破了,如同破碎的玻璃,再也無法恢復原先平整。
“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我一定要說!因爲這是我被派遣到先遣隊的目的,也是星之長所下達的命令。監視並維持阿爾·塞特的性格不受外界因素影響而發生無法逆轉的偏差。”這一刻的奧洛芬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堅決,“路維斯的性情與星之長相差不是太大,所以我一直沒有阻止。可這次不一樣,泰倫斯的偏激瘋與狂會讓你偏離中立陣營,若是繼續放任下去,你會成爲第二個泰倫斯。”
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阿爾回想自己最近的所作所爲,從事不關己的冷漠轉變成絕不吃虧的主動出擊,確如奧洛芬所言,已經發生了極端的轉換。再繼續下去,用不了多久其他人也該會有所覺察。
他並非不信,而是……一時無法接受。他不在乎星之長把自己當做可有可無的炮灰,也可以不計較領主們爲了維護十界城而將他們置於危險,可他唯獨無法接受這種不信任的隱瞞。
既然不放心,爲何還要派我前往,是顧忌我的身世,或者僅只是因爲我的身份能引出巴爾……
在看過被改變的歷史後,阿爾已經不那麼堅定的認爲巴爾是叛徒。正是因爲想要證實,他才壓下了所有的疑惑,可奧洛芬今晚卻偏偏要打破苦苦壓抑負面情緒,憤怒、焦慮、憤恨、悲傷,全都一起爆發了。
“還有邪神,在和他接觸過後,你的言行都……”
“我說夠了!你·他·媽有完沒完!”終於,阿爾忍無可忍了。
一聲沉悶的聲響過後,旅店的屋頂被炸一堆粉末。浮在半空的阿爾體表浮現出紅色的符文,看似雜亂無序,卻又遵從着某種排列。火焰從這些符文裡滲出,舔舐着空氣,將他四周的空氣變得灼熱。
奧洛芬手持光劍,背上的光翼在夜晚十分醒目,一些被剛纔那聲爆炸驚醒的人紛紛走到街上,對着空中的他指指點點。
塞特的其他成員自然也醒了,對於阿爾與奧洛芬的對峙感到費解和不安。這可是鬧市區,他們倆開打的話,隨時有可能造成傷亡,尤其是在一方已經陷入狂暴的情況下,死傷者的數量就更不可估了。
阿爾投在附近屋頂上的影子越拉越長,最後變成了一個近似惡魔的形狀,野獸的吼叫聲,近似嬰孩的哭泣聲,不知是何種語言的竊竊私語,越發加重了現場的詭異和恐怖。
“快用大安魂咒。”老牧師一看情況不對,急忙對已經拔劍準備加入戰局的光神殿女聖騎士喊道。
“可是……”薩沙有些猶豫,大安魂咒是寧神術的升級版,不止能安定心神,也是對付亡靈的利器,難道這傢伙真和亡靈有什麼瓜葛?
“沒時間了猶豫了。一旦他發狂,整個下城都將淪爲廢墟!”老牧師解下系在頸上的水晶瓶,看似普通的小小器皿在他的祈禱聲中一點點變大。見狀,薩沙將長劍往地上一插,雙手交握,念起了只有高階聖職者才能施展的大安魂咒。
一高一低的男女聲念着不同的禱詞,水晶瓶噴灑出帶有些許花香味的液體,神術開始生效,將惴惴不安的圍觀人羣從極度恐懼中解放出來,浮空的阿爾卻一頭栽倒,伊薩克趕忙上前接住,滾燙的高溫灼得他雙手冒煙。
躁動的陰影隨着阿爾的墜落而散去,老牧師長舒一口氣,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引發騷亂的元兇,催促其他塞特成員,趕緊乘着寧神術的效果還未散開溜,要不一會兒人都清醒過來可就走不掉了。
“他到底怎麼了?”
“發生什麼事了?”
“怎麼會打起來?”
回到房間,面對衆人的疑惑,奧洛芬除了沉默還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