壎聲止住,但迴音不絕,關懸鏡收起骨壎,沉鬱的看着薛燦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新月如鉤,皎潔的月色籠着林子裡歇息的三人,篝火燃起,楊牧嫺熟的烤着野味,把最大最好那個塞進櫟容手裡,露出孩子氣的笑容。
“有了櫟姐姐,就不記着小侯爺?”薛燦裝作不悅。
楊牧咧嘴笑道:“可小侯爺最喜歡櫟姐姐,我對她好,難道小侯爺不該更歡喜麼?”
櫟容咬下一大口,衝着薛燦得意咀嚼着,又對楊牧豎起大拇指。楊牧幾口暖酒下肚,興致起來拔出短劍在月下舞起,看起步伐微癲,但每個動作都紋絲不亂,劍聲凜凜震落下許多樹葉,飄飄忽忽落在櫟容和薛燦的腳邊。
夜風乍起,薛燦脫下黑衣攏在櫟容肩頭,一手摟住她的腰身,櫟容靠上他的肩,蹭弄着他的帶着鬍渣的下巴,不時挑眉笑着。
——“這回進了湘南城,你就是我的女人,從今往後,一生一世都是跟在我身邊。”薛燦低語,捂住了櫟容柔軟的手心,“櫟容,你願意麼?”
“這回跟着你,就再也逃不開了麼?”櫟容歪頭一笑,“我手腳又沒被你捆住。”
薛燦抵住她的額,“你要想逃,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
“我不會逃。”櫟容觸了觸薛燦的脣,“生死契闊,與子成說。”
——“櫟姐姐還會四個字四個字說話吶?”楊牧嬉笑着湊了過來。
櫟容哼了聲,“我是沒讀過什麼書,但芳婆也教了我些,小楊牧你可別瞧不起人。”
聽到“芳婆”,薛燦想起什麼,道,“等咱們回去府裡,就會讓楊牧去接芳婆過來,她是你唯一的親人,今後也就留在紫金府裡,一把年紀也該享享清福。”
楊牧蹙眉,惱道:“就不能讓旁人去嗎?我纔回去,又要去陽城?我十天有八天見不到大小姐,難怪她對我越來越愛理不理。”
櫟容偷笑,擠眼道:“你人見人愛,還會有人不喜歡小楊牧?”
楊牧蹭弄着身下的雜草,忿忿道:“大小姐早幾年待我可好了,噓寒問暖,回回都跟我說許多話。這兩年不知怎麼的,和我說話越來越少,還老是迴避着我…我湊的近些,說些笑話,還會甩我臉子…我左思右想也沒做錯什麼…可她怎麼就變了樣?”
櫟容看向沉默的薛燦,薛燦擡頭望月沒有接話的意思,櫟容想了想,道:“一定是你話太多,惹人心煩吧。”
“我打小話就多啊。”楊牧竄到櫟容身前,“大小姐以前還說,我能和她聊天解悶,她可喜歡和我說話了。”
櫟容又道:“以前你年紀小,嘰嘰喳喳當然有趣,現在長成男人,話少才顯穩重可靠,女人都喜歡成熟妥當的男子,纔有擔當,才能倚靠嘛。”
——“就好像小侯爺那樣?”楊牧好像領悟到什麼,“悶葫蘆一個,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話來?”
薛燦低低咳了聲,示意楊牧別忘了自己還在跟前。楊牧想得出神,哪裡顧得了許多,翻身又道:“櫟姐姐,如果我成熟些,穩重些,是不是大小姐就會與我親近?”
“額…”櫟容揉着髮梢,也不忍心潑楊牧冷水,點頭道,“你試試?”
楊牧猛一擊掌,“那我今後就少說話,多做事,我要話多,櫟姐姐…你就踢我打我。”楊牧收起短劍,翻上樹幹,咬牙道,“明兒就要到湘南,這會子我就開始,天亮前,一句話都不說。”
“嗨…”櫟容跳起身,“這會兒就開始了啊?”
楊牧倚在樹上,眯眼不去看櫟容,滿心滿目都是戴烏金面具的薛瑩,盼着她能對自己笑上一笑,或是和自己才進府時那樣,關切的摸着自己的額頭,溫聲問上幾句。
女人都喜歡成熟穩重的男子…這個不難,楊牧心想自己已經滿了十七,也就三年便是弱冠成人,三年彈指間,他信自己可以和薛燦一樣,做個讓人傾心相許的男人。
楊牧胡亂想着,忽的睡了過去,鼻子裡發出輕微的鼾聲,抱着樹幹美滋滋。
櫟容探頭看了看,走回薛燦身邊,低聲道:“楊牧他…喜歡你阿姐吶?”
薛燦垂下眉宇,往火裡添了些樹枝,啞聲道:“阿姐,也喜歡他。”
櫟容半張紅脣,“怪不得,心裡喜歡他,卻不得不避着他…你阿姐怕情深難斷,這才…可憐了小楊牧,還費着心思對她。”櫟容想着又道,“辛夫人是個開明的人,你阿姐既然未嫁,與楊牧一起也沒什麼。楊牧年紀雖小,但看着也是個可以依靠的。”
“是阿姐自己…”薛燦看了眼樹上睡着的楊牧,“阿姐始終過不了自己那關。”
夜已深,櫟容也有了睏意,先是倒在了薛燦的肩上,又踉蹌着軟在他懷裡,薛燦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腿上,輕輕撫着她的髮絲,扣住了她的指尖。
——“你阿姐避着小楊牧,是不是…就好像是那時你躲着我…”櫟容迷糊發聲,“你揹負許多,你怕連累我呢…”
“是。”薛燦低沉應着,瞳孔裡閃着熱烈的火苗。
“那你怎麼又會和我一起…”櫟容攥住薛燦的衣襟。
“你說,人若有愛,活一日也是至幸,人若無情,活百年也是枉然。要你選,痛快活一天也足夠了,我…也想痛快活一次。”薛燦握住櫟容滑落的手,貼在了自己的心上。
櫟容脣角帶着笑渦,終於沉沉睡去。
薛燦凝望着懷裡櫟容的臉,她臉上有疤,卻美過了自己見過的所有女人,她好像很久之前就印在了自己的心上,自此再也不會抹去。
樹上的楊牧愜意的翻了個身,嘴裡含含糊糊嘟囔着什麼。篝火灼燒,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薛燦把櫟容蓋着的黑衣攏嚴實了些,覆住她半張的脣齒含吻上去。
“櫟容…”薛燦低呼着心愛女人的名字,“你還記得我嗎…”
湘南城外
臨近湘南城,薛燦刻意走慢了許多,他好像在等着什麼,不時回望馬車,眼含情意。楊牧歸心似箭,但又不能越過薛燦,晃盪着腳丫子舉目看天,眼瞅着天都要黑了,難不成要在翠竹林裡再熬一夜?
竹林幽暗,櫟容心悸又起,掀開車簾看着滿目茂盛的青竹,明知父親已經銷聲匿跡,但櫟容還是幻想着他會不會突然在竹林裡出現,和七年前一樣撫着絡腮鬍子,笑聲洪亮有力。
——“等我從湘南迴來,就教你趕屍秘術。”
櫟容背倚車樑,不知怎麼的,耳邊忽然蕩起關懸鏡在茶館對自己說的話:
——“櫟姑娘…屍首在湘南的富貴親戚,你有沒有想過…周國第一府,天下鉅富紫金府…薛家也在湘南…”
薛家…櫟容看着小楊牧揮鞭晃腿的背影,又恰好對上薛燦看向自己的黑目,他眼神溫柔,還往車邊靠近了些。
不會是紫金府。櫟容告訴自己,關懸鏡查案走火入魔,是個人都要懷疑上一番,他的話過耳就忘,自己怎麼能放在心上。
夜風穿過疊疊的竹葉,發出悠揚的鳴叫聲,在林子裡久久迴盪,天色漸漸暗下,楊牧有些急了,“小侯爺,林子裡我可不敢過夜,這都到了城外,啥時候進城回府?”
薛燦好像在掐算着時辰,他等了片刻,朝櫟容伸出粗糲的掌心,“到我馬上來。”
櫟容收起胡思亂想,把手心遞近薛燦,薛燦一個使力把她拉上馬背,帶着鬍渣的下巴輕觸櫟容嬌嫩的臉蛋,低啞道:“前面就是湘南城,你不會後悔跟着我。”
櫟容扭頭點住薛燦乾燥的脣,蜻蜓點水似的碰了碰,“自此甘苦與共,我絕不後悔。”
話音剛落,古老的湘南城裡忽的幾聲悶響,嚇得楊牧差點摔下馬背,楊牧罵罵咧咧正想發火,突然半邊天被煙火映亮,如同白晝...
——“啊…”楊牧愣在原地,“這…”
煙火直上雲霄,綻放成絢麗的巨大花朵,一簇一簇涌上,再緩緩劃破墜落,美的讓人驚歎。楊牧還來不及眨眼,又是幾聲巨響,比先前更璀璨的煙火急急燃起,一朵接着一朵,一朵美過一朵,翠竹林裡沒有了陰森,如同人間仙境一般。
劃落的煙花照亮了櫟容昂起的臉,她的眸裡五彩斑斕,溢出晶亮的淚花,淚花含在她眼眶裡,卻沒有落下,眼前是太幸福的事,好事不該哭,該笑纔對。櫟容淚中帶笑,攥住了薛燦溫暖的大手。
——“你故意半天不進城,就是等這個?”
薛燦吻上櫟容的額頭,“紫金苑你傷了手,不也是爲了給我看這個麼?你喜歡煙火,那我就放上個痛快,讓你看個盡興。你要是看不夠,夜夜如此也無妨。”
話語間,大團盛放的煙火齊齊躍上九霄,看傻了楊牧的大眼,楊牧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但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美麗震撼的場景,美到話多的他都擠不出一個字來形容。
щщщ⊕ ttka n⊕ ¢ ○
——“小侯爺…”楊牧喉結動着,扭頭看見薛燦和櫟容的繾綣模樣,俊臉有些發紅,趕緊躲到一旁,生怕擾了這兩人的興致。
“楊牧在看着…”櫟容羞聲道。
“他不敢。”薛燦脣尖滑下,觸上櫟容溫軟的脣瓣,含住那溼潤處,舌尖掠過她玉石一樣的牙齒,渴望着進入深處。
櫟容還想說話,薛燦的舌已經靈巧的進去,和她纏吻到一處…情迷中,櫟容不由自主的緊緊抱住薛燦的身體,倆人心跳急促,喘息起伏,只恨不能貼的更緊。
楊牧不敢看,但耐不住心裡癢得慌,想着薛燦這會兒也不會盯着自己,悄悄扭頭窺視,“咦呀”一聲臉頰燥熱,自己還是個少年,這…小侯爺也太不拿自己當外人了。
這檔子事,難道不是洞房花燭夜兩口子自己羞羞麼?赤鬃上也可以?楊牧滾動着喉結,只怕再看下去自己會流下兩行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