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記一下,第二更)
張賜笑着說,那語氣更像是在逗趣。陳秋娘原本不該緊張,但她還是沒來由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得沒有一點的節奏,像是幾百只青蛙在牛皮鼓面上亂跳。
她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話緩和氣氛,不能把這種戲謔的話語當真。可是,她擡眸看到他的臉,火光映照之下,他那張英俊的臉紅撲撲的,那眉眼之間帶着淺笑,眼神竟是無比的認真,還真像是在期待她的回答。
有那麼瞬間,她失去了語言,腦子有些呆滯,就那樣看着他。
“可好?”張賜笑容凝在臉上,低語淺笑地再度詢問。
陳秋娘恍然醒悟,這才急急忙忙抓了一句話說:“淨打趣人,不理你呢。”
她朗聲說,一臉的不悅也只是爲了掩飾內心的慌亂。
“我怎麼就打趣人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雲兒如此佳人,仰慕之情出自肺腑啊。”張賜笑着說,那語氣抑揚頓挫,聽在耳朵裡無比的舒暢。
與這個人琴瑟在御,白首到老。日子就這樣逗趣着過,也是人生美事。
陳秋娘暗想。所以,有一瞬間,她還真的衝動得想要問張賜愛她麼?一生一世只她一人,再無旁人可否?能不能忍受她的缺點、小脾氣?能不能在她迷茫時、受傷時,溫柔提醒、伸手護住?能不能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可是,那只是一瞬間的想法罷了。陳秋娘幾乎在涌起這個衝動的同時,就將這個衝動摁滅了。因爲即便是愛情降臨,但彼此之間存在太多的阻礙,有太多的變數。她真的怕自己孤注一擲不管不顧與他在一起。但到最後,因爲家族、仇恨、陰謀等變數,他會放棄她。放棄他們的愛情。
到那時候,她怕自己會受不了。美好的愛情毀滅。她已經遭遇過一次,那種疼痛,她已經受不起第二次了。
倘若真到那地步,彼此之間連可供回憶的東西都不會有。因爲那些美好的日子都會化作最鋒利的諷刺。
“我不要憎恨這個人。我要想起他的時候是溫暖的,會熱淚盈眶。我害怕最美好的愛情,最終化作彼此怨恨,恨不得連彼此認識過這個記憶都要抹去。”陳秋娘在心裡默默地說。
“呔,我可記得當初有人說我處心積慮。行爲粗鄙,這輩子都看不上我,如何如何的。”陳秋娘立刻朗聲說。
“哎呀,你又說當初。我當初不是受傷了,疼暈了,連眼睛都花了,沒看清楚雲兒是如此佳人麼?你就不能原諒原諒我麼?”張賜做討好狀。
“不行。”陳秋娘一口回絕,然後奪過他手裡的魚,說,“這條該我吃了。”
“那你小心刺。我本來想幫你的。”張賜一邊說。一邊又拿了一條魚繼續翻烤着。 WWW ▲ттkan ▲¢O
“我又不是小孩子,吃魚挑刺,我還是會的。”陳秋娘一邊撥弄魚刺。一邊品了一口魚肉。她只能再次感嘆無污染的水質裡的魚肉就是鮮美。
“我這不是爲了當初的口沒遮攔,有眼無珠贖罪麼?”張賜還在貧嘴。
陳秋娘對他吐舌頭做鬼臉,說:“從沒想到高傲冷酷的二公子這麼會埋汰人。”
“本公子實話說呢。嫁我可好?”張賜這會兒連手裡的魚都停掉了,很期待地看着陳秋娘,等她的回答。
這人真是的,她好不容易插科打諢地掩飾住心中的慌亂,將氣氛引向輕鬆和諧。他居然又來放這麼一個炸彈。
陳秋娘蹙蹙眉,斜睨着他,說:“寧可窮人妻。不做富人妾。”
她以爲她說這句話,張賜會做解釋。或者再度申明他又不是張永德真正的二兒子,不需要去娶訂親的媳婦。但人家張二公子相當淡定地站起身走過來。捏了捏她的臉蛋,很義正言辭地批評她:“文盲,妻纔是娶的,妾什麼的不叫娶,叫納。何況,我真想打死你——,我之前不是剛剛說過,我不會讓你做小妾,做平妻的麼?”
這話題轉了千山萬水,這會兒又繞回來了。陳秋娘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本公子條件還是很不錯的,你看看,相貌堂堂,學識淵博,功夫了得,對你又好。”張賜看她不語,就笑着自我推銷。
陳秋娘心裡不是沒有波瀾,但她還是很清醒,將那些蠢蠢欲動的執念都活活壓了下去,擡頭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張賜滔滔不絕。她一言不發,只覺得他背後的那月真是很美麗。
“哎,你給句話好不好?怎麼我覺得你像在看戲似的。”張賜說了一陣,看她無動於衷,就很受傷的表情。
“你說對了啊?我就在看你的演技到底怎麼樣啊。”陳秋娘一本正經地說。內心竭力忽視他說的那些話語的威力。
“我真失敗。說實話,被人說是演戲。”張賜誇張地捶足頓胸。他誇張表情的動作表情倒是真讓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演戲了。
陳秋娘看他這樣,也就順水推舟,問:“你是張家繼承人,我可記得你說繼承人訓練裡有易容一技的。這易容雖在外在,但要百分百像另一個人,那就要內裡,所以,也要訓練演技,達到以假亂真的程度。對吧?”
張賜點點頭,有些無可奈何地說:“真是做鬼久了,做人就難了。你說我現在在演戲,但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時候的我是真的呢。”
陳秋娘嘿嘿笑,心裡卻是酸楚得很。她在心裡補充:我當然眼前的你就是真實的你,天真調皮如同孩童的你,想要過最簡單生活,渴望親人朋友的你,固執、狡黠的你。
“你還笑,不知我這顆心啊都快碎了。”張賜這會兒索性真的是飆演技了,捂着胸口在那裡“啊啊啊”的作痛心疾首狀,簡直是活寶一隻。
這個樣子哪裡還有張家族長的模樣,哪裡還有初見時那種冷酷高貴的模樣。初見,他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清冷英俊,冷酷殘暴,喜怒無常,儼然是“生人勿近”的模樣;而今卻是這樣溫暖安然。
“裝,繼續裝。”陳秋娘嚼着魚肉,指着他說。
“雲兒,雲兒,你對佑祺哥哥不好,我真的好傷心啊。”他站定了身子一本正經地說,語氣神色都活脫脫像是個固執的孩子,說完之後,還擡袖子去抹淚,強調她對他不好。
陳秋娘知道他是在鬧着玩,也就笑了笑,說:“張二公子別裝了,你心性可是強大到讓人仰止的地步呢。”
張賜正欲要說什麼反駁,卻忽然就安靜下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陳秋娘心一緊,也四下裡看來看去,又豎起耳朵聽。
她可是什麼都沒聽到,張賜卻是一躍而起,就往旁邊草叢裡跳去,不一會兒就提着一隻兔子出來了,說:“原來是一隻野兔。”
“烤兔肉不錯。”陳秋娘立馬來一句。
張賜看了看她,將兔子摁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一根繩子將兔子捆綁起來,說:“在這個時候,女子不該驚呼一聲‘好可愛’,然後給可愛的兔子治傷,最後將兔子放了嗎?”
陳秋娘一驚,哈哈一笑,說:“沒想到張二公子也會看看才子佳人的閒書。”
“我博學多才,兼收幷蓄,只有這般才能成大者。”他很不要臉地回答,同時拍了拍不老實的兔子。
“喂喂喂,謙虛點,恃才放曠可不是什麼好事啊。”陳秋娘也裝着一本正經地批評。
張賜哈哈笑,說:“在汴京,那羣女孩子常常淚眼汪汪地來求我們放了兔子、狐狸什麼的。簡直煩死了。”
“她們很善良啊。”陳秋娘說。心裡卻是一驚:自己是個吃貨,剛纔聽說野兔,馬上想到的就是用什麼調料,怎麼處理。卻不曾想到這一條,這張賜會不會覺得她太殘忍。
“不知人間疾苦的可憐蟲罷了。大軍過境,多少的人吃了人。這些蜜糖里長大的小姑娘以爲你又父輩的庇廕,完全不知民間疾苦。”張賜說起那些女子嗤之以鼻。
陳秋娘卻是再不敢發什麼言論了。一方面,她認爲無論什麼樣的男人都喜歡善良的女子,張賜雖然表面上這麼說,但內心不一定認同她的殘忍;另一方面,她還真是拿捏不定張賜的心思。
“不過,你若希望我放了,我也就放了。”張賜話鋒一轉,一手摁着兔子,很認真地看着她,等她的答案。
陳秋娘看着他,怯生生的表情,說:“我怕你改天到別人面前說起我時,也如同說那些女孩子一樣。”
張賜眯了眯眼,又仔仔細細地瞧了瞧她,說:“江丹楓,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存心跟我做對的。”
“沒有啊。”陳秋娘立刻回答,將餘下的幾條魚都一併烤了,說實話她還真是餓得很。
“你雖是公主,但你有一天享受過公主待遇麼?你雖之前生活在大戶人家,但這一年多,你過的什麼日子?你跟那些人一樣麼?她們的見識簡直就是井底之蛙,完全不知外面的事。我鄙視的是她們這種狀態下的所謂良善。”張賜有些生氣地解釋了一遍,問,“知道了麼?”
陳秋娘點了點頭,張賜又繼續說:“你是很不一樣的人,你看得清形勢,一言一行都有自己的考究。不是一個糊塗淺薄的人。所以,我不擔心你做的任何決定,何況——”
他說到這裡,倒是停頓了下來。陳秋娘好奇地擡頭看他,只見他認真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