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娘很平靜地瞧着費小憐,沒有說話,倒是旁邊的小太監:“貴妃還是認真爲陛下祈福,順帶爲你那半死不活的妹妹積點德。”
費小憐的妹妹?陳秋娘很疑惑地看過去,只見費小憐臉色頓時刷白,動動脣想要說出什麼來,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但那表情卻是恨不得將眼前的二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看費小憐這表現,這小太監說的話定然是真的。她當真是有個妹妹落入了趙氏之手,而費小憐之所以並沒有殉國殉夫,恐怕很大的原因並非因自己的女兒,倒是因自己的妹妹落入了敵手。
只不過先前與她相見之時,她卻爲何不曾與自己透露她還有個妹妹?
陳秋娘百步不得其解,卻聽旁邊的小太監又說話了,那神情語氣猖獗得不像話,哪裡像是在對待一個貴妃,分明就是在對一個女囚說話。
費小憐也不語,只是靜默在原地。那小太監更是得意,嘖嘖嘴說:“貴妃這副模樣,恐怕佛祖不喜。你是福澤深厚之人,你的妹妹就不一定了。”
小太監句句含威脅,就是陳秋娘這個局外人看着都恨不得將之拍死,但費小憐卻比先前平靜了,連眉目間的暴戾之氣都收了起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貌似大徹大悟的安寧。
她神情平靜,不理會小太監,只將眸光向陳秋娘投過來,輕聲問:“你真將那個婢子殺了麼?”
“應該活不了。”陳秋娘何很平靜地回答。
費小憐垂了眸,問:“此話怎講?”
“我劍上有毒。她中了毒,過不了幾日,就會死去。”陳秋娘繼續忽悠人。
費小憐愣了愣,那眼淚簌簌落下,整個人像是雕塑一樣僵直在那裡。過了許久,才艱難地對陳秋娘擺擺手,說:好了,你且退下吧。”
“領命。”陳秋娘回答了這一句,也沒拜她。徑直就走出了廳堂。
她前腳出廳堂,先前威脅費小憐的小太監就追了出來,與陳秋娘在並不是寬敞的廊檐下走着。陳秋娘知曉寶蓮話語很少,索性也就不說話。倒是那個小太監先開口問:“你確信那女子會死?”
“確信。”她語氣依舊平靜,沒有任何的波瀾起伏。
“幾日?”小太監又問。
陳秋娘腦子短路了一下,才明白他問的是幾日纔會死去。她便想了想師父講解的可以抹在刀刃毒的種類,隨便找了一種來回答:“該有五日。”
“該有?這話可不是你能說出的。”小太監諷刺了。
反正寶蓮是個悶葫蘆,陳秋娘此刻也就不作聲了。倒是那個小太監見她不吭聲。就更加來勁了,蹬鼻子上臉地指責她辦事不力,不該放走那女的。作爲能被派到這醉香宮來監視費小憐的人,不該辜負主上的信任,更不加麻痹大意,讓那女人逃脫。
陳秋娘任由他說,腳步也不停息,憑着記憶徑直往寶蓮房裡去。小太監見她不搭理,就發起火來,喝道:“寶蓮。我這是爲你好,你卻聽不進去,主上這會兒是不在開封,但早先就有安排,你且自己看,東宮那邊傳過來的訊息。”小太監說着就將一張紙條丟給了陳秋娘。
陳秋娘接過來瞧了瞧,上面簡短的話,寫的是讓寶蓮一行人嚴密監視醉香宮的一舉一動,這幾日會有陌生人來訪,務必抓住。抓活的。若是女孩,立刻關起來。注意:來人詭計多端,擅長易容。
“你沒瞧見,上頭多重視。”小太監嘖嘖地說。
陳秋娘掃了他一眼。冷冷地說:“若是上頭追究下來,亦是你的責任。你不曾將此信及時交與我瞧。”
“你——”小太監咬牙切齒想要叫囂,但轉念一想這女人說得似乎是實情。
“若主上問起,我頂多辦事不力,你卻有心私通外人,放走那女子。”陳秋娘很認真地指出這一點。小太監的臉色瞬間就刷白了。哆哆嗦嗦地說:“你,你休想唬我。再者,我可說早給你了。”
“你覺得主上信你,還是我?”陳秋娘語氣依舊沒有波瀾,但語氣明顯很諷刺。她斷定趙氏兄弟對於寶蓮和這個小太監的情況肯定知道得一清二楚,若真的說起來,趙氏兄弟會相信她說的,而並不相信那個聒噪小心眼的小太監。
果然,小太監聽了這話,臉色更白,手腳都有些發抖,卻還外強中乾的樣子,說:“你,你別唬我。”
“我從來就事論事。”陳秋娘說。
小太監不說話,只哆哆嗦嗦地站在寶蓮的房門口。陳秋娘亦不管他,徑直就跨步進了房間,轉身要關門時,小太監連忙抵住門,喊了一聲:“寶蓮姐。”
喲,這都上升到姐了。陳秋娘冷冷地看他一眼,只看着他抵住門的手,冷聲喝道:“放開。”
“哎哎哎,寶蓮姐,此事確是我失誤,但我也是剛拿到不久。這事肯定我承擔大的責任,但你也脫不了干係的。你可是主上手下一等一的好手,你讓這女子從你眼皮底下溜了,你自己想一想主上的手段——”小太監一邊說一邊打了個寒顫。
陳秋娘不置可否,只冷冷地說:“拿開。”
“哎呀,寶蓮姐,我知你是個硬氣的。聽聞你上次在滄州拿人失誤回來被主上罰,是一聲都沒吭。但何必呢?如今你我係一繩之螞蚱,何以如此離心呀?”小太監此刻點頭哈腰,與之前的咄咄逼人判若兩人。
陳秋娘聽這話很有戲,但她也怕是對方做的苦肉計,所以還是不敢貿然談些什麼,只冷冷地說:“說完就拿開。”
小太監這會兒真是着急了,哆哆嗦嗦帶着哭聲說:“寶蓮姐,這事我們從長計議,不然你我都可能掉腦袋。我知你是女中豪傑,不怕掉腦袋,但因這麼個小角色讓你我掉了腦袋,實在不值當。我們還要爲主上鎮守這一方呢。”
陳秋娘垂眸,驚出一身冷汗,因爲她根據小太監所言,那寶蓮還真是個厲害角色。當時那樣貿然出手。還虧得是小太監那紙條沒送給寶蓮,而寶蓮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否則,她根本就陰不了寶蓮。
小太監瞧見她垂眸,以爲自己終於說動了她。十分激動地說:“我向來知寶蓮姐對主上忠心,今日之事,怕我們得從長計議。”
“如何計議?”陳秋娘略緩了語氣,但聽起來還是讓人覺得冷冷的。
小太監看她終於鬆口,立刻就推門。說:“我們進去說。”
陳秋娘亦不阻止,反正在這屋內,她的勝算比眼前這小子大得多。小太監走進屋之後,就在桌邊坐下來,壓低聲音說:“這紙條其實是我早上接到的,並非主上所寫,主上還在千里之外的南邊。”
陳秋娘本想問是誰人所寫,但言多必失,索性寶蓮性子本就沉悶,她也就是靜坐着不說話。等小太監自己說出來。果然,不一會兒,小太監就全盤說出來了。
說主上前些日子送過一張紙條過來,讓他的人在這邊儘量配合石金尚的行動。至於石金尚的身份,則是趙匡胤的暗衛隊長,此番趙匡胤出征,卻將石金尚留在了開封。小太監不知趙匡胤何意,主上也沒明說,但只讓他們儘量聽石金尚的吩咐,畢竟他們有一部分人還安插在趙匡胤的暗衛裡。至於另外的人。明面上也是趙匡胤的人,實際上是趙光義的人。
就是小太監和寶蓮明面上都是趙匡胤的人,但實際上是趙光義培養的親信。
這趙光義心真黑啊,看來從陳橋兵變開始。就在謀劃親哥了啊。他親哥趙匡胤是個傑出的將領,有勇有謀,敢打敢拼。身上的沉甸甸的軍功都是拿性命打拼而來的。而趙光義則就算是個聰明的小人,可以說沒有任何人威望存在。所以,他要當皇帝,天下肯定是不服的。尤其是這種亂世,反骨者論羣出現。那麼,他當然要找一個有威望的人了。而在柴榮死後,這個人非趙匡胤莫屬了。
爲何非趙匡胤莫屬?根據歷史記載,當時資歷最高的就是張永德與趙匡胤。但張永德歷來性格平和,沒什麼大野心,從暗裡來說,張氏子弟自有祖訓,自然不會去爭。而且趙光義也沒有扶持張永德的必要啊。張永德登基跟他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
那麼,趙光義在柴榮死後,定然在他哥的軍中散佈了一些言論,煽動了衆人的情緒。於是,將趙匡胤推上了風口浪尖。而正因爲是軍功滿身的趙匡胤在震懾得了各路的牛鬼蛇神,才能調動得了軍隊統一天下。
等自己的哥哥將國家清理得差不多了,再憑藉自己的智慧拿了他的江山。呵呵,神不知鬼不覺,甚至他大爺的都不算造反。
對自己的哥哥玩陰謀,這心又黑又髒。陳秋娘內心鄙視。
那小太監則還在說那紙條就是石金尚下的命令。說着還悄悄地湊過來說:“不瞞你說,陛下回來了。”
“什麼?”陳秋娘不由得看向小太監,這人並不像是惡作劇的模樣。
“陛下回來了。”小太監又重複一遍。
“據聞南邊戰事正緊。”陳秋娘說到這裡,便打住了。
小太監搖搖頭,說:“誰知汴京又有何風雲。陛下回來了,不僅如此,還是秘密回來的。連御林軍都帶回來了。”
陳秋娘就有些疑惑了,問:“你如何得知?”
“猛哥在太后宮內和東宮都安了眼線。把這些消息要給我們,讓我們謹慎行事,最近就聽石金尚統一安排。免得露了馬腳。”小太監低聲說。
陳秋娘垂了眸,冷聲說:“你說了這麼久,卻都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