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張二公子,上次見面時,你還是個小娃呢。”王全斌朗聲道。
張賜一手摟着陳秋娘,一手將手中劍一拋,劍鞘落入滾滾江水之中,他便持劍在手,朗聲說:“我也多年未見王將軍,卻不曾想今日刀兵相見。”
“你我也可以不用刀兵相見,只要你將火器與那女娃交出來。”王全斌笑道,隨即揮了揮手,周遭就竄出了十來個黑衣勁裝之人。陳秋娘瞬間明白爲何她說來都江堰,王全斌猶豫良久,還在市場上轉悠了許久,原來是招呼了這麼一幫的手下了。
那些黑衣人都是環首刀在手,身背弓箭,站位十分詭異。
“王將軍真是愛說笑,掠奪別人家的東西,讓人家交出來,還說得這樣理直氣壯。”張賜呵呵笑。陳秋娘卻是笑不出來,她只覺得很緊張,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誠然張賜很厲害,幾乎是算無遺策,但王全斌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亂世屹立不倒,在犯了重罪之後卻只是被一向治軍嚴謹的趙匡胤貶官而已。
這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單單看他從成都府到青城縣這一段路上玩的七彎八拐的花樣就夠陰險的了,更何況他的功夫可以跟雲啓平起平坐了。
孟昶啊,你的軍隊即便倚靠“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峻地勢,也斷然是擋不住這樣的人率領的一羣餓狼的。
陳秋娘心內感慨,然而也更加擔心。她緊張地注視着眼下的局面。眼前的兩個男子一老一少,卻都不是省油的燈,鹿死誰手還真是不知道。
“老夫說笑什麼呢?我明刀明槍,也不怕悠悠衆口,更不怕天下人口誅筆伐,百年身後事,誰有認識誰?一抔黃土全沒了。”王全斌說。
陳秋娘眉頭一蹙,說:“王將軍看得如此透徹,卻又爲何對這鏡花水月一樣的東西迷戀不已,不惜鋌而走險呢?”
“我活就要活得轟轟烈烈,活得精彩,有什麼看透不看透。我可不想像張賜小兒一樣活得窩窩囊囊。”王全斌笑道,隨即又說,“張賜,你一生之事,你以爲老夫不知?你張家之事,你以爲老夫不知?”
“你當然知道。所以,你就不該再次來到蜀中。”張賜將陳秋娘往身後一拽,護在身後。
“既然你知道我是誰,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火器的部分圖,我已經在手,你若是乖乖交出冶煉的部分,我就放了你們倆。否則,你與這女娃選的這好地方,就是你們的葬身之所。”王全斌笑着,手又是一揮,從索橋的另一邊快速疾行來了七八個人,也是手持環首刀,身揹着重型弓箭。
“這真是行人弓箭各在腰啊。”張賜嘖嘖地搖搖頭。
“你不想要寶藏了?若是逼急了,我們就是往這裡縱身一跳,你可是什麼都得不到的呢。”陳秋娘朗聲說。
王全斌諷刺一笑,說:“小娃你威脅我?你都不知道我想要什麼呢。”
陳秋娘不說話了,她確實沒有料到這王全斌還有什麼秘密,而這個秘密似乎是張賜知道的。張賜像是感覺到她的疑惑,低聲說:“九大家族有一家姓王,很多年的亂世,有人叛逃,在追查叛逃的過程中,遺漏了一個小嬰兒。”
“就是王全斌?”陳秋娘已然明瞭,還是不由得詢問。
“是,叛逃出去的人是九大家族的匠人。那匠人制造火器部件,所以帶走了一部分的火器部件設計圖。”張賜又補充說明。
陳秋娘心裡咯噔一下,便說:“其實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引你前來,他要火器。我真是傻,這個世間,還有什麼比火器更寶貴的寶藏呢。”
“你太小看九大家族了,即便我不在了,也不是你任意可以踏足的地方。”張賜笑道。
“九大家族樹大了,枯枝也是很多的,呵呵,沒有完全的準備,老夫會布這個局?只不過,九大家族也真是太貪心了,居然也覬覦孟氏寶藏。”王全斌長劍在手,一臉的諷刺。
“就你這句話,也是不瞭解九大家族的,九大家族的根基財富還不需要孟氏的寶藏來堆砌。”張賜朗聲說,但他的手卻緊緊將陳秋娘握住。
陳秋娘感覺到了他的緊張,心裡便是有不祥的預感。她覺得自己到底是錯了,不該讓張賜到這裡來。
“對不起,佑祺哥哥。”陳秋娘低聲說。
“沒有的事,此生能遇見你,我也就不枉此生了。你說什麼呢。再說,這裡風景甚好,地勢也甚好呢。”張賜輕聲安慰。
王全斌卻是朗聲說:“小女娃,你聰敏得很。怎麼就沒想到這高高在上的九門族長會對你另眼相看呢?你是懷璧其罪啊。這九門族長從小可就練就了冷酷無情呢。你知道他親孃怎麼死的麼?親爹怎麼死的麼?他親自手刃的呢。”
陳秋娘心裡一咯噔,渾身不由的顫抖一下。張賜一下將她握得太緊,說:“他在挑撥離間,我從沒半點騙你。”
“小女娃啊,你不要理會他。若是過來,助我尋得寶藏,我不殺你,你這樣聰敏收你爲義女。有朝一日,你還可以手刃你的殺父仇人呢。”王全斌毫不掩飾他的野心。
“你這罪同謀反。”陳秋娘說。
“小女娃,你雖聰敏,涉世不深。不知這世間太多的男子就是以這種莫須有的感情去欺騙女子的。騙得你的錢財,青春,權勢,便轉身就走了。你若拜我爲義父,尋得寶藏。必定少不了你的好處。”王全斌繼續遊說,說到底怕她玉碎跳下這索橋。
陳秋娘搖搖頭,說:“你之前可說的是我還小,不懂這男女情愫。如今,卻又來說這話了。王將軍,我不信任你。我與佑祺哥哥之間的事,我自有分寸。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小女娃,你還是太年輕。”王全斌說。
陳秋娘笑而不語,她真是瞧不上王全斌。她陳秋娘憑什麼信任他?就算他說的是真的,張賜真的是手刃了他的親生父母。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選擇跟張賜站在同一邊。兩害相權取其輕,這個道理就是小嬰兒都懂的。
“看來小女娃要執迷不悟了。”王全斌笑了笑,便對那張賜說,“你若是真心疼這小女娃,就將她交出來。你應該知道今日來這裡的都是些什麼人吧。”
“知道,你的一支百步穿楊的隊伍,我早就想見識見識了。”張賜笑了笑。
“你有把握麼?”陳秋娘不由得問。
“沒有哎,怕不怕跟我一起死啊。”張賜問。
他笑嘻嘻地說,陳秋娘反而不那麼緊張了。腳下是滾滾的江水,兩岸是蒼翠的青山,初秋的日光明淨得不得了。此時此地,與一個英俊的少年在這晃悠悠的索橋上,前有攔路虎,後有追兵,這場景倒是很適合浪漫啊。
“不怕啊,只不過有點怕被射成刺蝟。”陳秋娘看了看那些弓箭手。
“這樣啊,我也不喜歡被射成刺蝟。”張賜聳聳肩。
“那怎麼辦。”陳秋娘看着橋頭的王全斌,又看了看滾滾的江水。
“嗯,其實吧,我是想跟你一起老死啊。兒孫滿堂,鬚髮全白啊。”張賜笑嘻嘻地說。
“哦,那先解決點那些弓箭手啊。看着他們拿着弓箭聽滲人的。”陳秋娘看着方纔已經重型弓箭在手的黑衣人,心裡真是打鼓得很。
“這說得也是。不然我們倆在這索橋上看個風光都不好。”張賜說,然後她輕輕揮了揮手,袖箭沖天而起,與此同時,似乎是有一位仁兄太緊張,弓箭走火啊,那箭嗖嗖就來了。
張賜一轉身,那弓箭從耳邊飛過,徑直沒入了腐朽的索橋木板,木板被穿透,沒入江水之中,瞬間不見了。
“胡鬧。”趙浪轉身呵斥了一身。
與此同時,爲首的一名黑衣人突然站起身來,手中環首刀一旋轉,身後一驚倒下了五六人。陳秋娘驚呆了,只見那黑衣人一躍而起,向身後數十步竄了竄,在這過程中,還射出了一支箭,射中了兩人。
“嘖嘖,這身手真好。”張賜嘖嘖地說。
“那人是你的人。”陳秋娘問。
“是啊。這世道啊,誰又算得了誰呢?王將軍,你一個人算我跟雲兒兩個人,算不了的。”張賜笑着說,四野的山巒裡,索橋的橋頭之後,赫然出現了五六十人。
王全斌眉頭一蹙,身形極快,向張賜襲來。陳秋娘從來沒有看過這樣快的身形,即便是在蜀王宮中,這王全斌也沒有這樣快。當然,她也不知道張賜到底有多厲害,她本能想要後退,無奈被張賜緊緊抱在懷裡,動彈不得。
這兩人到底會如何。她不得而知。張賜則是抱着她閃躲,那王全斌招招致命,又招招都是在搶她。陳秋娘清楚,此刻的自己就是張賜的累贅,拖慢他的行動。
“放開我。對付他。”陳秋娘喊。
“不要。這裡危險。”張賜說,還是抱着他躲閃。
“趙浪,你們將那丫頭搶下來。”王全斌喊,劍唰唰唰快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