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出去報告的女子急急忙忙進來處理陳秋娘的羊癲瘋,卻不料剛踏到船艙門,就瞧見陳秋娘挾持了她的姐妹往甲板上去。
“你幹什麼?”那女子喊了一聲。
清時便回頭來瞧,眉頭一蹙,滿臉的陰騭,喝道:“陳秋娘,你別太過分。”
“三當家,你說反了吧。”陳秋娘亦聲色俱厲。
“原本一切過了,還能留你活命,你非得要摻和?”清時厲聲反問。
陳秋呵呵一笑,諷刺地說:“摻和?你們利用我,對付的不是陳文正,而是張二公子吧。這心可真深啊。”
陳秋娘此話亦是猜測,因爲左右想不透清時的舉動。
若真是依清時所言,是大當家爲了報答劉掌櫃的恩情對付陳文正,又因爲陳夫人的侍女小青說陳秋娘在,陳文正就不可能關閉雲來客棧。只待陳文正破產,就會放她回去。那麼,張賜重兵包圍竹溪山,雙方沒有過節,都可以接受和談。這清時就該愉快地跟張賜進行和談,即便是言語之上有刀槍劍戟的互相往來,也不至於如此惡毒地部署一番吧。
如此周密部署,顯而易見就是要置張賜於死地。那麼,清時與張賜可能有什麼過節?張賜生於幷州,長於幷州,期間一直在中原地帶,跟隨父親南征北戰,雖是稚子幼童。但一直洗禮軍中。而據陳秋娘這幾日在竹溪山寨中所聞所知,這清時不過是蜀中富戶,從小天資聰穎,被家人捧在手心裡疼愛。幾年前,趙宋兵禍,導致他家破人亡,最終他在竹溪山落草爲寇,因爲謀略得當,即便沒什麼功夫。亦被大家尊爲三當家。
這樣的兩個人怎麼可能有過節。何況那大當家說過,竹溪山的人從來不曾在眉州地界活動。畢竟山匪也是有地盤的,眉州地界自有眉州地界的山匪。他們這一次去抓陳秋娘與陳夫人已經是違規了。
從沒有去眉州活動過清時,便也不怎麼可能與一直低調在六合鎮的張府有什麼過節。
與張賜沒有私仇。與張府亦沒有私仇。竹溪山最想要的是和談。可是清時卻是這樣的舉動。那隻能說明或者竹溪山的大當家對付的是陳文正,而清時要對付的卻是張賜。
至於清時爲何要對付張賜。陳秋娘猜測不出,亦不想知道。畢竟忌憚張賜活着的人也挺多的,比如那個號稱朝廷捕快的黑衣人。陳秋娘可不會忘記那人是一路追殺張賜的。
陳秋娘之前分析,早就這般心思流轉,如今面對清時,她丟出這一句話來試探。果然,清時聽到陳秋娘這一句話,臉色一沉,眼神也不由得閃爍了一瞬間。
“原來真是這樣。三當家也真狠心。竟不顧這竹溪山老老小小的性命。”陳秋娘朗聲說。周圍的人亦有人竊竊私語。
“你別胡說。”清時喝道,吩咐旁邊的人,“還不動手?一個小丫頭而已,你們怕什麼。”
陳秋娘存心要挑起衆人對清時的不滿,立刻朗聲笑道:“他們怕什麼?他們是忠肝義膽。義薄雲天的兄弟。在竹溪山就當竹溪山每個人爲親人。他們當然是怕我傷着這位姐姐了。倒是三當家在做這種部署的時候,將竹溪山衆位兄弟的性命置於何地?”
“大家不要相信她的挑撥。她怎麼可能爲了竹溪山好。”清時朗聲說。
周遭的人卻不說話。
陳秋娘卻是開始數落,說:“你們莫名其妙劫持我到此,我夫君前來尋我。言語之間難免急切,卻也不曾對你們竹溪山有什麼殺心。派人來看我是否安好。來人不曾傷你們一人,亦無害人之心。你們三當家卻下令格殺勿論。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來人就往你們水裡撒一把毒粉。你們整個竹溪山都得完蛋。可是他們做了麼?如今,你背棄大當家讓你和談解竹溪山之圍的叮囑,卻要置我夫君於死地。我今天就在此問:三當家,你背後之人是誰?他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捨得將同生共死的衆兄弟都拿來犧牲。”
陳秋娘口齒伶俐,語言極富有煽動力。一字一句都是步步緊逼。與此同時,她拉了身前的女子做掩護,緩緩站在離清時一步之遙的地方。
斷崖之上的弓箭手聽得陳秋娘的問話,有幾個人竟然是放下了弓箭,只站在那裡問:“三當家。她說的是真的麼?”
“你們聽她妖言惑衆?你們真認爲我們放了人,他們就會退兵麼?擒賊先擒王。不懂就不要亂說。這竹溪山一次又一次的危險,哪一次不是我化險爲夷的?”清時喝道。
陳秋娘只是輕笑,說:“那今時今日,若是與我夫君約定,他退兵到臨邛府邊境,你們放了陳夫人與小青,他退步到眉州境內,你們再放了我。這豈不是輕鬆愉快的和談。可是,三當家的種種舉動——”
陳秋娘說到此來,不斷地搖頭,嘖嘖地說,“我可是真看不懂了。”
“三當家的智慧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看懂的。”旁邊有個女子,大約是這清時的腦殘粉,立刻就爲他洗白。
陳秋娘不予理會,只瞧着清時,咄咄逼人地問:“今日,你當真要一意孤行,與將軍府爲敵麼?”
“我信不過官家。必須擒賊擒王。”清時朗聲說。
“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三當家是謀略之人,身體力行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怎麼會不知張府軍隊不接手諭、不信信物,只聽家主一人吩咐。你若抓了二公子,即便是二公子親自手諭,張府護衛亦不會退兵。再說,主帥在你手,換作我,我也不會退兵。二公子,你就不要再僞裝自己,去欺騙竹溪山對你信任有加的衆兄弟了。因爲我看着都噁心。”陳秋娘不管自己的推理是否正確,她就是朗聲而起,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她此刻要做的就是要煽起竹溪山衆人對清時的不信任。只有這樣,張賜纔能有一線生機。
張賜!此刻,我能爲你做的就只有這些了。陳秋娘刀在那女子的脖頸之間,利用船體和人質掩護着自己不受到冷箭暗槍。
“還不快拿下她。”清時吼道。
周遭的人竟只是動了動,卻多了許多的猶豫。
“怎麼?我說的話你們都不聽了?你們懷疑主帥是兵家大忌,難道想一敗塗地,葬送了竹溪山衆人麼?”清時繼續喝道。
陳秋娘卻是朗聲說:“三當家不要妖言惑衆。如今我夫君就在湖上,他向來疼我愛我,因你們捉了我前來,這纔不得不重兵而來,爲的就是讓你們放了我。只要你們肯放,我夫君可即刻退兵。”
周遭的人又在猶豫之中。陳秋娘掐準的就是這些山匪畢竟不是軍隊,不知道軍令無條件服從,亦不可能明瞭軍令如山倒。他們只是山匪,想要一方安穩生活罷了。
談判就是對方想要什麼,就往那方面去允諾,期間稱量利弊,到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點即可。
“拿下她。”清時又喊了一聲。
陳秋娘卻是朗聲喊:“夫君,謝謝你今日爲我涉險,秋娘此生便死而無憾。”
“秋娘,這是爲人夫者本分之事。你我既是夫妻,何以計較這麼多?”張賜依舊悠閒地坐在烏篷船艙內,朗聲回答。那聲音在山風裡,竟是清風朗月般清越好聽。
“秋娘不是計較。只是讓夫君身處險境,心裡難過。如今形勢危急,若我遭了不幸,也希望夫君不要遷怒於竹溪山衆人。這幾日,我在這竹溪山上所見,衆人和善,待我亦極好。大當家亦說扣下我,只是爲了還他多年前一段恩情。他欠了六合鎮吉祥客棧劉掌櫃一條救命之恩。劉掌櫃小人之心,怕陳公子飯店開張搶了他的生意,便抓了陳公子的母親,又知我與陳公子有交情,怕我求助於夫君幫忙,助那陳公子扭轉頹勢。大當家也承諾待那陳公子賣了飯店,傾家蕩產之後,就放我回去。”陳秋娘朗聲道出原委。她此時此刻必須要讓竹溪山衆人與清時罅隙加劇,纔可能有反轉當前的頹勢.
“秋娘,別傻了。你看看這陣勢,儼然就是要將你夫君置於死地啊。你還替他們求情?”張賜回答,清越的聲音裡帶着淡淡的笑意,一舉一動都是雲淡風輕,倒不像是身處險境,而是在遊湖賞詩似的。
“夫君,竹溪山衆人亦不過鄉民,心心念念盼的就是一份安寧的生活。將軍府一向以保護百姓爲己任,相信夫君不會因我而遷怒於無辜之人。”陳秋娘朗聲勸說。她要潛伏的衆人都聽見。
“秋娘說得沒錯。但若他們傷了夫人,我就不是將軍府的人,我只是我自己。作爲一個男人,自己的女人被欺負而不能有所作爲,我張賜又有何顏面存活於世呢?所以,秋娘莫權爲夫。今日,他們若誠心和談,我便答應退兵,等你們放了我夫人。若是不誠心——”張賜說到這裡,頓了頓。
那清時卻是冷笑,說:“若是不誠心,你又能如何?如今你是甕中之鱉。”食色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