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櫻靜靜望着蘇樂,卻見蘇樂夾起了一片三文魚對着燈光道:“單就刀工而言,你的技藝算得上一流了,落刀的速度、節奏,肉片的厚薄,甚至包括每一片魚肉肌理的控制都相當的準確,看起來雖然簡單,但是真正做起來並不容易,我對日本料理雖然不懂,但是烹飪畢竟是相通的,食材的處理方法決定了最終的口感,如果玩弄刀法,你有能力將魚肉切得更薄,即便是切成紙片也難不倒你,但是過薄就會影響到魚肉的口感,失去了腴美的滋味,所以你在肉片的厚薄方面控制得當。”
龍櫻想聽的是蘇樂說出自己的缺憾所在,而不是溢美之詞,蘭蔻兒亦然。
蘇樂的這番話自然讓她們兩人爲之不解,不過兩人也都算能夠沉得住氣,知道蘇樂必有下文,所以耐心往下聽着。
蘇樂仍然觀察着那片三文魚肉:“你應該對中華烹飪有些瞭解,口口聲聲說我中華烹飪已經失去了博大精深的本味,隨園食單你應該看過,其中有那麼一段,切蔥之刀,不可以切筍;搗椒之臼,不可以搗粉。聞菜有抹布氣者,由其布之不潔也;聞菜有砧板氣者,由其板之不淨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良廚先多磨刀,多換布,多刮板,多洗手,然後治菜。”
蘇樂所說的這番話其實都是隨園食單中的內容,龍櫻對這本中國烹飪的大作早已倒背如流,甚至可以說比起蘇樂更熟悉一些。龍櫻生性愛潔,本身對食材清潔的要求近乎苛刻,如果說蘇樂在其他方面提出意見還倒罷了,偏偏這廝在這方面做文章。根本就是在雞蛋裡挑骨頭。
蘇樂望着手中的三文魚肉片道:“我在中國只是一個不入流的野廚子,談不上專業,你是龍庭壁大師的高足,也許你會覺得我沒資格對你的廚藝做出評判,但是我今天作爲一個消費者而言。對這道菜存在的缺憾是不能不說的,你仔細看,這三文魚肉片上有一些黑點。”
龍櫻和蘭蔻兒同時舉目望去,果然看到蘇樂手中的那片三文魚上沾有一些細微的黑點,如果不仔細看是根本不會發現的,蘭蔻兒有些誇張地叫了一聲:“啊!好過分。居然將這麼髒的食物提供給我們吃。”
龍櫻卻知道那魚肉上所沾的東西絕非是什麼髒東西,而是砧板上的木屑。
蘇樂道:“這應該算不上什麼髒東西,你食材處理的也非常乾淨,各個工序和要素都掌握得很好,但是在控制上終究還是差了點火候。”他的目光落在龍櫻面前的砧板上:“我剛剛特地留意了一下你切菜時候的刀法,你應該考慮到廚刀落在砧板上不免會產生木屑。你將砧板洗得非常乾淨,將三文魚切片的時候刀法嫺熟,刻意控制了落刀的力度,讓刀刃和砧板儘可能不要發生撞擊,三文魚和砧板是兩個質地不同的物體,它們之間必然存在一些空隙,完美的刀法應該做到。每一道都切在魚肉和砧板之間的微小空隙之中,表面看很簡單,可是真正做到卻很難,如果用刀力度過輕,三文魚很可能會出現連刀,刀落而肉不斷,如果用力過重,又會出現刀鋒切入砧板,不免帶出砧板的木屑,雖然這些木屑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計的。但是對一個像你這樣的名門弟子,像你這樣自以爲廚藝出衆的人來說,這肯定是不能原諒的。”
龍櫻的臉色越來越冷,目光中卻流露出幾分沮喪,蘇樂的這番話的確說在了點子上。
蘇樂道:“如果是普通的食客或許就不會留意到這其中的細節。可你今天恰恰遇到了一個挑剔的食客!”
蘭蔻兒這會兒容光煥發,趕緊補充道:“兩個!”
蘇樂向她微微一笑,然後轉向龍櫻道:“兩個挑剔的食客,我們中國人講究食不厭精,又有一句老話,叫一粒老鼠屎……”他又看了蘭蔻兒一眼。
蘭蔻兒心領神會的補充道:“壞了一鍋湯。”說完之後不僅皺了皺眉頭,又嘆了口氣道:“我現在噁心的有點想吐了。”絕不是因爲龍櫻做出的料理讓她噁心的,而是她被自己的話給噁心到了。
蘇樂道:“如果在普通的蒼蠅館子,我們吃到這道菜,一定會驚爲天人,可是在這種地方,面對一位你這樣的料理高手,做出的這道菜,我只能送給你兩個字,失敗!”
蘭蔻兒有種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感覺,絕不放過這個可以打擊龍櫻的機會:“我送你四個字,失敗之失敗!”
龍櫻望着那盤三文魚片,緩緩點了點頭道:“你果然有些本事,只是說的那麼好,卻不知你有沒有本事做到?”
蘇樂微笑道:“我已經說過了,我是個野廚子,咱們根本不是一個級別,你贏了我不見得有什麼光彩,如果敗給我……嘿嘿,傳了出去,你輸了事小,龍大師的顏面可是一個大問題啊!”
龍櫻道:“真是牙尖嘴利!”
蘇樂道:“如果沒有這點本事,豈不是讓你的這道菜給糊弄了過去。”
蘭蔻兒嘆了口氣道:“蘇樂,我看那什麼秋刀魚還是別吃了,看着這菜我就倒胃口。”
龍櫻居然沒有發怒,輕聲道:“實在是抱歉,不如我幫你們重新切一份。”哪裡跌倒就從哪裡爬起來,龍櫻雖然表面上寵辱不驚,但是好勝心還是奇強。
蘇樂今晚的目的只是要很挫她的銳氣,他早就看這個日本妞不順眼了,今天終於找到機會狠狠打擊了她一下,龍櫻提出要重新切三文魚,無非是想找回顏面。蘇樂豈會再給她這樣的機會,他搖了搖頭道:“你雖然有誠意,但是我們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嘿嘿,太晚了,不好意思,我們兩人還有很多事要做。”他轉臉看了看蘭蔻兒。
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聽得蘭蔻兒臉紅心跳,很配合地點了點頭,和蘇樂兩人起身離去。
龍櫻望着兩人的背影心中實在是沮喪到了極點,等到兩人離去之後,她又拿起一塊三文魚片,以驚人的速度切完,切完之後逐一檢查,發現這次切得甚至還不如剛纔,顯然蘇樂剛纔的一番話已經對她的內心造成了極大的干擾。龍櫻咬了咬嘴脣,忽然發出一聲憤怒地尖叫,手中廚刀倏然投射出去,正釘在對過牆面上的鏢盤之上,刀鋒命中靶心,深深插入鏢盤之上刀身顫抖不已。
龍櫻一雙美眸中迸射出羞憤交織的寒光,低聲道:“蘇樂,我定要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蘇樂和蘭蔻兒兩人離開阪田料理,兩人幾乎同時大笑起來,只覺得積壓在心中的鬱悶一掃而空,蘭蔻兒抓着蘇樂的手臂,學着他的樣子道:“失敗!”
蘇樂也是哈哈大笑。
蘭蔻兒美眸生光,望着蘇樂意氣風發的樣子,感覺蘇樂此時帥到了極點。
蘇樂也察覺到蘭蔻兒目光中的異樣神采,微笑道:“別這麼崇拜的看着我,我會驕傲的。”
蘭蔻兒道:“我今兒就不打擊你了,雖然你這人品行操守都不怎麼樣,可剛纔還是幹了件爲國爭光揚眉吐氣的事兒。想想剛纔那個日本女人的表情,就像是被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真是樂死我了。”
蘇樂雖然剛纔出了一口惡氣,可想想龍櫻神乎其技的刀法頓時內心又變得沉重起來,龍櫻的刀法固然存在瑕疵,可是蘇樂自問他自己做不到龍櫻那樣水準,就算是朱曉嬌也未必能夠在刀法上勝過龍櫻。蘇樂道:“她就是龍庭壁的乾女兒龍櫻,日本名字叫做千葉雪子,也是這次烹飪大賽的選手之一。”
蘭蔻兒曾經聽說過這件事,可是對具體的情況並不清楚,她小聲道:“龍庭壁不是五大宗師之一?這個千葉雪子如果是他的親傳弟子豈不是非常厲害?”
蘇樂點了點頭道:“你今晚也見到了,我是吹毛求疵,龍櫻的刀法已經出神入化,今天她所展示的,也只不過是她廚藝中的一小部分,真正厲害的殺手鐗還沒有展示出來。”
蘭蔻兒道:“你勝不過她,未必朱曉嬌勝不過她,咱們已經佔據了天時地利與人和三大要素,她一個日本女人還想在咱們的地盤上掀起風浪?”
蘇樂笑眯眯摟住她的纖腰道:“我發現你越來越有主人翁精神了,要得就是這樣。”
蘭蔻兒伸手將他的手臂打落:“一邊兒去,別整天動手動腳的,我告訴你,你對我不敬就是對耶穌不敬。”
蘇樂被她這個大帽子扣得一愣,呵呵笑了一聲道:“我摸你一下而已,幹他屁事啊?”
蘭蔻兒道:“別過分,尊重我的信仰。”
蘇樂道:“蔻兒!那啥……”
蘭蔻兒道:“你別這麼叫我行嗎?我聽着瘮的慌。”
蘇樂道:“丫頭,那啥,你覺得我怎麼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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