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收到了很多讀者來信表示對《歸》背後的故事十分感興趣,加上自己也確實有一種把這些回憶記錄下來的創作的衝動,式微便開始動筆寫起了小說版的《歸》,從祖父祖母的臺灣開始,寫到了父親的南京,寫到了自己的平徽,寫到了“桃源村”,寫到了每一個對她和家人有着特別意義的地方,裡面既有寧靜安詳的鄉村田園,也有車水馬龍的繁華都市;既有說不完的情真意切,也有道不盡的人世滄桑。她不寫什麼國恨家仇,僅僅着眼於一個普通人的喜怒哀樂,一家人的悲歡離合。可寫着寫着,她就寫不下去了,她不想把自己和家人的一切全部暴露在公衆面前,無論是愛與美,還是傷與痛,她做不到。可她又不願有所欺騙或隱瞞,於是將之前的全部稿子撕掉,今天后又開始重寫,不再是自述的回憶錄的形式,而是一篇遊離在真實與虛構之間的第三人稱的小說,人名和故事背景是虛構的,地點與情節是不存在但又真實的,看起來完全源自作者的想象,故事裡的人大多是有原型的,而且就是她身邊的人,當然也有虛構的,是爲了故事本身臆想出來的,或者說是裡面某個人物的幻想、獨白和期待。故事的語言與敘事風格很美、很清淡,就像那個承載着她童年美好時光的小山村,她用詩一般質樸寧靜的文字娓娓道來,看似波瀾不驚,卻令人的心境隨之起落漲浮,歡樂處微微一笑,心領神會,情深處噴薄而出、如泣如訴,悲傷處唏噓不已、黯然神傷。
也不知寫了多久,寫到哪裡就回到哪裡,好像又回去重新走過了這些年一般,剛寫完之後心情久久不能平復,不敢翻回去看,過了好久纔敢重新審視修改,彷彿完成了什麼大任務似的如釋重負。
不久前,新文設法聯繫上了佳音,又從她那裡得知了式微的消息,一方面爲她的蛻變深感安慰,另一方面也急切地期待着有朝一日她能夠寒心地回來與他們重新相聚,與母親冰釋前嫌。而這篇小說便成了一個極好的契機。爲了不讓母親懷疑,他特地讓妻子和母親聊天然後提出給母親訂閱幾份報刊作爲閒暇消遣之用,那首《歸》便自然而然地進入了她的視線,畢竟是親生女兒的記憶,也是她的記憶,強烈的情感共鳴竟讓一向倔強要強的韓月桐流淚了。她想起曾經一家人的快樂時光,而如今,支離破碎,只剩下自己和兒子兩個人,人生如夢,物是人非。
不久,小說版的《歸》開始連載,韓月桐只看了第一篇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儘管是虛構的,可作者的講述又讓人覺得它那麼真實,好像就發生在身邊、發生在眼前一樣,她開始急切地盼望下一篇,總是催促着等待着後續的故事進展。
偶爾香韻去試探她對式微的態度,“媽,現在我和新文都在外面工作,不能一直陪在您身邊照顧您,您會不會怪我們啊?”
“我知道你們都有自己的事,我年輕的時候也是這樣忙着自己的工作,新文就是這樣長大的。現在想想真的有些後悔,我欠他一份母愛……”
“你也別自責了,新文他理解您,所以纔會怕沒有個在您身邊照顧,太對不起您了。”
“唉,要是思定還在,要是我那個可憐的思安沒有死……我好想好想他們啊。”
“對不起,媽,我不該提這個的。”
“沒事,我已經釋懷了。”
可她一提起式微,她總是撇過頭,“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人,她已經死了……”可聲音裡卻已經哽咽了,還不敢讓自己含着淚水的
眼睛去看她。
二
妻子不在了,一個人拉扯着兩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已經夠苦的了,而王大哥和雪菲……兩個命運多舛的不完整的家庭漸漸靠攏,住到了一起,儘管心裡恨着顧明遠,可那兩個可憐的孩子,卻是姐姐留下的骨血,雪菲也不放心讓他帶孩子,便主動擔起了作爲孩子母親的責任;同時,她一個柔弱的女子也實在難以在丈夫病殘的情況下獨自支撐起一個家,而明遠除了照顧孩子,幫雪菲照料王大哥之餘,也作爲“家裡”唯一的頂樑柱擔起了這份重大的責任。一家五口,兩個孩子,一個殘疾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從此緊緊地凝聚到了一起。
每個人都曾因爲自己的不幸絕望過,可現在,誰也離不開誰,誰也不能少:孩子需要父親,丈夫需要妻子,父親以孩子作爲支撐下去的動力,妻子知道丈夫需要自己照顧而不能不繼續堅強地活下去。就在最絕望的痛苦中,他們擰成了一股最堅強勇敢最堅不可摧的力量。
儘管生活艱難,幾乎沒有空閒,明遠還是每天儘量抽出時間來讀報紙雜誌,不讓生活中的柴米油鹽把自己的心壓垮,要時刻給予它精神的營養與力量補充。自從讀完那首詩後,他一直期待着能有後續的作品出現,沒想到夢想成真,小說版的《歸》居然也出版了。除了小時候王大哥帶他看的那些書,他已經很久沒有靜下心來好好地讀一篇小說了,沒有時間,更沒有資源。因此他格外珍惜這個難得的機會,何況又是他喜歡的作者寫的他一直在期待着的作品。讀的時候,他彷彿就和作者一起走進故事中,身臨其境地去感受每一個人的內心獨白。他忽然萌生了直接和作者交流的念頭,可作者欄裡只有一個他看不懂的德文名字,其他的一點介紹都沒有,他想放棄,可又總是忍不住想起,讀着讀着,他甚至有一種和作者似曾相識的感覺,便更加堅定了給作者寫信的想法。他先是問了送報人,通過他找到了這家報刊雜誌社,又問出作品最早的來源、出版社、雜誌社主編、小說部分的負責人……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像找到佳音聯繫式微一樣,他再次把這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做到了,他給作者寫了一封信,表達了對作品的讚賞以及自己的感受,還說出了和作者似曾相識的感覺……總之把他想說的全部都寫到信裡面去了,只是最後署名的時候,他沒敢寫自己的名字--雪菲對這種事一向很反感,他怕她會誤會兩人的關係,使他難以再和作者聯繫--只是寫了“你的一位忠實的讀者”,最終,抱着一切隨緣的心態把它寄了出去。
沒想到作者竟然真的回信了,當然也沒有寫名字:“《歸》的作者”。信中,她表示很感謝這位熱心的讀者對她的讚賞與支持,特別是他對作品的理解與她不謀而合,可以說是遇到了知音,這令他激動萬分,之後幾乎每有新的一篇連載發表,他便會立即認真去閱讀,然後給她去信交流,她也十分熱情地回覆着。
就這樣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歸》忽然停稿,他以爲只是作者暫停一段時間,卻沒想到之後一直沒有繼續連載,原來它所佔用的版面也變成了其他的內容。後來他才知道,小說因爲有“影射歷史現實,反黨、反國家、反歷史的錯誤政治傾向”而被勒令停止發表,之前的內容也全部收回銷燬。他起先還不明白,可是再回想起之前的內容,雖然是虛構的,沒有什麼特定的時間背景,也沒有什麼政壇爭鬥,可似乎確實在含蓄地訴說着什麼,可是他一直覺得那應該是作者留下的一
個伏筆,或是什麼難言之隱,還是因爲後面的內容他沒有看到纔不覺得什麼?他不知道,可是兩人的通信也因此已經被迫中斷了。
三
人的慾望總是無窮的,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更多。
這話放在蘇林和程嗣徽身上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心比天高的他們總是不滿足於既得的利益,一次一次,把手伸得越來越遠,不知不覺間已經逾越了法律的底線。
正常的交易已經滿足不了他們了,而其中的勾心鬥角也並不是在哪裡都能適用,而且其複雜程度也非常人所能想象,他們已經疲於這種複雜的活動,開始尋求更加刺激而有趣的活動。
他們將目光對準了毒品。偶然的一次機會,他們接觸到了一位毒販,瞭解到了其巨大的市場需求和豐厚的利潤回報,原本對它的非法性和危險性還心有餘悸,可瞭解到具體的應對及解決方案後又放下心來,只要打通好各部分關係,並做好各種防備各工作,接下來只需按照某些固定的“流程”來走,就不會出現什麼閃失,他們很快心動了。
“你覺得怎麼樣?”蘇林表達了自己的看法,又問程嗣徽。
“嗯……我還是有點擔心,畢竟這是非法的,要是被抓住,只要有一次,我們就真的徹底完了。”
“不過你看他們做了這麼久也沒出什麼事,而且看起來他們的方法也不會有問題的,還是試試吧。”蘇林一個勁兒地鼓動着他。
“可是……”
“沒有風險哪兒來的機會?要想成功,就得敢冒風險,別再這麼猶猶豫豫了……”
一番商議之後,兩人決定暫時加入觀察,但不參與。
第一次看他們開始行動的時候兩人一直惴惴不安,生怕出了什麼事,好在負責人經驗老道,看出了他們的心思,並且毫無阻礙地完成了這項危險的交易,給他們吃了一個定心丸。接下來又接連目睹了幾場交易,也都順利暢通,他們這才逐漸放下心來,最終真正加入、參與其中。
開始做的時候,兩人還是心慌意亂,不敢嘗試,最終在別人的幫助下勉強完成,之後又極爲小心謹慎地嘗試了數額很小的幾次,也沒有出什麼事,這才暫時放下心來。其中巨大的利潤像磁石一樣深深地吸引、誘惑着他們,而那種緊張刺激的感覺又帶給他們無比的享受。漸漸地,他們的膽子開始打起來,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涉及的數額越來越大,交易的頻率也越來越高,到後來,他們當時的利潤已經超過開始做之前的總和。可不好之處則在於稅款,收入越高,所繳納的稅額也隨之水漲船高,這令他們頗爲不滿。
既然這違法的販毒行爲能夠輕而易舉地躲過警察的視線,那麼逃稅也一定會有辦法的。經過對方周旋,他們終於買通了一位稅務官員來幫助他們做手腳--當然,這也不是無償的。很快,這件事情也順利得到了解決,不用交稅的高額利潤帶給了他們極大的滿足感,即使肆意揮霍一時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不過謹慎的他們還是不敢那麼明目張膽地招搖過市的。不過那位官員可不是如此,拿到了豐厚的“報酬”後,他開始拼命地“打扮”炫耀自己,想住的房,想開的車,想去的高檔娛樂場所……一一都得到了滿足。瘋狂得近乎喪失了理智的他很快被別人發現並舉報,一番調查之後,他收受賄賂的罪行得到證實……不久,蘇林和程嗣徽兩人也被揪出,他們瞞天過海的計劃徹底破產,落入了警察手中。一瞬間,從天堂到地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