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蘇林終究是蘇林,習慣了高高在上、恃強凌弱的他是絕對不會甘於在底層做一個無名小卒的,何況是爲自己一向不喜歡的哥哥做事,“臥薪嚐膽”只爲等待時機到來,他幾乎捲走了哥哥的一切,然後又偷偷躲起來暫避風頭,在這期間,他又和那位老闆恢復了聯繫--事實上,他們的聯繫一直就沒有斷過,他幫他妥善解決好後續事宜,又順利將他帶出境。
有了資本的支持,蘇林的膽子就大多了,他瞞着上面四處招攬生意和人脈,似乎有另起爐竈之意。憑藉多年打拼的經驗教訓,這次在美國也還算是如魚得水。不久,他的目光從經濟延伸到了政治:只有錢還不夠,唯有得到權力,才能得到並守住想要的一切。藉助自己的人脈,他開始和各個參議員、律師、政府公職人員搭上關係,以利買力。沒想到後來竟碰上了程嗣徽。
奇怪的是,兩人的意見竟不謀而合。或許是在外面打拼的經歷改變了他,他不再是那個彷彿揹負救國濟世大任的程嗣徽,而是越來越攻於心計、巧舌如簧的政客,而他們,政商相聯,錢權相濟,很快成爲互幫互助的“好搭檔”。
即使女兒能等,做母親的也實在坐不住了,先是祖母,後是弟弟,現在乾脆連父親和祖父一塊兒去世,就算他們現在立刻結婚,香韻的父母也是萬萬不會答應的。不是因爲什麼迷信,認爲新文家不祥,只是把女兒嫁到這樣一個充滿被痛苦壓抑籠罩的家庭,他們是心疼女兒,何況最親的兩個親人去世,新文作爲家裡僅剩的男人和獨子,也必然爲他們守孝不知多久,更要擔起照顧整個家庭的責任,若是香韻過去,她的難處和壓力可想而知。
“香韻,聽媽的,咱們不要再等下去了好不好?”母親心疼地勸道。
“媽,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除非我們不愛對方了,否則我會一直等下去的。我相信,這一天一定會到來的。”香韻的語氣很堅定。
“我知道你們感情深,可是你也要考慮考慮現實啊。他是個男人,機會還多的是;可你不一樣,青春過去了,就真的沒有未來了……”
“您說的我都懂,可我也相信新文,相信他一定會兌現承諾的,您不是常說嘛,最好的總是姍姍來遲,只有耐心地一直等到最後的人才有機會得到它嗎?”
“沒錯,我是說過,可是……”
“算了算了,你就讓她等下去吧,她這個脾氣,跟當年的你一樣倔,不撞南牆就絕不回頭。既然她執意要走這條路,就由她去吧,後果也只能由她承擔,摔個大跟頭就知道疼了,有時候這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人嘛,總是要吃點苦頭、歷練歷練才能成長的。”父親走過來,勸母親放棄對女兒的勸說。
“唉,我是不忍心看着女兒往絕路上走而袖手旁觀啊。”母親重重地嘆了口氣,“要不是就你這麼一個孩子,我才懶得這麼費勁地勸你呢。”
“好了,媽,不要生氣啦。”香韻拉着母親的手,“我知道你們都是爲了我好,但你們也要相信女兒的眼光嘛。其實你們是相信的對不對?要不然早就逼我趕緊找別人嫁了對吧?”
“你呀。”母親用力戳戳她的額頭。
“新文,爲了你,我已經放棄了一切選擇,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我不求其他,只希望你的心裡,能像我愛你一樣愛我,那就夠了。”深夜,香韻站在窗前,望着流星許願。皎潔的月光灑在身上,爲她披上了一層銀色的婚紗。
二
“現在還得怎麼樣了?”
“大概一半吧。”
“好,你再跟英國那邊說一下,再過大約一個
月,我們就可以完成了。”
“好的,我這就去聯繫。”
被弟弟害得差點身敗名裂的蘇刈並沒有過於憤怒或是驚慌,短暫的瘋狂過後,他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切。
對方做得很絕,幾乎不留一絲破綻,而又不肯給他留一點喘息的餘地,顯然是想置他於死地。但他和佳音卻扛住了,憑着短短的時間裡積攢起來的信譽,他們就以自己的名字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借貸”與“償還”,如今幾年過去了,他們已經還完了大部分所拖欠的款項,並且對曾經無償幫助過他們的人也進行了加倍的回報。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們會重新迎來更加美好的生活。
“說實話,你恨蘇林嗎?”佳音明明知道這是蘇刈永遠的傷疤,可還是忍不住問他。儘管現在一切都已慢慢好轉,可他始終都在逃避着蘇林一事,若是不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只怕他永遠也無法真正釋懷,這是佳音最不希望看到的。
他沒有說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你恨他對不對?我知道你恨他,只是不想承認罷了,你總覺得自己作爲哥哥,沒有把弟弟教育好是你的責任。以前你可以說因爲你不在他身邊,他會近墨者黑;可是當他回來了,結果還是這樣,甚至還變本加厲。在恨他的同時,你更恨自己的無能爲力,連自己的親弟弟都拯救不了,還去說什麼救國救民……”
“沒錯,我恨他,可我更恨自己,我……”他終於承認了,雙手抱住頭,情緒也變得激動起來。
“其實這並不怪你。”她握住他的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實話,有些人骨子裡的特質,真的很難改變。雖然有些難聽,但卻是事實。所以你沒有必要把責任全都攬到自己身上,相信我,好嗎?”她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慢慢擡起頭來,“我相信你。”
很久沒有一起出來散步了,趁着難得的閒暇時光,他們一起到海邊漫步,在各條繁榮的商業街轉來轉去,嘗一嘗路邊的美食,玩一些看起來很孩子氣的遊戲……很久了,他們都沒有這麼放鬆過,這麼無憂無慮,開心地大笑了。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嗎?我罵你小漢奸,你不承認,還跟我吵起來……”逛累了,兩人手牽手,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回憶起過往的點點滴滴。
“拜託,明明是你無理取鬧好不好?我哪裡跟你吵了……”
“你一個大男人,有點擔當好不好?”
“我當然會有擔當,但那可不是任人欺負……”
“你找死是不是?看我不打死你……”說着,佳音站起來,就要“報復”蘇刈。
“大魔頭要殺人滅口啦……”蘇刈趕緊起身,一邊“逃跑”一邊大呼“求救”。
“喂,你別跑,你給我站住……”
見佳音已經被遠遠地甩在身後了,他又不緊不慢地倒退回去,卻見她坐在草地上,抱着自己的腳,一臉痛苦的樣子。
他趕緊跑過去,俯下身去察看,“怎麼了?崴到腳了嗎?”
“嗯。”她委屈地點點頭,“都怪你,我現在都走不了了。”說着,還用手輕輕地拍打着他的背。
他也不計較,只是溫柔地說道:“好,我揹你吧。”
正要把她背起來的時候,她卻忽然大笑着跑開,“哈哈,你個大笨蛋!”
“好啊,你又騙我,看我今天怎麼收拾你……”
三
“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我們沈家的人,我也沒有你這個女兒……”每一個字,都是一把利刃,深深地刺進她的心裡。她漫
無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該往哪兒去,不知道走了多久,不知道自己這些日子是怎麼堅持下來的,直到遇見了林非。
林非已經準備回國了,在這之前,他要在臺灣暫停一下辦點事情,想到式微就在臺灣,便特意去了新竹要看看她,沒想到卻在海邊的懸崖上看到了她。他上去把她帶了下來,看到她那憔悴的面容,凌亂飄散的頭髮,黯淡無光的雙眼,骨瘦如柴的身體,就像一個瀕臨死亡的流浪者那樣毫無生氣,這哪裡還是他當初認識的那個美麗優雅的式微?儘管她只說了很少很少的幾句話,但他還是從她的隻言片字中瞭解了事情的大致經過。他知道,要想重新讓她燃起對人生的希望與信心,只有兩種方法:一是離開這裡,忘記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一是找到那個繫鈴人,幫她徹底解開心結。而至少在目前,第二重顯然是不可能的,他只能努力嘗試第一種。
“式微,我現在剛好要回德國去了,要不然你跟我一起走吧。在那裡,沒有人認識你,你可以放下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而且我也會幫你安排好一切的,對了,你應該知道吧,舒由他也去了德國,說不定你會在那裡見到他的。哦,對,他走的時候你並不在,應該是不想讓分別太痛苦吧。”
她忽然擡起頭望着她,“如果我跟你去了德國,真的能忘記過去的一切嗎?”
“當然,你要相信我,我會盡全力幫助你重新開始的。”
“好,我跟你走。”林非沒有想到,這次她會答應得這麼痛快。
臨行前,她還是抱着一絲希望回了家一趟,然而物是人非,母親和哥哥都不在了,家裡的東西大多也被清空,看來是已經搬走了;留給她的,只有一座空空蕩蕩的房子,還有一段殘缺不全卻又刻骨銘心的記憶。不,還有阿黎,阿黎還沒有離開,它一直守在祖父、父親和阿萊的墓穴附近,未曾遠去。
見到式微,阿黎立刻認出了她,她把它緊緊地抱在懷裡,“他們都不要我了,但好在還有你記得我……”
一番周折過後,林非幫式微和阿黎完成了各項所需的手續,一同前往遙遠的德國。
一路上,式微和阿黎驚奇地望着窗外不斷變換的風景,心情竟也漸漸開闊起來,只是對於混亂的時差還是有些難以適應。
而到了德國的景象更是難以言狀,那裡和家鄉,和中國的場面完全不同,這個陌生的國度,陌生的風景,還有陌生的人,都讓她有一絲慌亂、不安與恐懼,可也正是因爲這種情緒,才能讓她暫時忘卻痛苦與悲傷,努力想辦法儘快去適應這裡的一切。
壓力之下,她學習德語、適應德國生活的速度也格外驚人,林非也有意地帶她去各處走走轉轉,瞭解風俗,開闊眼界。她也非常積極地去參與這些有關的活動,好讓自己儘快去融入其中,不要辜負了林非的一番美意。爲了方便,她也暫時化身爲林非的“妹妹”林杳兒成爲這裡的一份子,每天她還會在固定的時間去那裡的大學旁聽學習,在林非不在的時候偷偷跑去打零工,也算作一點小小的貼補。好在他是獨立生活的,父母家人也不會過多去過問。
或許是真的有着一定的天賦吧,或許是後天的學習努力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吧,當然也離不開林非的暗中幫助,最終,她的工作穩定下來了,是一名中文教師,德文與中文混用,主要講授中國的詩詞文學,偶爾還會涉及一些有關的歷史,她的學生們也從無到有,從少到多,越來越多的學生愛上了她的課,對她充滿了敬仰與喜愛,還非常積極地推薦給其他同學,她也和這些學生們逐漸成爲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感受到了別樣的快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