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原本,她想讓他在家裡養好傷,然而他卻執意不肯,和祖父祖母試探,看樣子他們也絕對不會允許她帶一個陌生的異性到家裡暫住,只好假說去佳音那裡呆幾天,纔算解決了這件事。
在這期間,顧明遠和她講述了很多關於抗日戰爭的故事,她也聽得津津有味,不時爲之歡欣鼓舞或是唏噓感嘆,從他口中,她得知了一個和父母所描述的截然不同的共產黨,還有國民黨。雖然不知道誰真誰假,但她很快意識到,政治的複雜性絕非她想象得自己的想法實在是太單純。
他們還沒有意識到即將到來的危險。
不知是有人泄露消息還是怎麼回事,桃源村竟然有一批人無端闖入,兩個人的處境極其危險。
先是莫名出現地一羣日本人,大概是沒有發現這裡有人--在顧明遠來到之後她便做了一些防護措施,使本就極其荒蕪的小“村子”看起來幾乎像個原始森林--而實行的“燒光”政策,他們的方式總是這樣,即使是荒無人煙的地方,也要把它弄到寸草不生不可。
一場大火頓時蔓延至整個桃源村,兩人陷入了極大的困境:如若救火逃生,就很有可能被外面的日本人發現;如若維持現狀不做反應,又無異於坐以待斃。兩人小心翼翼地向相對安全的地方移動着,生怕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和對方,原本都還好,可是突然颳起一陣大風,火借風勢,迅速吞沒了兩人前行的路。
“怎麼辦,這下真的沒路了……”她自言自語。
“這樣,我來滅火做掩護,你偷偷逃出去,不要被他們發現。”他提議道。
“不行。”她果斷拒絕,“你是共產黨員,要是被他們發現就完了,這樣,我出去,我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料想他們也不會怎麼樣的。”她總覺得,除了少數嗜血成性的,多數接受過哪怕只有一點點正規訓練的軍人,都不會在沒有任何理由的情況下濫殺無辜。
“式微,你太單純了,他們纔不管這些……”火勢已經太猛,再不想辦法衝出去,他們必將葬身火海。
顧明遠見狀,再顧不得多想,一邊拼命用溼過的衣物拍打着附近的火苗,一邊拉着式微向外逃生。
終於,兩人艱難地逃出火海,同一瞬間,那座隱秘的小屋也徹底坍塌。不出所
料,他們被幾個縱火的日本人發現了。
看來是幾個沒有領導的散兵,估計是大部隊已經走遠,留下這幾個人待命檢查的。沒有翻譯,雙方甚至根本無法溝通,那幾個人似乎也懶得盤問,似乎打算直接將二人殺死。忽然,式微看到一個殘缺不全的木刻小人--那是佳音曾經教給蘇刈做的,不過一開始做的太差他就隨手扔掉了。想起他曾暗示過的那句話,式微靈機一動,“我們是蘇炳謙的親戚,你們也要動我們嗎?”她故意把蘇炳謙三個字說得很慢很重。明遠奇怪地望着她,不過還是乖乖地沒有說話。
“蘇炳謙?”對方用不太標準的中文重複道。
見到有效果,她抓緊機會,說了一連串威脅的話,他們縱火傷害蘇炳謙的人已是大過,如果他們還敢殺人滅口,蘇炳謙必不會善罷甘休,而以他和日本人的關係,他們一定沒有好果子吃云云。雖然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這招恐嚇威脅的話的確是起了作用,他們心中也猜出了七八分,便不敢再輕舉妄動。也算是他們幸運,遇上了這幾個愚蠢的傢伙,要是遇上位日本軍官或者極其負責的士兵,恐怕他們早就凶多吉少。趁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兩個人趕緊互相攙扶着“光明正大”地離開。
五
剛剛從日本人的手中逃脫,不久又遇上了一批正在剿共的國民黨。式微本以爲都是中國人,自己的家人又是國民黨的成員,不僅會很安全,而且很有可能得到他們的幫助。然而事實卻和她想象得完全不同。對自己的身份他們勉強相信了,但是對於明遠,他們卻是千百個不信,“上面來消息說有若干共黨分子潛入祉安一帶,要求我們對周圍嚴加排查,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人,還希望你們能夠配合。”對方敬了個禮。
“長官,我們就是個普通的良家百姓,前不久家還被日本人一把火給燒了,真的……”顧明遠竭力保持着鎮定。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燒了?日本人?剛纔你說你們倆什麼關係?”
“他是我哥哥,”式微急忙回答道,“長官,我剛纔不是說了嗎,我阿爹--嗯,我爸和我的一個哥哥都是國民黨員,這個哥哥身體不好,所以和我一起留在家裡。”
“這兒窮山惡水荒無人煙的,根本不適合人住,若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怎麼會
躲在這裡!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對方並不買賬,反而更生氣了。
“長官您別生氣,我們不是成心要瞞您的。”見明遠這樣說,式微有些不解地望着他,其他人也紛紛將目光投向他。“是這樣的,我們倆其實是……唉,要不是因爲身份差距太大父母不同意,我們也不會走到私奔的這一步,因爲怕被人發現告訴家人把我們逮回去,才謊稱是兄妹的。是吧,媳婦?咱們就別騙人家長官了,你看看耽誤人家多少事?”他向式微使了個眼色。
她反應過來,尷尬地笑笑,“是啊,都是我不好,不該撒謊的,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實在對不起了。”
“哦,原來是這樣,早說不就沒事了?”對方平靜下來。
“是啊是啊,以後我們絕對不敢了。”顧明遠應和道。
忽然,對方一個人掏出手槍,猛然將站在他前面的式微打暈,明遠立即蹲下身接住即將倒地的式微,“你們是什麼意思?”他一手抱住式微,一手悄悄移向身上藏着手槍的位置。
“說,你是共產黨對不對?”對方將手槍指向他。
剛摸到手槍,他又慢慢停住了。不行,他一個人恐怕很難對付這羣人,何況他絕對不能讓式微冒這個險,她是無辜的,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我倒是希望自己是個共產黨呢,這樣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跟你們打了,你們懷疑我也就算了,居然還敢打傷我媳婦,這口氣我絕對不能忍!”說着,他把摸槍的那隻手退出來,攥緊了拳頭,似乎要和這些人打一架。
“好了,你沒事了。”對方忽然放下槍,態度也逐漸緩和下來,“我們剛纔只是測試一下,你是不是真的沒騙我們。現在你沒事了,放心吧。”
“沒事了?你們把我們嚇個半死還打傷我媳婦,就說沒事了?我可不幹!”他假裝被人戲弄後十分不滿的樣子。
“你夠了!配合我們的工作是你們的義務,你現在這個樣子我完全可以以妨礙執行公務的罪名逮捕你……”剛剛放下槍的那個人又把槍舉起來對準他。
“好了!”那個長官呵斥道,“我們是正規軍,又不是共匪,不要和那幫小老百姓斤斤計較。”對方這才放下槍。
說罷,帶領一行人撤離。
明遠忍住怒火,抱起杳兒向另一邊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