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對紫姨娘有一些愧疚,她開始糾結自己是不是該暗中提醒紫姨娘,有人可能要去母留子,可是這樣做的話,她就是背叛小姐,萬一紫姨娘把自己供出來,自己不管是不是正義,都是背叛主子的小人。
也許,她該找個機會,晚上偷偷往紫姨娘的留香院中扔一塊包着磚頭的紙了。
春喜決定了,於是某個夜晚之後,紫姨娘院子清掃的婆子發現有人從院牆外扔進一個包裹石塊泥土的巴掌大舊藍粗布包。婆子撿起打開之後發現裡面有一張紙,紙上寫着字,覺得奇怪,便把這些交給早起出來散步養胎的紫姨娘。
紫姨娘在老夫人身邊伺候時,由老夫人教導過,粗略認識幾個字,看出那幾個歪歪扭扭如同塗鴉的字是:小心被去母留子。她頓時臉色大變,連早膳都沒有吃得下去。
春喜默默關注留香院,她不知道紫姨娘是否會找何老夫人和何大公子求助,只知道三天後,紫姨娘獲得何老夫人允許,把她的母親接到留香院暫住,就近照顧她。
還是有親人在身邊安全些呀。
春喜羨慕紫姨娘。
爲了表示尊重主母,紫姨娘帶着自己的母親過來拜見正房劉玉芝。劉玉芝看着紫嫣之母頓時眉頭微蹙,因爲她覺得此婦人面相很橫,是個會撒潑罵街的主兒。
兩個中年婦人,紫嫣之母和薛奶孃寒暄,脣槍舌劍指東說西,鄉間俚語都出來了,看得從未見過此番情景的劉玉芝和基本沒有出門上街的幾個丫鬟目瞪口呆。
五月中旬一個休沐日,何俊華來到擷芳院,讓劉玉芝幫他準備沐浴。劉玉芝笑道:“知道大人今日要沐浴,我早就讓廚房燒好了熱水。”說完,她開始分派院中的丫鬟婆子們佈置浴房,擡熱水。
寢室外間,何俊華的小廝青書剛要上前替他拔掉髮簪取下發冠,何俊華擺手道:“你去青硯那邊看看浴桶乾不乾淨,水溫合不合適。”
青書微微一愣,立刻躬身道:“是,大公子。”說着,他快步退了出去。
劉玉芝笑吟吟道:“大人,還是爲妻幫你梳髮吧。”這也是情調。
何俊華溫和道:“玉芝,這些事情怎麼能讓你動手呢。春喜,過來替我梳髮。”
他這話一出口,在房中的劉玉芝主僕頓時都變了臉色。何俊華的日常有青書青硯兩個小廝伺候,春喜和春麗主要伺候劉玉芝,在他們的寢室中鋪牀疊被整理房間,頂多給他端茶送水,有時候聽他吩咐跑個腿傳個話,並不接觸他身子。
劉玉芝明白何俊華這樣說的意思了,苦澀地說道:“春喜,你還不快過來給姑爺梳髮?”春喜破相了,他還沒有放下對她的念頭。
春喜臉色蒼白,貝齒輕咬脣瓣,無奈道:“是,小姐。”她走到何俊華的身後,微微顫抖着手拔掉何俊華髮簪,取下他帶着戴的白玉發冠,解掉髮繩,拿過梳妝檯上的黃楊雕花木梳,慢慢梳理他披到背部的長髮。
何俊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鼻直口方,是個俊美的男子,只是春喜看透他了,對他心生厭惡。
“春喜,等一下你伺候我入浴。”何俊華貌似不經意地說道。
春喜手一顫,艱難道:“姑爺,男女有別,請莫要爲難奴婢。”
“玉芝,等一下讓你的丫鬟伺候我如何?”何俊華面對鏡子說道。
劉玉芝立刻強笑道:“春喜,既然是姑爺讓你伺候,你就伺候吧。”她嘴角微微抽了幾下,交握的雙手指尖捏得緊白。
“
春喜呆着了,用力抓在梳子,彷彿要把梳子抓斷掉,不一會兒,她毅然退後三步,向劉玉芝和何俊華跪下,堅定道:“小姐姑爺,請恕春喜不從。”
陪嫁丫鬟居然拒絕小姐姑爺的命令?
春喜頓時驚呆了,環視衆人,畏縮着不敢出聲。
見她公然違抗自己的命定,劉玉芝頓時勃然大怒,“賤婢,姑爺看得起你,才讓你伺候他,你別不識好歹!”
“小姐,請恕奴婢抗命不遵。”春喜說着,深深叩頭,將頭壓在地面上。
何俊華陡然起身,冷冷地對劉玉芝道:“這就是你的陪嫁丫鬟!”說完,他拂袖而出,叫外面的青書青硯伺候他沐浴。
等何俊華走出房門,心中窩火的劉玉芝猛地上前對着春喜的肩膀就是一腳。
春喜蜷曲着身子跪地,被她這一腳踢得頓時翻倒在地。她迅速爬起來,繼續跪着。
“賤婢,你是賣斷終身的丫鬟,主子叫你做什麼你就必須做什麼!”劉玉芝惱怒道,“等一下,你捧着姑爺的衣物進去伺候姑爺更衣!”
春喜低着頭,堅決道:“小姐,請恕奴婢不從。”
見她再次違抗自己的命令,劉玉芝立刻道:“春喜,把縫衣針拿來。”
春麗驚魂未定,聞言立刻哀求道:“小姐,別這樣,春喜只是一時糊塗,她很快會想明白的。”
“拿來!”劉玉芝怒叱道,兇狠地瞪了春麗一樣。
春麗頓時驚懼起來,不得不去針線籮中取來一枚乾淨的縫衣針。
劉玉芝拿起縫衣針直直地扎進春喜的肩膀,然後迅速拔出再扎。
“啊!嗯……”春喜蜷曲着身子忍耐針刺之痛。
“賤婢,賤婢!”見春喜不求饒不哀叫,劉玉芝更加憤怒了,對着春喜的手臂大腿臀部這些肉多的地方一針又一針地猛扎。
鮮血迅速從針眼冒出來,在春喜青色的丫鬟服上暈開。
“小姐,小姐,不要再紮了,春喜會死了。”春麗看着殘忍,終於衝過來抓住劉玉芝的手跪下哭求。
“放手!”劉玉芝怒道。
春麗哭道:“小姐,春喜已經渾身是血了,你就饒過她這回吧。”春喜已經痛得渾身哆嗦了,只是她性子倔強,死不肯開口求饒。
劉玉芝冷厲道:“她當她是夫人小姐嗎?一個賤婢而已,居然敢違抗我的命令。”
春麗哭道:“小姐,春喜除了伺候姑爺這事情,她哪一次違揹你的命令了?小姐,你饒了她吧。”
劉玉芝被自己信賴忠心的丫鬟哭着勸說,又看到春喜匍匐在地上滿頭大汗,手臂上肩膀上不斷有血污出現,便恨恨道:“看在春麗幫你說情的份上,我饒你這一回。下一次你再拒絕姑爺,我就把你賣進青樓,讓你伺候幾百幾千個男人!”
她把滿是鮮血的縫衣針往地上一扔,命令道:“到院子裡跪着去。”
春喜手臂大腿臀部都在疼,疼得渾身直冒冷汗。聞言,她掙扎着起身,顫聲道:“謝謝小姐開恩。春麗姐,謝謝。”說完,她佝僂着身子慢慢走出寢室,來到院子裡,跪在青磚地面上。
寢室裡的春麗的求饒哭訴外面的丫鬟婆子都聽到了,看到春喜蹣跚走出來,手臂肩膀臀部的衣裳上暈開一朵朵紅色的血花,知道她被大夫人體罰了,各個噤如寒蟬。餓飯、關柴房、掌嘴、針刺、打板子,這些是內宅婦人最常見的懲罰手段。
何俊華沐浴完從耳房中出來,望見春喜跪在院中,便對站在周圍角落裡圍觀的丫鬟婆子們道:“告訴大夫人,我去紫姨娘那兒了。我何家向來賢孝仁慈傳家,春喜再跪半個時辰就可以了。”如果她把腿跪廢了,就變得又醜又殘,他以後就少了很多樂趣。
“是,大公子。”圍觀的丫鬟婆子們立刻道,很快有人去屋裡給何大夫人劉玉芝報信。
劉玉芝得知何俊華去紫姨娘那邊,對春喜愈加憎惡起來。
半個時辰後,春麗急匆匆跑出來,招呼一名婆子和她一起把搖搖欲墜的春喜扶了起來。“春喜,小姐不想見你,我扶你回房把身上的傷處理一下。”春麗說着,讓那婆子和她一起扶着春喜蹣跚走進她和春喜的房中。
那婆子出去打熱水,房中,春麗幫着春喜一點點把衣服脫去。
“嘶……”因爲血幹了黏在皮膚上,拉下來是有些牽動深深的針眼,春喜忍不住低聲抽氣。
“春喜,你是何必呢?你和我都是小姐的陪嫁丫鬟,小姐讓我們怎麼做我們就要怎麼做呀。”春喜含着眼淚道。春喜雪白的肩膀和手臂上全是紅腫流血的的針眼,膝蓋一片青紫色血瘀。
“春喜姑娘,你是不是心中有人了?”打水的婆子進進來,聽到春麗這樣問,便忍不住詢問道。擷芳院裡的人現在都知道,姑爺想收春喜做通房丫鬟,春喜不願意,當着姑爺的面拒絕,讓她的小姐大發雷霆。只有心中有人的丫鬟纔會不想成爲年輕英俊主子的通房丫鬟,所以她和其他婆子媳婦竊竊私語時都說春喜可能心中有男人了。
“春喜,是不是這樣?你我日益相處,我都不知道你心中有喜歡的男子了。“春麗不敢置信地說道。
“春麗姐,杜媽媽,我不管是在黃林知府府上還是在京城何御史府上,都一直在後宅走動,很少單獨,哪有機會認識男子?”春喜虛弱地解釋道。
“你說的對。”春麗道,接過杜媽媽絞得半乾的毛巾替春喜一點點擦拭血跡,然後塗抹春喜臉受傷是用得剩下來的刀傷藥。
春麗不明白,春喜既然沒有喜歡的男子,這般拒絕是何苦呢?姑爺又不是醜得讓人噁心。順從小姐和姑爺,混得好說不定還能母憑子貴,一生衣食無憂。